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這個人的才氣非常大。</p>
他是前任南京兵部尚書之子,因為有神童之名,才十幾歲的時候就被推薦到英宗皇帝麵前,和他一起的便是現在的閣老李東陽。</p>
據記載,英宗皇帝出了一句“螃蟹一身麟甲”,要他們做對,</p>
程敏政答:鳳凰遍體文章。英宗讚賞有加。</p>
李東陽對:蜘蛛滿腹經綸。</p>
他就和童星一樣,出名了一輩子。而且這也不是包裝出來的,後來他中進士、當翰林,給弘治當日講官,一切都比較順利。</p>
從當這個年代的文人的角度來看,他確實是成功的。</p>
但怎麽說呢,</p>
程敏政十九歲以《尚書》中順天府鄉試第一人。二十三歲,又以一甲二名授翰林院編修。功名顯達,仕途通暢。</p>
所以對作為進身之階的程朱理學懷有深厚感情。加之年少自負,識見未深,尚不能形成個人獨立的學術見解,直到後來就更是程朱理學的衛道士。</p>
有這種思想,那麽幾句話一出口,自然就和朱厚照不對味。</p>
相比於程敏政的自負,梁儲沒那麽亮眼的經曆,自然說話就要‘聲音’小一些,“克勤於東宮可能還尚不了解,朝中的大人們也不是沒有規勸過。不過……”</p>
“不過什麽?叔厚還有什麽難言之隱?”</p>
“倒也不是。”梁儲靠近了講,“就是在君前沒有辯過殿下而已、”</p>
這個原因聽得程敏政眼睛大張,很是驚異,</p>
“殿下不過是一八歲的孩童,朝中諸公可都是飽學之士啊。”</p>
包廂裏的張天瑞聽到這句都怕得要把耳朵給堵上。</p>
劉瑾則是有些憋不住火氣,“這個程敏政簡直放肆!”</p>
“哎,小聲點兒。我還想繼續聽下去呢。”</p>
萬曆年間的時候,</p>
首輔高拱也曾經這樣說過萬曆皇帝,意思那就是個十歲的孩子,治國怎麽能聽他的?</p>
事實是這樣沒錯,</p>
但臣子這樣講話是不行的。</p>
後來這也是高拱落馬的罪證之一。</p>
“在下倒是覺得克勤誤解了。這和學識無關,殿下建了這學宮為得是為窮苦百姓謀個活路,這是正道。正道又怎麽能辯得贏?”</p>
“我倒是也聽說了東宮的仁厚之名,這確實也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程敏政話是這樣說,臉上卻是有些憂慮。</p>
“不錯,克勤既已來了京城,往後多多了解,自會知道殿下乃聖主之象。”</p>
“叔厚也是忠厚之人。”程敏政輕輕的取笑他,“你也不想想,若學宮之事真如你所說,是辯不倒的。那朝臣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可為何不經內閣?不從戶部撥銀呢?”</p>
“難不成叔厚相信,為了百姓之事,陛下會阻止?劉、李、謝三位閣老會阻止?周經周大人會阻止?”</p>
一連三問的確道出了最為奇怪之處,問的梁儲啞口無言,他也自愧不如,要說這腦子,到底還是程敏政這樣的神童活絡些。</p>
“克勤的意思是?”</p>
程敏政頗為自信且有些得意的說:“我可以斷言,此事絕不簡單。而且這不是幾錠銀子就能做成的事,這錢從何處來呢?來處、去處一樣沒搞懂,可憐你梁叔厚還覺得此事尋常?”</p>
“砰!”</p>
端茶喝水的朱厚照重重砸了一下杯子,</p>
他不是生氣於別人聰明,看出他學宮之事的貓膩,亦或者是說他隻是個孩子,這都無所謂的。他也沒想過瞞過那麽多聰明人。</p>
他是氣這些聰明人,非要一上來就先從不好的角度揣度,眼睛盯著他,翻來翻去的就想翻出一個錯處。</p>
仿佛發現了他的秘密,就成了大功一件。</p>
