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覺得心中煩躁也鬱悶,但當著素來如同大姐姐一般的雲娘子的麵兒,她不好將實際的情緒發泄出來,隻抿了抿唇,將下唇的血珠子咽入口中。


    腥氣味十足,帶著微微的鹹,有些鐵鏽的味道。


    「無妨,這幾日總覺得悶,大約是時氣的過,等天兒晴起來大約也就好了。」方娘子笑道,「到時候隻怕還要搶著你的活計來做呢。」


    「你若是有本事,盡管搶就是,不怕你搶,就怕你不搶呢。」雲娘子見方娘子臉上重新掛起了笑,心中也略有些放心。


    自己手中還有許多的活,雲娘子也不敢耽誤太多,隻去忙碌自己的。


    方娘子略打起了些許精神,手中的針刺進了繡布之中。


    玲瓏坊的杜掌櫃走了過來,衝方娘子抬手,「你過來一下。」


    方娘子放下手中的針,走了過去,「掌櫃的找我何事」


    「我記得先前你給人繡過一架百福的賀壽屏風,客人對你讚不絕口,為此我還多給了你二錢銀子的賞錢呢。」


    杜掌櫃捋著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子,道,「這不今兒個有人也來定一架屏風,也說是賀壽所用,也想繡成百福的圖樣,我惦記著你上回也是有了經驗,這次這個活還是交給你來吧,這回若是繡的好,我也大方一回,多給你一兩銀子的工錢!」


    「謝謝掌櫃。」方娘子福了一福。


    「不過這人帶了一些絲線過來,說是好容易得來的,是摻了銀線的線,想著到時候一並繡上去,銀光閃閃的看著也好看,你也隨我去看一眼,看看東西真不真,能不能用,上手如何,我也好問人家要價錢。」


    杜掌櫃說著話已是抬了腳步,「客人這會子就在花廳,你與我一同去吧。」


    方娘子急忙跟上,與杜掌櫃一並走到了花廳。


    但此時的花廳裏卻是空無一人。


    「客人呢」方娘子訝異。


    「興許是去了前麵你在這裏等上一等,我去找尋一番。」杜掌櫃張望著往前麵走去。


    方娘子站在原地等待。


    片刻後,有人過來,不過不是領著客人過來的杜掌櫃,而是身著官府的曲誌文領著一眾衙差,站在了方娘子的麵前。


    「民……民女見過大人。」方娘子急忙跪拜行禮。


    「你便是玲瓏閣的方娘子」曲誌文問。


    「正是。」方娘子點頭,「不知大人尋民女,有何貴幹。」


    「前些時日河東府城的八油巷子的水井中發現了一名男屍,經查男屍的身份乃是江年縣秀才魏友山,你可識得」


    低著頭的方娘子臉上掠過一抹驚慌,片刻後直搖頭,「不,不認得。」


    「好,那本官換個問題來問。」曲誌文道,「本官細細查問過玲瓏閣所有的人,聽人提及你在前年院試前兩個月時每日都歡天喜地,每日搶著做繡活賺錢,還偶然提及說要給自己置辦嫁妝,本官想請問方娘子,當時你想嫁的人是誰」


    方娘子聞言,咬著嘴唇不說話。


    「既然不說話,那本官就再問一個。三個多月前你向玲瓏閣告假,說是家中長輩過世,要回去奔喪,但本官查過,你自十二歲起時,父母雙亡,跟二叔一家水火不容,來河東府尋活計做也是不願再跟二叔一家有任何往來,外祖家更是再無聯係,本官想問,你所謂的奔喪,是奔的誰的喪,今年幾歲,因何亡故,回去時都走的那條路,都有何人看到過你」


    「本官再問你,這魏友山在三個多月前走丟且四鄰聽到他院中有爭吵聲,也剛好是你告假的那一日,而推斷魏友山死傷的那一日,本官從玲瓏閣這裏得知,你那幾日出入頻繁,繡活也不好好做,後來更是因病告


    假了幾日,自那次後便整日神思倦怠,是何緣故」


    「此外,魏友山身上穿的那件衣裳,是嶄新的衣裳,並無任何磨損,且有些偏長,不像是活著的時候穿的衣裳,倒像是死後才穿上的,而那件衣裳,本官已著人細細對比,料子用的是整個河東府中唯有玲瓏閣才有的印花鍛,而上麵的刺繡手藝,與你平日所做的十分相似,如出一轍。」


    「本官懷疑將魏友山殺害並扔入井中的,便是你方娘子!」


    麵對曲誌文一聲聲的質問,原本低著頭盡力跪得筆挺的方娘子,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再也無法跪直,隻癱坐在了地上。


    半晌後,才囁嚅地張了口。


    「我原以為,毀去了他的麵容,無法辨認身份,這件事便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看來,她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就好像魏友山以為他已經將她哄騙的團團轉,根本不知道他已經攀附上喬家,要去做喬家女婿之事。


    隻可惜,喬家疼愛女兒,又看重魏友山這個未來女婿,所以經人介紹來玲瓏閣置辦許多細軟之物。


    而接下這樁繡活的,偏生就是她。


    看著那喬家小姐和喬家夫人滿心歡喜且頗為自豪地提及魏友山時,她當時震驚之餘,這心跟針紮一般難受。


    魏友山到河東府時,是個窮困落魄的童生,身上的衣裳滿都是補丁,飯食也是粗糙難以下咽,但他是個頗有上進心之人,哪怕人在市井給人抄錄書本,謄寫書信,仍舊沒有忘記求學讀書。


    她第一次見到這般用功之人,亦是覺得魏友山未來必定前程遠大,便時不時前去資助。


    起初是一兩個燒餅,一碗餛飩,接著是一件外衣,一雙鞋子,再後來替他租了院子,讓他有落腳之處,有飯食果腹,可以專心讀書。


    甚至在雨夜不能回玲瓏閣時,給了他醉人的溫柔。


    為了能夠供養魏友山讀書龐大的開銷,她不得拚命的做繡活,終日腰酸背痛,眼睛酸澀,連手上都總是帶著累累傷痕。


    魏友山看她時滿都是感激和憐惜,總是說待他考上秀才,入了縣學讀書,安頓下來後便接她去江年縣,二人成婚後,他用功讀書,她做繡活補貼家用,待他考上舉人,出仕為官,便讓她做真正的官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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