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話算是擲地有聲,直接回應了王鏊背後有人指使,而且叫王鏊出頭擔責之說。</p>


    他擔個什麽責?天下是我老朱家的。</p>


    朱厚照是給自己人留著麵子。那話裏的意思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四品官能擔什麽?你們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p>


    不過這幫人,不是李廣那樣用死亡能威脅住得人。</p>


    這事兒就得回過頭來先說說儲君。</p>


    說起來,儲君是未來的皇帝,不過在大部分的朝代,這其實是個有些尷尬的政治符號。</p>


    照常理去想,誰會去得罪太子?那不是給自己的將來埋坑?</p>


    可事實還真不一定如此。</p>


    第一,就是這些臣子的所謂的‘氣節’,如果見了太子就事事順從,那麽在皇帝麵前就更加的應該順從,可實際並非如此吧?</p>


    第二,在弘治朝這還不算一個原因。但在其他大部分的時候,太子,這個位置其實是很微妙的。</p>


    這麽說吧。將來他朱厚照當了皇帝,他也有太子,那時候大臣們怎麽著?都去太子府燒太子的冷灶?</p>


    那我皇帝、九五之尊呢,位置擺在哪裏?</p>


    所以大部分時候,文官也好、太監也好,天天捧太子的場,很容易被皇帝殺。</p>


    有的時候太子身邊有人,是皇帝默認的、安排的。因為他是皇子身份,畢竟尊貴,且江山遲早要交到他的手上,是要給他一些班底,將來可用。</p>


    但這其中的事,從來都不是‘太子是將來的皇上,我可不能得罪他’這樣一個簡單的念頭。</p>


    人有的時候也身不由己。</p>


    反過來說就是乾清宮冬暖閣裏的這幫人,忽然給朱厚照跪下,感激涕零的說他是堯舜再世,他們的前程就會好嗎?</p>


    不一定。</p>


    像周經、吳寬那都是弘治當太子時的老人了,</p>


    又都是輿論之中的‘正臣、直臣’,如果在這裏諂媚,反倒會直接結束他們的政治生命。</p>


    暖閣裏,</p>


    周經一看吳寬果然又落了下風,便接話問:“既然如此,微臣鬥膽!請太子殿下示下,究竟為何要讓王越出任三邊總製官?”</p>


    周老頭就是語氣硬,咯得你難受。但他直來直去,不拐彎,倒也還好。</p>


    “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周大人。但我想請周大人先回答我,為何堅持反對此事?”</p>


    周經說話時胡子一抖一抖的,“微臣剛剛已經說了,王越無德無義、攀附奸臣李廣,似此小人,如何能勝任如此重任?”</p>


    “不能勝任嗎?”朱厚照反問,“我怎麽記得王越在西北的功績不小?周大人當時就在朝中為官,應該記得呀。”</p>


    誒,這話還就不太好回答。</p>


    因為那是事實。</p>


    但這時候吳寬又說:“王越確為朝廷立有小功,不過也是臣子應盡職責。何況上賴先皇之德,下賴將士用命,當時的西北連捷,也不盡是王越一人之功!”</p>


    朱厚照心裏翻了翻白眼,</p>


    老家夥算你有本事,這都能給圓回來。</p>


    “吳大人的意思是,今時不同往日,往日時候,有先皇之德,現在沒有,往日時候有將士用命,現在沒有?”</p>


    吳寬老臉一垮,這太子也太會給人戴這種嚇人的帽子了。</p>


    “老臣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這樣的意思!”</p>


    “那你什麽意思?”朱厚照突然質問,“王越還是王越,變得就是皇上和將士,當時行,現在卻說不行,本宮真是不懂了,父皇如此仁厚賢明,怎麽到底嘴裏連讓王越打個勝仗的德行都不夠了?!”</p>


    </p>


    這這這,</p>


    吳寬知道太子有詭辯之才,卻沒想到這麽突然,這麽淩厲。</p>


    “殿下!”周經這時候插話。</p>


    “……周大人請稍待!”朱厚照一抬手,他是當得機得勢,怎麽會給你打斷,“其他的問題本宮可以不計較。但事關父皇,吳大人必須撂個話下來!父皇聖天子在朝,父皇的德行,究竟夠不夠讓王越凱旋而歸?!”</p>


    “陛下之聖德是能夠護佑我大明朝的各位將軍都百戰百勝!不獨缺王越一人!”</p>


    這個問題吳寬是沒辦法的,他已經把話往小了說了。</p>


    朱厚照則不計較這些細節,得了這話之後立馬定性,“那好了。就是說你們也認為王越將軍領兵,是可以取勝的。周大人,您聽到了,您的問題,吳大人已經幫我回答了。”</p>


    這……</p>


    這個話現在就不能反著來說了,</p>


    不然就是說皇帝聖德不夠。</p>


    “殿下!”周經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說話了,“邊關軍情是朝堂大事,不是說得贏就是有理的。將在外求取百勝,自然是仰賴皇上的聖德,這話不假。既然這樣,為何不換個一時的君子、為國的忠臣呢?難道殿下真的認為派一個德行有虧的小人是有利於朝廷、有利社稷的嗎?”</p>


    朱厚照真是對這群人感到無奈。</p>


    “周大人的問話太過書生氣。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統兵之帥要真那麽容易選,父皇和列位也不必在這裏相爭了。他王越是知兵、知戰之人,在這個時候自然是要推他出來。就像你周大人是剛正不阿之人,所以父皇任你掌管天下錢糧之所。本宮為何不舉薦你去任三邊總製官呢?”</p>


    “周大人,我也真想問一句話,”太子的語氣到這裏有歎息,有無奈,“究竟是堅持自己心中所謂的正義和正道重要,還是國家的安危、百姓的生死更重要?為了所謂的肅清朝綱,自認為是在做正確的事,可這個正確的事的背後,卻是朝廷派不出當世名將,大明不知道要多死多少士兵和百姓,那一具具屍體難道就是堅持的正道?”</p>


    “你們說了半天,無非就是誰是君子,誰是小人,國家要用君子,棄用小人,這是正理不錯。可你們有誰提過一句邊關的將士、邊關的百姓?王越統兵之才,當世之最。派了他,我大明的百姓、士卒才能最小的傷亡。這些你們考慮過嗎?”</p>


    吳大人說:“可殿下怎麽知道,王越就能令我軍、民傷亡最小呢?”</p>


    “那你又知道嗎?!”朱厚照狠狠的反問了一聲,“此類事難道不是根據過往的經驗和實例?王越與韃靼交戰很少戰敗,他是最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的!”</p>


    “我再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周大人、吳大人本宮是信的,可朝中又有多少人,不敢發聲支持王越,那是怕與李廣扯上關係!”</p>


    “殿下!陛下是賢明君主,賢君在位,哪裏會有殿下口中那麽多的小人?”周經出聲反製。</p>


    朱厚照小手一揮,“你別和本宮扯什麽賢明與小人了!今日在這乾清宮的人,你們都知道本宮剛剛講的那種人到底有沒有!你們也都是為了我大明鞠躬盡瘁的忠臣。王越是當世名將,可現在朝廷卻因為局勢而派不出來,你們都給本宮想想這是為什麽!是不是因為君子與小人的爭論太多太甚?”</p>


    “前有言官風聞奏事,胡亂指責官員,連你周經都成了小人!史書上這難道不是徒增笑料?!現在又到父皇麵前做這樣的爭論,若你們贏了,那是什麽結果?那就是朝廷派了個不如王越的,你們高興了,本宮告訴你們,韃靼比你們更高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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