有這麽一瞬間,他都覺得自己就像個魔術師,關著門苦思冥想總算憋出了‘一招兒’,出去表演的時候還得經得住所有人眼睛的檢驗。</p>
可他是大明朝的太子,這些人明明都應該幫他的。</p>
退一萬步講,今天就告訴了他這銀子是敲詐李廣的,又有什麽意義?能顯出他程敏政什麽能耐?</p>
朱厚照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和人家李東陽一起出名,一個是閣老,一個不是了。聰明也要用對了地方才好。</p>
另外一邊,這一聲響也讓外間的程敏政和梁儲聽到了動靜,</p>
兩人對視一眼,異樣的往這裏看了看。</p>
他們都想著裏麵應該坐著哪位同僚。</p>
“在下程敏政,”他對著包廂遙遙拱手,“兄台若覺得剛剛在下之言有不妥之處,可出門一見,略作探討。”</p>
朱厚照懶得去和這個家夥浪費口舌,而且傳出去後再說他一個太子和大臣當街吵了起來。這的確不成體統。</p>
為了他可犯不上。</p>
“張天瑞,你出去。”他指著外間,雖壓著聲音但還是有些火氣,“你去問問他,他覺得本宮的錢是怎麽來的。你看他敢答不敢答!”</p>
張天瑞是有些為難的,按輩分、官職,程敏政的高度他是難以望其項背的。但太子有旨,他也不敢不遵。</p>
所以也隻能硬著頭皮,把門打開。</p>
梁儲和他同在詹事府為官,自然是認識他的,“文祥兄?!你怎麽在這裏?”</p>
“叔厚兄,別來無恙。”張天瑞又撇了一眼程敏政,微微行禮。</p>
程敏政一看是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便有些不喜他剛剛‘拍’桌子的行為,“剛才程某,說及修建學宮銀子來處和去處的問題,這位張大人似乎有不同意見?”</p>
張天瑞想著,他背後到底是有太子在,也不要就怕了這個人。被程大人罵幾句無所謂,回頭給太子訓一頓那就不值當了。</p>
“並非有不同意見。”張天瑞拱著手,“隻是覺得不重要。下官還想鬥膽問一句,程大人覺得,這銀子是從何處來?”</p>
其實程敏政心裏是有答桉的。</p>
東宮也不能變出銀子。</p>
考慮到近期的事件,</p>
隻能是李廣那邊,不然還能從哪邊來?</p>
隻是這種沒有證據的話,哪怕是他程敏政那也不敢多說。因為此事事關太子。</p>
李廣才死了多久?墳頭還是新的呢!</p>
張天瑞的這個問題,看似平平常常。</p>
可程敏政話到嘴邊就覺得很不對勁,隨後頗為惱怒的哼了一聲。</p>
他本來是好好說話的,沒想到對方給他挖個這麽大的坑!如此陰險的一句話,豈是君子所為?</p>
好在他程敏政哪怕自傲也還算是聰明的人物,換做旁的蠢一點兒的人,今兒一條小命就扔在這裏了。</p>
張天瑞則很無奈,他能有什麽辦法?!</p>
隻是梁儲有些尷尬,“克勤,文祥兄並非那種意思。”</p>
“隨便吧。今日掃了興便也沒意思了。”程敏政也失去了和張天瑞這種不是君子的人論一論的興趣。</p>
道不同懶得與他為謀,所以竟拂了袖子離開了。</p>
這樣梁儲也跟著告辭。</p>
搞得張天瑞一臉懵的出去問了這句,又一臉懵得回來複命。</p>
“公子……這,他們都走了。屬下還以為會和程大人爭上一番。”</p>
“你看他倒是敢!”朱厚照有些不屑,屁話那麽多,一個問題也一樣噎得他不行。</p>
</p>
隻有劉瑾笑意盈盈,還是盡量撿著好話哄著說,“公子今日也算一問退是非了,奴婢佩服。”</p>
這的確也不是虛話,畢竟跟了這麽久了,不佩服都不行。</p>
他是前任南京兵部尚書之子,因為有神童之名,才十幾歲的時候就被推薦到英宗皇帝麵前,和他一起的便是現在的閣老李東陽。</p>
