一朝坐在窗前,向著青華山的方向望去,雖然樓宇遮住了天空,但一朝似乎能看穿牆壁,看到青華山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動不動。


    “嘿——,你在幹嘛呢?”


    一朝被清陽這麽在身後一拍,嚇得掉了七分魂。


    “哎呀,我說你怎麽走路沒有聲音的?我都快要被你嚇死了。”


    “是你自己在發呆沒聽到好不好,我都在你門口敲了半天門了。”


    看見房門打開,一朝趕緊去把門關上,問到清陽,“你是怎麽進來省部的?”


    清陽得意地坐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喝,她說這普天之下,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好好好,普通之下,你最厲害。對了,你這次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清陽挽住一朝的手腕,要一朝帶她上街去玩。


    一朝哪能就這麽答應清陽,他還害怕別見見到會閑言閑語呢,“不不不,不去。”


    “不去?那不行!我這次出宮,就沒想著那麽早回去,你要是不和我上街,別怪我……”


    “你要幹嘛?”


    “非禮啊——”


    清陽這句話,算是絕妙。


    禁閉的房門,孤獨的男女!


    一朝還能怎麽辦,隻好趕緊捂住清陽的嘴,再屈服在她“暗算”之下。


    這兩人還真就這麽出了門,上到了街市上。


    “前麵怎麽圍著那麽多人?走,我們瞧瞧去。”


    “欸欸欸,李清陽你別跑。”


    清陽轉回身對一朝做著快過來的手勢,“哎呀,你快點嘛,都趕不上熱鬧了。”


    這丫頭剛剛還喊累,一有熱鬧看了,就像個灑脫了的兔子,跑得飛快,一下子就紮進了人群裏了。


    看著身前嚴實的人牆,一朝在回想著清陽剛剛是從哪轉進去的,可一邁足卻找不到可以下腳的地方。


    一朝不得不佩服清陽這鑽人牆的本事。就在他躊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清陽卻又從人群中鑽了出來,誰都沒注意,兩人就頭碰頭撞到了一起。


    “哎喲喂,疼死我了。你怎麽從這跑出來了?”


    清陽沒說話,也沒喊疼,因為這時她已經用手死死握住了嘴巴,好像是在憋著什麽,不讓自己吐出來。


    “你怎麽啦?”


    清陽隻是一個勁地搖手,嘴被自己封住了,隻能用眼色告訴一朝,她要吐了。可是最後還是沒能忍住,一把吐了出來。


    還好一朝反應及時,隻是左胸前的衣服沾到了一點清陽的嘔吐物。


    “呼!好險......”


    來不及慶幸,清陽還沒吐幹淨,又一把吐到了一朝身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回一朝可算是躲不過了。


    “我說郡主,你就不能一次吐完嗎?我,我這......哎!”


    清陽作了幾下幹嘔狀,確認不再吐了。


    一朝看著清陽難受的樣子,責備的心也沒有了,隻是在旁邊給她拍拍背。


    “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還吐了呢?”


    “死人了!”


    “什麽死人了?”


    “人頭!”


    “什麽人頭?”


    “死人頭啊!”


    “哎呀,你說話說明白,什麽死人、死人頭的?”


    兩人的對話被旁人聽見了,旁人見他倆雞同鴨講實在難受,就告訴了一朝,這裏是行刑現場,有三個死刑犯要在這砍頭示眾。


    “這裏有人被砍頭?”


    “對,這幾個都是窮凶極惡的犯人,今天就是他們伏法的日子。”


    好巧不巧,清陽剛剛穿過人群到了最前麵,沒想到抬頭第一眼就正好看到了刀起頭落的一幕。一個連一條魚都沒殺過的千金大小姐哪看得了這般血淋淋的場景。還在清陽心夠大,沒有直接嚇暈過去,隻是被惡心到把早飯都吐了出來。


    一朝看了看清陽還有沒有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邊,示意清陽她的嘴邊還有髒物。


    得到一朝提醒的清陽,拽過一朝的袖子。


    “你要幹嘛?你不會是要......”


    一朝猜的沒錯,清陽拽他的袖子就是用來擦嘴的。


    “我的姑奶奶呀——”


    “反正你的衣服已經髒了,也不外乎再髒一點啊。”


    “你也知道我的衣服髒了呀?你還好意思說?”


    “好好好,前麵就有條河,大不了我幫你洗。”


    說著說著,清陽就上手去扒拉一朝的一朝。


    “不用了,不用......”


    清陽哪管一朝怎麽推脫,愣住扯下了一朝的外衣,走到了河邊。


    奈何一朝在清陽身後阻止一直攔著:“真不用了,你還是把衣服先還給我,我自己拿回去吧。”


    誰知道,清陽隻是把衣服浸在河裏,過了一遍水就撈了上來,“喏,洗幹淨還給你了,不欠了。”


    一朝捧著濕漉漉的衣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這樣!哎,好歹你也擰一下水吧......”


