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象,墜龍崖下的那些龍血藤蔓,是你最後的機會。”


    “可惜——”


    “你終究沒把握住啊!”


    征西大營,訓練場處,忽然傳來一聲聲歎息。


    聲音裏。


    蘊含著深深失望。


    甚至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慍怒!


    它繼續怒罵道。


    “青州張氏實在愚蠢,給予你的資糧太多,太過於豐厚!”


    “伱居然硬生生靠著剛猛無雙的武功,神通,秘術,寶物,闖過了萬千藤蔓的絞殺!”


    “張龍象啊張龍象,你可清楚,若是未能在這萬千藤蔓包圍之中,領悟剛柔並濟的道理,晉升武侯之日,便是你身死時刻……”


    軍法官馮權聞聽此言,麵龐流露出一絲驚訝,麵露恭謹道:


    “征軍冠冕閣下,何出此言?”


    “張龍象校尉,乃是青州張氏嫡子,亦有繼承大將軍職權的可能,怎可能連武侯境界都無法突破?”


    “唉……”


    擺放在黃梨木桌上的金玉王冠,其前部裂開一條類似於人嘴的裂縫,不答反問道:


    “你可讀過《周易》?”


    馮權點了點頭,誠實答道:


    “囫圇讀過幾年,但不曾深入了解。”


    征軍冠冕笑了笑:


    “那我考考你。”


    “乾卦,上九,亢龍有悔,是何含義?”


    馮權苦思冥想許久,開口言答:


    “龍飛到了過高的地方,需要回頭,否則會因失敗而後悔。”


    征軍冠冕沉默半晌,長長歎息一聲道:


    “過剛易折,張龍象自降生之日,其產房上空,便紅光漫天,大日降臨,此等異象,令在場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孩子未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他亦不負眾望,年幼之際,便展現出驚人的武道天賦!”


    “因此。”


    “從少年起,他就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屢屢獲得重金投資,機緣無數。”


    “但事實上,其中大部分機緣,都是各方勢力刻意安排的。”


    聽到這些秘密,馮權心裏一驚,驀然回想起青州百姓茶餘飯後,最喜歡談論的一樁往事。


    亦是張龍象一飛衝天的起點!


    他十二歲那年,便騎乘著一頭巨象,奔入深山老林,同夥伴玩耍。


    結果。


    一頭懷有巴蛇血脈的森蟒,突然從莽莽深山中竄出,一口將他與巨象吞入腹中。


    但誰也不曾料到。


    僅僅一刻鍾過去。


    那大蛇,便被無窮氣血,活活撐死,爆裂而亡!


    從此。


    張龍象體內,便凝結出喚作“龍象之力”的強悍靈力,從此一飛衝天,打遍青州,武侯之下,從無敵手!


    “難不成,那份龍象之力,也是青州張氏秘密安排的嗎?”


    馮權心中倍感豔羨,但又生出了些許疑惑,猜測道:


    “征軍冠冕閣下,您的意思是——青州張氏以及其他勢力的行為,無異於拔苗助長?”


    然而。


    征軍冠冕卻搖了搖頭:


    “對,但不完全對!”


    “像張龍象這般百年一遇的武道天才,無論灌注多少養料,依舊能成為稀世靈材!”


    “隻是……”


    “隻是?”


    馮權坐正身體,等待著下文。


    征軍冠冕緩緩開口,一字一頓道:


    “亢龍有悔,方能極盡升華!”


    “張龍象這三十餘年來,狂飆猛進,恣意成長,立下種種戰功,是青州將士心中的驕傲,但他想要真正邁出下一步,就必須從失敗中吸取教訓,知恥,方能後勇!”


    聽到這些。


    馮權漸漸有所明悟,若有所思。


    “可惜。”


    “各方勢力對張龍象的資助,實在過於豐厚,機緣寶物無數,無論遇到什麽劫難,哪怕三度免去校尉之職,張龍象亦能飛速複起!”


    “幾次對草原五胡部落的突襲戰,無論勝敗,都使得他傳奇校尉的名聲,愈發響徹青州!”


    “《道德經》有言: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在榮耀與讚美聲中,張龍象幾乎徹底失去了知恥而後勇的可能!”


    征軍冠冕繼續道:


    “所以!”


    “我便秘密牽動了青州軍的命運,給了張龍象最後一次機會!”