據記載,英宗皇帝出了一句“螃蟹一身麟甲”,要他們做對,</p>
程敏政答:鳳凰遍體文章。英宗讚賞有加。</p>
李東陽對:蜘蛛滿腹經綸。</p>
他就和童星一樣,出名了一輩子。而且這也不是包裝出來的,後來他中進士、當翰林,給弘治當日講官,一切都比較順利。</p>
從當這個年代的文人的角度來看,他確實是成功的。</p>
但怎麽說呢,</p>
程敏政十九歲以《尚書》中順天府鄉試第一人。二十三歲,又以一甲二名授翰林院編修。功名顯達,仕途通暢。</p>
所以對作為進身之階的程朱理學懷有深厚感情。加之年少自負,識見未深,尚不能形成個人獨立的學術見解,直到後來就更是程朱理學的衛道士。</p>
有這種思想,那麽幾句話一出口,自然就和朱厚照不對味。</p>
相比於程敏政的自負,梁儲沒那麽亮眼的經曆,自然說話就要‘聲音’小一些,“克勤於東宮可能還尚不了解,朝中的大人們也不是沒有規勸過。不過……”</p>
“不過什麽?叔厚還有什麽難言之隱?”</p>
“倒也不是。”梁儲靠近了講,“就是在君前沒有辯過殿下而已、”</p>
這個原因聽得程敏政眼睛大張,很是驚異,</p>
“殿下不過是一八歲的孩童,朝中諸公可都是飽學之士啊。”</p>
包廂裏的張天瑞聽到這句都怕得要把耳朵給堵上。</p>
劉瑾則是有些憋不住火氣,“這個程敏政簡直放肆!”</p>
“哎,小聲點兒。我還想繼續聽下去呢。”</p>
萬曆年間的時候,</p>
首輔高拱也曾經這樣說過萬曆皇帝,意思那就是個十歲的孩子,治國怎麽能聽他的?</p>
事實是這樣沒錯,</p>
但臣子這樣講話是不行的。</p>
後來這也是高拱落馬的罪證之一。</p>
“在下倒是覺得克勤誤解了。這和學識無關,殿下建了這學宮為得是為窮苦百姓謀個活路,這是正道。正道又怎麽能辯得贏?”</p>
“我倒是也聽說了東宮的仁厚之名,這確實也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程敏政話是這樣說,臉上卻是有些憂慮。</p>
“不錯,克勤既已來了京城,往後多多了解,自會知道殿下乃聖主之象。”</p>
“叔厚也是忠厚之人。”程敏政輕輕的取笑他,“你也不想想,若學宮之事真如你所說,是辯不倒的。那朝臣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可為何不經內閣?不從戶部撥銀呢?”</p>
“難不成叔厚相信,為了百姓之事,陛下會阻止?劉、李、謝三位閣老會阻止?周經周大人會阻止?”</p>
一連三問的確道出了最為奇怪之處,問的梁儲啞口無言,他也自愧不如,要說這腦子,到底還是程敏政這樣的神童活絡些。</p>
“克勤的意思是?”</p>
程敏政頗為自信且有些得意的說:“我可以斷言,此事絕不簡單。而且這不是幾錠銀子就能做成的事,這錢從何處來呢?來處、去處一樣沒搞懂,可憐你梁叔厚還覺得此事尋常?”</p>
“砰!”</p>
端茶喝水的朱厚照重重砸了一下杯子,</p>
他不是生氣於別人聰明,看出他學宮之事的貓膩,亦或者是說他隻是個孩子,這都無所謂的。他也沒想過瞞過那麽多聰明人。</p>
他是氣這些聰明人,非要一上來就先從不好的角度揣度,眼睛盯著他,翻來翻去的就想翻出一個錯處。</p>
仿佛發現了他的秘密,就成了大功一件。</p>
有這麽一瞬間,他都覺得自己就像個魔術師,關著門苦思冥想總算憋出了‘一招兒’,出去表演的時候還得經得住所有人眼睛的檢驗。</p>
可他是大明朝的太子,這些人明明都應該幫他的。</p>
退一萬步講,今天就告訴了他這銀子是敲詐李廣的,又有什麽意義?能顯出他程敏政什麽能耐?</p>
