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卿聞言,卻是有些心動,眼下偃師被圍困已成定局,雖然說糧草充足,但這實非長久之計,如不用奇兵,以這城內的區區兩萬精兵,哪裏抵得住外麵十三萬大軍的蟻附攻擊。


    “這恐怕有些冒險了!”張鎮周卻是有點擔心,他用兵向來求穩,當日他趕赴洛陽,朝見楊廣,所獻上的平亂治叛的大體方針,也是循序而行,穩中求進的策略。


    張鎮周的這番話,卻反而促使楊公卿下定冒險的決心,他旋風般的轉過身子,擰眉凝視著寇仲,狠狠地甩手斬落,向寇仲疾聲下令道:“好!本帥允了!寇仲,本帥便命你率領本部兵馬,出城先奪一陣,務必要搓一挫他們的氣勢。”


    楊公卿這也是沒法的事,如果一味任由李密大軍在城下耀武揚威,奪我軍心,還不如趁著他們初來乍到,軍心疲憊的當兒,出城幹上一仗,這一招正是先下手為強。


    “麻常何在?”楊公卿揚手止住張鎮周的勸說,又大聲喝道。


    “末將在!”麻常胸一挺,站將出來。


    “本帥命你率領本部兵馬,守侯在東門,一挨寇仲回師,立即出城接應!”


    “遵令!”


    “其餘將校,各領本部,小心戒備,不得鬆懈!”楊公卿最後大喝道。“得令!”諸將齊齊凜然抱拳,轟然回道。


    日頭漸漸的升高,李密大軍已經逼近了三裏外,這時候,隻聽咿咿的聲響,偃師的東門轟隆洞開,寇仲一聲大喝,騎著一匹神駿的黑馬。挺著一支八尺長矛,電射般的率先馳將出去,緊接著的左右兩人,自然是與他形影不離的徐子陵和跋鋒寒。


    徐子陵一身淺灰色地輕袍,瀟灑出塵,一支八尺鐵矛,盡顯英武氣質。而跋鋒寒卻穿著淡紫色的錦衣勁服,頭束紅巾,刀削斧劈的俊臉,冷酷清峻,配上馬鞍上似要擇人而噬的森冷鐵矛。更是別有一股彪悍淩厲的獨特味道,教人為之震撼。


    轟隆!轟隆!轟隆!


    旋風般的滾滾奔馳而出的三千鐵騎,一萬二千隻鐵蹄先後砸在大地上,震得地麵雷鳴似地沉悶巨響,寇仲躍馬一聲呼嘯。緊跟身後的三千鐵騎,頓時平端起鋒芒閃閃的長矛。


    就在奔馳之間,仿若奇跡般的。滾滾如奔湧江水的鐵騎便從容地排成了尖利地錐形,奔馳之間,找準對方的薄弱點,然後便仿佛閃電般的狠狠地向遠處步兵方陣的右邊緣鑿去。


    自上任以來,寇仲也沒有閑著,這一招,正是他訓練已久的騎兵鑿陣法!


    就在悶雷般地鐵蹄巨響中,形如巨錐的三千鐵騎。便由寇仲、跋鋒寒和徐子陵組成的最鋒銳錐尖地率領下,挾著淩厲無匹的衝霄殺氣,風馳電掣般的朝著方陣邊緣鑿去。


    偃師外城的城樓上,諸將都瞧得瞠目結舌,他們知曉寇仲乃是皇親國戚。因此先前對他甫入軍中,便得授奮勇校尉。嘴裏不說,但心底下都是有點看法,但現在觀其所治之軍,雖然不過月餘,卻已經練出如此威勢十足的鐵血騎軍,當下都不由得歎服。


    “能使麾下無畏陷境,寇仲已具大將之相!”楊公卿捋須微笑道,張鎮周點了點頭,他早知寇仲生性隨和,魅力驚人,況且天生豪勇,遇折愈強,因此很容易得到部下的信服。


    驀然間,兩人同時想到了李密部下的徐世績,以及河北竇建德麾下的劉黑闥,塞北劉武周帳下地宋金剛,心中不由忖道:我華夏如此英雄大才,可惜卻要自相殘殺!