    一聽到這。


    馮權心中不由顫栗驚懼。


    不愧是準神器!


    他萬萬沒想到,征軍冠冕的真正威能,居然是——牽動青州三萬將士的命運。


    一念及此。


    馮權當即正襟危坐,不肯錯過“征軍冠冕閣下”透露的每一個字。


    “在張龍象負責運送糧草的前夕,偷偷告訴他,若是刺王殺駕,毀掉那些樓蘭王魂,便可獲得國運加持,得到晉升武侯的機緣。”


    “但事實上,他並不缺少些許國運嘉獎,真正能令他亢龍有悔,極盡升華的地方,是墜龍崖!”


    “墜龍崖?”


    馮權忍不住生出了一絲疑惑:


    “聽聞墜龍崖,是一處極為凶險的地方,曾有一頭三首青蛟墜死於該處,莫非……是讓張龍象校尉前往此處,吸取青蛟殘餘的靈力?”


    征軍冠冕搖了搖身,否定道:


    “不。”


    “不是!”


    “墜龍崖下的凶險本身,便是張龍象踏出下一步的關鍵所在!”


    見馮權有所疑惑,征軍冠冕解釋道:


    “那些龍血藤蔓,遇強則強,遇瘋則瘋,越是掙紮,死亡的速度便愈快,但偏偏,反倒是最弱小的鼠類,能夠在墜龍崖底生存。”


    “依我看,這種奇特的草木秉性,或許對張龍象來說,是一味良藥!”


    馮權回想起“征軍冠冕閣下”最開始的歎息與憤怒,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張龍象剛剛已經掉進了墜龍崖?”


    “而且,他可能,或許,難道說……”


    言語之間,有些遲疑之色。


    征軍冠冕冷冷一笑,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猜得不錯。”


    “張龍象這個家夥,竟又憑著天賦、氣運、神通、武道積累、秘術、寶物等等事物,正麵擊敗了那些龍血藤蔓,白白浪費了我給予的機會!”


    “他的死期,已至!”


    “縱使軍中三位武侯聯手,也決計救不得此人性命!”


    說到這裏。


    征軍冠冕終於吐露了自己的真實目的,凝視著馮權的麵龐,開口道:


    “你應當認識薑塵,對吧?”


    馮權點頭稱是。


    征軍冠冕淡淡道:


    “既然如此,你便出營代我辦一件事,前往墜龍崖,盡快找到薑塵。”


    “告訴他。”


    “今夜子時,請他,為張龍象收屍!”


    聽得這些隱秘信息,馮權哪裏有膽子推辭,立刻應允。


    征軍冠冕語氣漸漸變冷,最後又警告道:


    “記住,必須是今夜子時,不可早,也不肯晚上半分。”


    “此事,也絕不可傳於六耳。”


    “卑職遵命!”


    馮權戰戰兢兢,飛快收拾好了東西,然後向柳傳智將軍申請了一份臨時軍令,騎上一匹蘊有蛟龍血脈的高頭快馬,便飛奔出營,向著墜龍崖所在的方位,飛速奔去。


    待馮權漸漸遠去。


    征軍冠冕才幽幽一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活著的時候,張龍象這廝始終難以更易本性,但——若是死後,會不會像那西楚霸王一般,有所改變呢?”


    …………


    下午。


    日光溫熱,但已有幾分衰退之意,至多大半個時辰後,便是無限美好的夕陽晚霞。


    而此時。


    薑塵憑著“蛇息法”,近乎完全隱秘了自身氣息,幾乎成了一頭尋常普通的老鼠。


    毫無殺氣,煞氣,惡氣。


    人畜無害。


    這便是通過“龍血魔藤包圍圈”的真正訣竅!


    由於藤條數量很多,薑塵隻能沿著一條崖底小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初極狹,


    才通人。


    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龍血魔藤盡數散去,柳暗花明,薑塵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神色,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景色。


    這裏,


    是一片石林。


    隻不過——


    每一塊巨石,都像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過,其整體,竟像是一座炊煙渺渺的山中村落。


    一片平坦寬廣的土地,一排排整齊的房舍。


    還有肥沃的田地、美麗的池沼,桑樹竹林之類的,田間小路交錯相通,有雞有狗……


    薑塵定眼望去,凝視著其中一座農家小院。


    內裏:


    數十農人歡聚一堂,設酒,殺雞,作食,舉杯痛飲,慶祝豐收。


    中年農戶臉上的胡須,豔麗的孤身寡婦,抱著幼犬接吻的孩童,濁酒表麵的泡沫,塗滿了醬汁的大雞腿……都真實到了極點!


