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九華宮附近的時候,忽然間,宮內深處傳出了一陣叮叮咚咚的古箏聲。


    這一陣陣的箏聲忽高忽低,節奏忽快忽慢,行如汩汩流水,止似唧唧秋蟬,低頭品位,隻覺得箏聲就仿佛一位獨居深宮的幽怨婦人,正在幽幽的冷月之下,偷偷的哽聲幽咽。


    楊廣聽得一怔,沉吟了一下之後,便搖了搖手,叫駕駛車輦的內宦停下,然後起身抬腳走了下去,他想了一下,於揮手示意,隻讓三四個內宦跟在自己的身後。


    循著箏聲傳來的方向,楊廣帶著幾個遠遠跟著的尾巴,繞開了那些時不時路過的宮使,他踏著林樹掩映的小路,朝著九華宮的深處行走了進去。片刻之後,轉過一堵高牆,在一片依舊鬱鬱蔥蔥的樹林裏,一座飛簷鬥拱的精巧亭閣,宛然鑽入了他的眼簾。


    寒風蕭瑟,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僅僅生有幾座爐火的亭閣裏麵,此時卻圍坐著六個女子,其中有董淑妮,劉秀兒,蕭妃,朱妃,獨孤鳳,而被她們五人圍坐在中間的,卻是一個身穿雪白素衣,挽著雲髻的,體態豐腴,正在凝眉撫箏的女子。因為角度的關係,楊廣卻沒能看清她的容貌。


    不過,單單看見記憶之中她那熟悉的俏美背影,楊廣便知曉她究竟是誰便在這時候,突然間,隻聽見身後風聲倏響。


    楊廣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吃驚之色,他也沒有回頭,隻是冷笑一聲,左手反手一拂一帶,便將不速之客右手上的六寸鐵針拍掉。然後不容掙紮的將那人扯到了身前。


    衣裳如雪,眉目如畫。


    然而滿臉都是冷冰冰的殺氣,如同渾身生刺的薔薇,正是傅君嬙當麵。


    “惡賊!放……”


    傅君嬙地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楊廣捂住了嘴巴,身影微晃,便閃入了樹林的深處,那些跟在他的身後的內宦,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做作地慌忙低頭,遠遠地退了開去。


    破空之聲驀響,茂密地樹林裏,楊廣摟抱著傅君嬙,出現在一片空地中央。


    楊廣剛要鬆開手,但傅君嬙卻將他那隻捂在自己嘴唇上的右手,突然緊緊地抱住,張大櫻桃小嘴。猛的咬了下去。楊廣措手不及之下。登時被她那兩排雪亮的貝齒咬了個正著。


    一股鑽心般的疼痛自掌心驟然傳到了中樞。


    楊廣想也不想,右手猛地揮舞了出去,頓時。傅君嬙挺拔修長的嬌軀拋飛出去,直至撞到了空地邊緣的那棵巨樹的樹身,蓬的一聲,適才滾落下來,跌倒在地。


    楊廣低頭看去,隻見右手虎口處正反兩麵都赫然現出了幾個血淋淋的牙印,幾縷殷紅的血絲仿佛小蛇般的蜿蜒而出。這一下,疼痛歸疼痛。然而卻隻是一點外傷而已。


    但是。楊廣卻是怒氣勃發,幾乎不能自抑。


    要知道。這麽久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在女子手下吃過這種虧。


    雙眸冷光閃電般地迸射,有若實質,懾人之極,隻見他身形微閃,就仿佛瞬間移動般地出現在傅君嬙的身前,右手張開如箕,向下一探,便拎著她的襟口將她提了起來。


    傅君嬙即使隻是被拋了出去,但因為她地內勁已經被牢牢封鎖,因而此時已經受了輕傷,沒有了絲毫的掙紮之力,那緊緊抿住的唇角邊逸出了兩縷細細的血絲,但她還是圓瞪著一雙充滿仇恨憎惡的色彩的美眸,分毫不讓地,狠狠地與楊廣對視著。


    看著她這幅毫不畏縮的拚命架勢,楊廣的心中卻忽然產生了一種明悟。


    “日後征伐高麗,看來要換個法子才行。”


    楊廣一邊在肚子裏嘀咕著,一邊微微地緩和臉色,慢慢地將她放了開來。傅君嬙地美目依舊冷冷地盯住他,但腳下卻是一軟,不由地伸手支撐著旁邊的樹身,不讓自己滑倒下去。


    “你好象在一心求死?”楊廣背負起雙手,徹底地平靜下來,繞有興致地問道。


    傅君嬙猶自帶著一絲稚嫩之氣地嬌俏玉容,流露出的滿是凜冽的殺氣,她扶著樹身站立,仿佛一頭美麗的雌豹般的,惡狠狠地凝注著楊廣:“惡賊,我誓殺汝!”