    兩人想到這裏,不覺地都搖了搖頭,一時之間,頗有些意興闌珊。


    便在三裏許的遠處,李密軍也看到了寇仲這支騎軍飛馳殺來,隻見中軍令旗一陣招展,龐大的步兵方陣登時緩緩地駐住了腳步,蹄聲驟響,十數名傳令兵從陣前飛馳而過,行在最前邊的步兵方陣先是一陣擾動,然後便是一陣讓人眼花繚亂的穿插奔走。


    頃刻之間,大地之上,一座旌旗森森,光刃流寒地飛雁倒行陣便排布出來,隻見它那張得大大的口子,仿佛洪荒巨獸地猙獰血口,正正地朝向寇仲飛馳而來的騎


    眼看寇仲的鐵騎就要撞進陣口的時候,寇仲與跋、徐兩人,突然從馬上立起斜身,隻聽見他們一聲轟雷般的暴喝,猛一甩僵,身下的駿馬便幾乎人立而起,數聲嘶叫,便奇跡般的從斜裏搶出,挺著寒光閃閃的鐵矛,向側左方還沒有布陣的步兵方陣衝殺了過去!


    這神乎其技的馬術,正是跋鋒寒傳與寇仲兩兄弟的“人馬如一”之術,在這類戰場上使將出來,幾乎是起到奇兵之效!寇仲將之改為實用版本後,又傳給了部下的騎兵。


    緊隨其後的三千鐵騎有樣學樣,紛紛轉向,不過他們的動作卻沒有寇仲他們那般利索,甚至還有數十名騎士控製不住,從馬上拋跌下地,隻聽見兩聲慘叫,便成了一團肉醬。


    寇仲隱約地聽見那些熟悉的慘叫,心底一疼,但卻心知此時沒有時間回頭顧遐,他緊緊地伏在馬背上,死死地咬著嘴唇,雙眼暴睜,引領著身後的部下疾急猛衝。


    風在耳邊怒吼,馬在身周嘶叫,寇仲卻聞若未聞,就在這瞬息之間,他的全身血液在戰場之上,猛地沸騰了起來,井中月境界也倏地提升,心境竟然前所未有的空明。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了手中八尺鐵矛的矛鋒,以及三丈內麵露驚恐之色的敵人!


    “噗嗤!”


    幾乎是同一時刻,三丈距離轉瞬即逝,步兵方陣前端的那名身穿絹甲的隊長,便被破空而至的鋒銳矛尖,貫穿了胸膛,隻聽見一聲銳器入肉的怪異聲響。便給寇仲抖手挑飛。


    這時候,寇仲口中的暴吼聲才傳遍了整個戰場:“殺!”


    “殺!”三千鐵騎從喉嚨裏迸出厲喝,應和著他們勇猛無畏地統帥。全身的熱血仿佛燃燒了起來,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從被統帥輕易撕破的那處防線,提馬殺了進去。


    寇仲三人武技強橫,迎麵沒有一合之敵。加上配合之默契,幾乎不作第四人想,在他們這錐尖的統領下,這左側的步兵方陣一鑿就破,一路上。殺得鮮血飛濺,屍橫遍地。


    說來也是奇怪,防線最前麵的防禦和抵抗還可圈可點,但當寇仲他們突進十丈許地時候,所到之處。幾乎是一觸即潰,人仰馬翻,難得見到有一次象樣的攻擊。


    更令寇仲驚異的是。這些步兵要不是垂垂老矣的老漢,要不就是年方稚齡的少年,根本不似方陣最前麵有那些精壯兵士來防禦,最教人迷惑地是,他們的手中,根本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兵器,較為可觀的,就是他們手裏那杆迎風招展的旌旗了。


    人手一杆旗?這是來打仗作戰。還是來開廟會?


    寇仲越戰卻越是迷惑,正當這時,眼前地視野忽然開闊起來,寇仲勒馬一看,原來他們卻是將左邊方陣斜斜地鑿穿了。回頭處,部下人人浴血。但都是神色興奮,戰意昂揚!


    殺到這裏,跋鋒寒也是血染戰袍,但神情冷然,大氣都不喘一口,顯然仍有餘力,忽然,他策馬奔前,指點著右前方的步兵方陣:“仲少,這其中必定有詐!你看那邊!”