    就在河邊,兩人身邊不遠的河岸上,一位相貌清秀的少女,手裏拿著一串佛珠,嘴裏還念念有詞,似乎在念著佛經。


    清陽問到那女子:“你在這幹嘛?”


    “劊子手是我爹,他用刀的時候,我總是在這放燈。”


    兩人注意到,這名女子的周圍,擺著三盞河燈。


    清陽來到女子身旁,蹲下來玩弄起其中的一盞河燈,“你為什麽要放燈呢?”


    女子將河燈從清陽手中拿了回來,“姐姐,這河燈可不能亂玩。我在這放燈,是為這些死刑犯祈禱。如果被斬之人在行刑之前,還心存善念,他的靈魂就可以隨燈而去,過渡西方。”


    “鈴兒——”


    “先不跟你們說了,我師兄叫我了。”


    說罷,這名女子起身,繞開了人群,走進了行刑的後麵。


    “走,我們過去瞧瞧。”


    “瞧瞧?我才不要去呢。”


    “那好,你就在這等我,我去過去瞧瞧。”


    “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沒等清陽說完,一朝已經走上前去,鑽進了人群。


    此刻,輪到行刑台上的第二位犯人接受死刑,站在他身後的劊子手已經準備就緒,就等監察官一聲令下。


    “時辰已到,劊子手接令,即刻行刑!”


    劊子手手起刀落,白刃一瞬之間,就將犯人的人頭斬下。首級離開脖子向外噴起,劊子手立馬接住首級,在血脈噴張之前,又將首級接回到犯人的脖子上,然後將黃符圍住脖子上的斷口,周圍沒有灑下一滴血。


    在場圍觀行刑的市民看到犯人伏了法,無一不拍手稱快的,“陳師傅好樣的!”


    “陳師傅是誰?”


    一朝向隔壁的人問到。


    “喏,就是那個劊子手陳師傅啊。你不知道?”


    那人口中的陳師傅,是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人,頭發花白卻梳得很幹淨整齊,胡子有留但也收拾得很得體。他不像人們意識裏劊子手的一般的模樣,什麽彪形大漢,黝黑粗獷的樣子在陳師傅身上一點也看不到。


    這位陳師傅一朝從未見過麵,更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叫陳金刀,是長安金刀門的當家人。他也是長安各大刑場專職的行刑手,刀法一流,砍殺過數不清的死刑犯,名震長安,人送外號‘金刀千人斬’。”


    “金刀千人斬?”


    “說到這名號,你今兒算是正巧碰上了,今天是陳師傅封刀的日子。他們金刀門有個祖傳的門規,就是每一任當家的在斬殺第一千個人犯的時候,就要封刀退位,把金刀傳給自己的後人。你剛剛看到的,就是陳師傅斬殺的第一千號犯人。喏,你在瞧瞧那,站在陳師傅身旁的,就是他唯一的徒弟,也是金刀門下一任的當家,陳小刀。”


    這個叫陳小刀的人,就是一個二十出頭,乳臭未幹的小子。和他的師父比起來,在形象上還輸了一大截,少了一份威嚴和沉穩,多了一點輕佻和膽懼。


    刑場裏原本是有三位死刑犯要接受斬首,在第二名犯人伏法之後,陳師傅要當眾進行一個簡單的封刀和傳刀的儀式。


    在刑台的一側,陳師傅在那擺了張桌子。桌上陳列之物有一條蠶絲素布,一盆清晨的野花露。剛剛在河邊見過的,那位叫鈴兒的女子也站在那兒。


    陳師傅將金刀擺至桌上,用著蠶絲素布沾濕了野花露後,在金刀的刀刃上,一邊各自抹了兩次。


    一朝有點好奇陳師傅在幹什麽,他詢問旁人:“他這次在幹嘛?”


    “他這是在淨刀。那布是蠶絲素布,是蠶蛹成繭的時候,用最初吐出的絲做成的布,沒有經過任何的加工,象征著新生。而那盆子裏裝著的野花露象征著純潔。陳師傅用絲布沾露擦拭金刀,是為了洗淨嗜血成性的金刀上的魔性和怨氣。”


    在淨完刀之後,陳師傅叫來弟子陳小刀,他讓陳小刀背朝他跪著,他說一句,小刀照著說一句。


    陳金刀站在小刀身後,手拿金刀,反轉刀刃,用刀背頂在小刀頭頂,“頭頂金刀,秉公執法,無愧天地……”


    小刀照著師父所說也跟著念道:“頭頂金刀,秉公執法,無愧天地……”


    繼而,陳金刀再用刀背,在小刀雙肩左右各點一下,“肩扛金刀,身負重任,不懼艱險。”


    “肩扛金刀,身負重任,不懼艱險。”


    宣誓儀式結束後,陳小刀順勢接過了他師父手中的金刀,刀太重還沒拿穩,差點把腳砸了。


    至此,封刀和傳刀算是全部完成了。


    說來也巧,今天不僅是老當家陳金刀所斬的最後一人,也是新當家陳小刀要斬的第一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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