    楊廣不屑的輕笑一聲,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他沉吟了一下,微微眯眼俯視著傅君嬙,雙眸輕輕眨動,思索般的說道:“朕剛才注意到,似乎你最初的目標並非是朕。”


    傅君嬙冷哼了一聲,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那麽,你這次就是衝著她們而來的了。”楊廣指了指董淑妮等六女聚坐的那座亭閣的方向,“不過,恐怕我得鄭重地告訴你一聲,裏麵有個人,恩,就是你在船上曾經交過手的那個女子,即使此時你的武功內勁仍在,隻怕也非是她的對手。那麽,你怎麽殺呢?”


    “殺不了,也要殺!”


    楊廣盯住她那俏麗的麵容,譏嘲地說道:“看來你是中了瘋癲!”


    傅君嬙冷冷地說道:“不錯,我是瘋癲了,不過,這全是你這惡賊的功勞。本想殺了你的幾個寵妃,讓你品嚐一下痛苦的滋味。沒料到,這些女子都隻是怨婦而已,即使殺光了,恐怕你這惡賊也不會皺個眉毛。凶暴殘虐,刻薄寡恩,你這惡賊,老天怎麽不收了你去!”說話之間,她咬牙切齒,顫巍巍的嬌軀卻散發出了狠辣異常的氣息。


    楊廣看著這個渾身長刺的薔薇似的美麗女子,聽著她那仇恨滿腔的話語,心道也許這個絕色女劍手,才是典型的高麗人的真麵目,自己以前還是想象得太過美好了。事實上,國家與國家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若要將對方徹底地征服融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思緒電轉,不由地想起了剛才的那一陣陣仿佛秋宮幽月般的箏聲,頓時,他的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述的莫名感覺。在初臨貴境的那一陣,麵對那些有著傾世之姿的絕美玉人,自己是見一個愛一個,恨不得將她們全部擁在懷抱,肆意憐愛。


    然而,即使自己找了無數的金牌打手,幾乎是當了甩手掌櫃,但事情卻似乎越來越多,特別是隨著地盤不斷的擴張,各類需要自己把關的政事可以說得上是紛紛絡繹而至。


    可以預想,如果是有朝一日,自己蕩平天下諸侯,恢複隋室江山,甚至將整個東亞地區和南洋海域統統囊括於金龍旗幟之下,那麽,他的政事將會更加的繁忙。


    真的到了那一日,恐怕自己要與單美仙諸女見麵,隻有在用膳歇息的時候了,但這實質上,與當初自己口口聲聲要倍加憐惜她們的本意,已經背道而馳。然而,假若反過來,隻怕自己還得再當一次昏君,魚與熊掌,真的不可兼得?


    當然,事無絕對!自己還有另外的一種選擇!況且,自己有的是時間!


    想到這裏,楊廣臉上的凝重表情一掃而光,踏前一步,不管傅君嬙拚命的掙紮,一把將她那曼妙絕倫的美好嬌軀摟入了懷中,身形展開,仿佛鬼魅般的瞬間從原地消失不見。


    兩日之後,呼呼的嗚叫著的寒風愈加凜冽,吹得人臉麵生痛,直如刀割一般。


    清晨時候,滎陽,城守府邸之內。


    偏東的暖房裏麵,卻與寒風呼嘯的外邊有著天壤之別,密封住的房間裏,四周的鐵盆炭火生得極旺,使得整個房間都是暖融融,非常的舒適。


    徐世績正坐在上首的席位中,而他的對麵,卻赫然坐著一身雪白素衣的沈落雁。


    兩人已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麵。


    此時在徐世績的眼中,沈落雁除開挽起了貴婦人的發髻,幾乎就沒有其他的什麽變化,楚楚動人的玉容,靈動有神的美眸,雪白嬌膩的肌膚,還有飛揚的神采,一如昨日。


    但在沈落雁看來,徐世績卻是憔悴了許多。往日那一位白袍勝雪,決勝戰場之上,風流倜儻的青年大將軍,此刻卻胡渣滿麵,神色黯然,比起以前,已是落魄異常。房間裏沒有第三個人,一片寂靜之中,徐世績沉默了一會,直直地望著沈落雁那張嬌俏秀媚的臉龐,好一片晌,適才緩緩地說道:“這麽久沒見,你還好嗎?”


    “我還好,”沈落雁望著徐世績,心中禁不住地有些感慨,徐徐地說道,“你呢?”


    徐世績苦笑了一聲,在知根知底的沈落雁的麵前,他已經沒有必要多加的掩飾,否則隻是徒增笑果而已,當下枯澀說道:“依我現在這副模樣,即使是好,還能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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