    寇仲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步兵方陣地前後,竟有著明顯的差異,前方排兵布陣緊緊密密,都是精壯漢子,而後邊步兵的站位疏疏鬆鬆,全是老少殘弱。但是這種差別,如果站在遠處,而且有著密如森林的旗幟的遮掩,卻決計是難以看得明白。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李密果然不愧是李密!”旁邊的徐子陵淡淡地說道,三兄弟當中,此時隻有他的白袍依然一塵不染,飄然若仙。


    寇仲心念電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實者虛之,虛者實之,這裏的實者明顯已經是虛地,但是李密的實卻是打在哪裏呢?難道是……


    “洛陽!”


    跋鋒寒微笑地為寇徐兩人說出他們肚子裏的答案,寇仲濃眉一擰,轉眼之間,作出決定,撥馬回頭,振臂大吼道:“兄弟們,李密十三大軍不過爾爾,隨我殺回去!”


    “殺回去!”浴血戰場的鐵騎聞言,神情更是賁張,霎時間,隻覺得若是在校尉大人的統率下,即使是縱橫百萬軍中亦不在話下,當下都紛紛振臂歡呼道。


    寇仲嘴巴裏地口號喊得震天響,但心思卻是謹慎不過,鑿穿騎隊在他的引導下,劃著圓轉地半弧,沿著李密大軍左麵的步兵方陣邊緣飛速突進,務要對方反應過來前破圍入城。


    “他爺爺的!想殺回去?行!不過先要問問我手中板斧!”


    刹那間,天地間仿佛突降霹靂,一聲好似炸雷般的大喝貫入了寇仲的耳朵,聲猶未歇,那聲音又中氣十足地大吼道:“兒郎們,列盾陣,弓箭手,伺候著!”


    寇仲心頭微凜,他隻聽此人勁霸狂猛的聲音,便知對方的武功近乎臻達化境,實是自己的勁敵,若是己方騎兵被此人的步兵糾纏住,難以發揮騎兵優勢,今趟恐怕是九死一生。


    今次寇仲敢以三千騎兵悍然衝擊李密這十三萬大軍,一來,是鑿穿戰術極其犀利,以三千騎兵便可勉強鑿穿對方右厚左薄的防線,況且寇仲並非莽撞地鑿它的中軸線,而是斜斜地鑿了半個對角;二來,寇仲自認自己與跋徐的三人組,絕對是世間少有鋒利的鑿尖。


    但是,雖然說李密這路大軍注了水分,虛有其表,可它最前邊至少也有數萬可以打拚的精悍兵士,而且寇仲相信,對方的中軍應該也有不少的騎兵,如果對方主將的指揮之能,即使隻夠寇仲五成,也是足以留下這區區的三千騎兵。


    最為重要的是,既然自己已經發覺這十三萬大軍不過是李密故意布下的疑兵,對方主將自然是拚死也絕對不會再放自己這些騎兵回城,泄露他們的虛實,破壞李密的計劃。


    隻是不知,對方的這位主將究竟是誰?


    寇仲猛地抬頭,隻見前方十數丈的回路上,潮水般的湧過來無數精悍步兵,遊魚似的圍成十數丈寬的半圓,猶如一對巨大的蟹鉗,外三層的兵士,正有條不紊地立起巨大的木盾,再匆匆觀望,隻見右方的步兵方陣中,還源源地湧出弓箭手,奔向盾陣的後方。


    值此生死關頭,寇仲不再遲疑,大叫一聲:“陵少,我們上,老跋隨後開路!”說罷,雙腿微緊,長生真氣貫注馬身,隻見他猛一提韁,身下的黑馬長嘶一聲,便如脫弦怒矢般的,朝著前麵十數丈開外的那名騎著青棕駿馬的大將狂奔而去。


    誰都知道,當今世上,徐子陵與寇仲的默契十打十地不作第三人想。幾乎是不分先後,徐子陵便提馬衝出,跋鋒寒那刀削般的俊臉露出一絲微笑,但此時在戰場之上,這絲微笑卻顯得格外的猙獰,隻聽他呼哨一聲,引著身後騎兵,猶如一道洶湧洪流般的滾滾向前。


    十二丈……十丈……七丈……


    距離瞬間拉近,敵將的麵目亦清晰可見。


    隻見此人身材壯碩,戴盔披甲,騎在馬上,就猶如一座活動的小山,給人極大的壓迫感,看樣子卻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皮膚黝黑,環眼暴睛,胡須張揚,活脫脫一個猛張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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