    惟妙惟肖!


    栩栩如生!


    仿佛這些人並不是石雕,而是一群活人。


    在幾百,或者幾千年前,這群可憐人,被某種可怕的力量,值此美好幸福的豐收之夜,永久凍結,化作永恒的石雕!


    “這——”


    薑塵心中驚歎,細細數了一下。


    這無名村落內的農人加上孩童,數量約有一千人,再加上諸多農舍、良田、桑竹、家畜……


    其工作量之大,縱使是石雕方麵的大師,也需要幾千上萬年的時光,方能雕刻完成。


    也正是此時。


    薑塵發現了一串腳印,痕跡向著村落中央延伸,似乎是這座石雕村落的祠堂所在。


    “莫非——”


    “是張龍象的腳印?”


    薑塵心中一動,沿著腳印,一步步向著祠堂走去。


    但剛剛走了二三十步,忽然之間,無論是眉心處,還是貪狼星力,皆傳來強烈預警!


    痛!


    頭痛!


    頭好痛!


    此等疼痛感,就像是一根粗大的棒子,直挺挺插入眉心,來回攪動,將他的腦子攪合成了一碗血乎乎的豆腐腦。


    “祠堂有危險?”


    薑塵心中一緊,立即抽身而退,放棄偵查,隨後快步走回龍血魔藤所在區域,一步步向上攀岩,回到了墜龍崖頂。


    但他不知道是——


    此刻。


    祠堂大門內,張龍象盤膝坐於地,五心朝天,其鼻息間呼吸,隱隱律動,暗含某種天地至理。


    而他腳旁。


    則是盤臥著一具青蛟屍骸,近乎二三十丈長。


    一絲絲青烈靈力,漸漸從青蛟屍骸中流出,張龍象一呼一吸,一吐一納,便將這些精純剛烈的青蛟之力,攝入四肢百骸。


    隻不過!


    當地牧民口口相傳的故事當中,墜落於此處懸崖的,乃是一頭三首青蛟。


    但張龍象腳旁。


    則是一具無頭蛟屍。


    最為珍貴的三顆龍首,皆消失不見。


    不知不覺間,一絲絲詭異而凶險的氣息,漸漸從村落祠堂處,向外蔓延。


    …………


    墜龍崖頂。


    薑塵飛快攀岩而上,正準備向張百歲及張影二人搭話,卻發現,他們身邊,竟多了一位極為熟悉的身影。


    軍法官,馮權。


    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馮大人,又有何事?”


    見薑塵登頂歸來,馮權臉上流露出一絲喜色,然後左右望了幾眼,沉聲道:“征軍冠冕閣下,有機密消息,要告知於你。”


    聞聽此言。


    張百歲立即揮了揮手,帶著士卒遠去。


    張影雖著急營救自家莽撞弟弟,但張龍象已失蹤整整九日,也不必急於一時,便隻好按耐住焦急情緒,快步走離此處。


    “呼……”


    馮權吐出一口悶氣,沉聲道:


    “薑五百主,你剛剛下探墜龍崖,其主要目的,是不是要救一個人?”


    “誒?”


    薑塵心中生出一絲警惕情緒,冷眼直勾勾地凝視著馮權的麵龐,思索許久才開口道: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征軍冠冕閣下托我給您帶句話。”


    馮權也無意賣關子,直接開口道:“今夜子時,請您為張龍象收屍,不可早,也不可晚!”


    話音剛落。


    許久不曾有過動靜的“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終於從識海深處蘇醒,化作一行行金字。


    金光閃閃!


    【上九,亢龍有悔!】


    【乾卦爻位升至上九,已位至極點,再無更高的位置可占,孤高在上,猶如一條乘雲升高的龍,它升到了最高亢、最極端的地方,四顧茫然,既無再上進的位置,又不能下降。】


    【張龍象過往三十餘年,得機緣無數,窮盡剛猛之道,卻不知變通,終於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即將隕落於異國他鄉。】


    “果然……”


    “相較於身為小人物的我,張龍象這家夥,才是牽動無數人命運的關鍵人物!”


    薑塵按耐住心中激動情緒,他並不在乎張龍象這廝的生死,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後續內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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