朱厚照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和人家李東陽一起出名,一個是閣老,一個不是了。聰明也要用對了地方才好。</p>
另外一邊,這一聲響也讓外間的程敏政和梁儲聽到了動靜,</p>
兩人對視一眼,異樣的往這裏看了看。</p>
他們都想著裏麵應該坐著哪位同僚。</p>
“在下程敏政,”他對著包廂遙遙拱手,“兄台若覺得剛剛在下之言有不妥之處,可出門一見,略作探討。”</p>
朱厚照懶得去和這個家夥浪費口舌,而且傳出去後再說他一個太子和大臣當街吵了起來。這的確不成體統。</p>
為了他可犯不上。</p>
“張天瑞,你出去。”他指著外間,雖壓著聲音但還是有些火氣,“你去問問他,他覺得本宮的錢是怎麽來的。你看他敢答不敢答!”</p>
張天瑞是有些為難的,按輩分、官職,程敏政的高度他是難以望其項背的。但太子有旨,他也不敢不遵。</p>
所以也隻能硬著頭皮,把門打開。</p>
梁儲和他同在詹事府為官,自然是認識他的,“文祥兄?!你怎麽在這裏?”</p>
“叔厚兄,別來無恙。”張天瑞又撇了一眼程敏政,微微行禮。</p>
程敏政一看是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便有些不喜他剛剛‘拍’桌子的行為,“剛才程某,說及修建學宮銀子來處和去處的問題,這位張大人似乎有不同意見?”</p>
張天瑞想著,他背後到底是有太子在,也不要就怕了這個人。被程大人罵幾句無所謂,回頭給太子訓一頓那就不值當了。</p>
“並非有不同意見。”張天瑞拱著手,“隻是覺得不重要。下官還想鬥膽問一句,程大人覺得,這銀子是從何處來?”</p>
其實程敏政心裏是有答桉的。</p>
東宮也不能變出銀子。</p>
考慮到近期的事件,</p>
隻能是李廣那邊,不然還能從哪邊來?</p>
隻是這種沒有證據的話,哪怕是他程敏政那也不敢多說。因為此事事關太子。</p>
李廣才死了多久?墳頭還是新的呢!</p>
張天瑞的這個問題,看似平平常常。</p>
可程敏政話到嘴邊就覺得很不對勁,隨後頗為惱怒的哼了一聲。</p>
他本來是好好說話的,沒想到對方給他挖個這麽大的坑!如此陰險的一句話,豈是君子所為?</p>
好在他程敏政哪怕自傲也還算是聰明的人物,換做旁的蠢一點兒的人,今兒一條小命就扔在這裏了。</p>
張天瑞則很無奈,他能有什麽辦法?!</p>
隻是梁儲有些尷尬,“克勤,文祥兄並非那種意思。”</p>
“隨便吧。今日掃了興便也沒意思了。”程敏政也失去了和張天瑞這種不是君子的人論一論的興趣。</p>
道不同懶得與他為謀,所以竟拂了袖子離開了。</p>
這樣梁儲也跟著告辭。</p>
搞得張天瑞一臉懵的出去問了這句,又一臉懵得回來複命。</p>
“公子……這,他們都走了。屬下還以為會和程大人爭上一番。”</p>
“你看他倒是敢!”朱厚照有些不屑,屁話那麽多,一個問題也一樣噎得他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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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劉瑾笑意盈盈,還是盡量撿著好話哄著說,“公子今日也算一問退是非了,奴婢佩服。”</p>
這的確也不是虛話,畢竟跟了這麽久了,不佩服都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