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德宮。


    應笑問俯下身去,在殿內細細找尋,忽然眼前一亮,似是發現了什麽東西。段香持見他神色有異,便走至近前,“司空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麽?”應笑問以手指地,“公主殿下請看。”段香持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殿中鋪砌的幾塊金磚之上赫然血跡點點,那血雖已幹涸,卻仍顯出殷紅之色,顯然是昨夜激鬥之時所留。


    應笑問忽道:“昨夜我們趕來之時,公主可曾看清宮內情形?”


    段香持點了點頭,道:“看清了。那名青衣人雖然武功極高,但應大人卻是更勝一籌。這灘血跡,想必就是那名青衣人留下的。”


    應笑問聞言,不禁苦笑道:“更勝一籌……怕也未必……想不到那人的身手竟然能夠如此之快……功夫更是詭異之極……大理國中隻怕罕見這等高手……看他那武功路數……更不是出自中原門派……”


    此際,段思廉已經在宮人們的陪伴之下前往別宮安置,經過昨夜一番驚嚇激鬥,他早已疲憊不堪,是以今日連早朝也免了。此時冉德宮中,隻有段香持和應笑問二人。


    應笑問長身而起,環顧周遭,卻再未發現什麽異狀,他在門口徘徊了一陣,並未發現什麽可疑之痕跡


    ——昨夜,那名青衣人便是自此逃離。


    段香持見他眉頭微皺,顯然是心中尚有疑團未解,此刻她亦是滿腹疑竇,便道:“明明是一個青衣刺客……父皇卻說是一團青煙……真是奇怪之極……莫非是父皇這幾日勞累過甚,眼花所致?”


    應笑問出了一會兒神,忽道:“恐怕沒有如此簡單……那名青衣人明明已經被我的劍氣所傷,但除了這幾塊金磚上的血跡之外,這宮內宮外竟再也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當真令人匪夷所思……除非……他竟能在瞬間將傷口之血止住……”


    他偶一回頭,見段香持一臉憂色,便笑道:“陛下並未有所損傷,公主殿下不必擔心,下官暫且出宮去尋訪些線索,倘有消息,定及時回複公主。”


    段香持原本想說與他同去,但此時一來擔心父親,而來又恐宮中再發生什麽變故,隻得向他點了點頭,“也好……司空大人……你……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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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笑問自宮中出來,便徑直去了司徒府。


    ——大理三公之中,若論起武功最高,自然是他當仁不讓,但倘若說到博覽群書、見聞廣博,卻非容笑語莫屬。


    ——他之所以去找容笑語,便是為了開釋自己胸中的疑團。


    容笑語的司徒府,位於大理城西,府中花木參差,極是幽靜雅致。若非門前高懸牌匾,任誰也難以想到這座甯靜如書齋一般之所在,便是當朝大司徒的府邸。


    “傾城三笑”除了同朝為官之外,私下裏亦是相交莫逆,平素常互有往來,因此對於應笑問來說,由宮中到此處,真可謂是輕車熟路。


    眼看坐騎已到了府門外,守門之人見了應笑問,連忙上前將其攙扶下馬。應笑問便向那二人道:“司徒大人可在家麽?”


    其中一人道:“在家在家!不過……”另一人向他橫了一眼,卻不言語。


    應笑問見這二人神情略見慌亂,大異於常日,便奇道:“怎麽了?你們為何吞吞吐吐?莫非府上出了什麽事情不成?”


    那二人對視一眼,卻麵麵相覷,都不出聲,最後還是先前那人囁嚅道:“這個……司空大人還是先請廳上用茶……待見了我家大人便知分曉。”當下便引著應笑問進入府內。


    應笑問心中疑惑更重,隻在廳中略坐片刻,便見容笑語滿頭大汗自後堂而出,見了他麵便急急道:“笑問你來得正好!我有一事不明,正要過府去向你請教!”


    應笑問見他神色憂急,不由驚訝道:“容兄這是怎麽了?小弟適才在府門外見守門二人神情慌亂,怎麽連你也是這等模樣?莫非府上真是出了什麽大事?”


    容笑語歎氣道:“你猜得不錯,不僅有事……而且還很麻煩……”


    他當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向應笑問詳細道來,應笑問聽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出事的不是別人,卻是容笑語的表妹、司徒府的表小姐——杜若。


    說起事情的緣故,數日前便有端倪。那一日,杜若和丫鬟出府遊玩,回來之後倒還沒什麽異常,誰知當夜竟然噩夢連連,夢中盡是淩遲處死、剖腹挖心等慘絕人寰之酷刑。丫鬟聽到小姐夢中慘呼,便趕著將她喚醒,誰知杜若醒來之後,剛和丫鬟說了幾句夢中所見,便麵露驚懼之色,仿佛夢境便在眼前一般。自此,杜若便整日恍恍惚惚,不時出現驚恐萬狀之情形,惶惶不可終日。容笑語因近日朝中事務頗繁,便為其延醫診治,不料幾乎請遍了大理城中的名醫,也不曾說出個所以然來。他見此事大有蹊蹺,隻得親身陪伴杜若,果見如丫鬟所言,不由得大為焦慮。


    應笑問聽罷,沉吟半晌,“笑語兄,可否讓小弟見見小若。”容笑語歎息道:“我原本就打算讓你看看她……我們這便去罷!”


    二人到了後院內室,還未進門,便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哭叫道:“你們別過來!不要纏著我!”正是杜若的聲音。哭聲之中,摻雜著數名丫鬟的勸慰言語。


    容笑語和應笑問對視一眼,雙雙入室,隻見杜若披頭散發,麵色慘白,身旁卻有四名丫鬟陪伴。杜若一見容笑語,叫了一聲“表哥”,登時撲到他懷中大哭。容笑語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柔聲道:“小若乖!表哥在這兒呢!”


    杜若在他懷中抽抽泣泣道:“表哥!我又看見了!還是他們!他們纏上了我!”


    容笑語一麵柔聲安慰,一麵對她輕聲道:“小若不害怕!你看是誰來看你了?”說著便讓她抬起頭來。


    杜若輕輕抬頭,便看見了站在容笑語身旁的應笑問,她一麵抽泣,一麵道:“笑問哥哥!你來了!嗚嗚……你和表哥都不要走!在這裏陪著我!他們……他們……好可怕!有好多人……圍成圈子……中間豎著幾個粗木杆……幾個人被綁在上麵……渾身都是血……到處都是……”


    應笑問見她雖然不至於神誌不清,卻實在是怕得厲害,不由得心中一動,便向她問道:“小若說的那些人是誰?你認識他們麽?”


    容笑語一聽此言,卻向他連遞眼色,示意他莫要再問,誰知應笑問竟似視而不見,隻是凝視著杜若,似是在等她回答。


    好在杜若雖然害怕,卻還能與人對話,她聽應笑問詢問自己是不是認識那些人,嚇得連忙搖頭,“不不不!我不認識!不認識他們!他們全身都是血……身上的肉都被割掉了……連肚子都被剖開!表哥!表哥!我怕!”


    從杜若的言語之中可以聽出,她不時所見到之情形,的確是淩遲處死之場景


    ——古往今來,各種殘酷刑罰之中,最慘無人道的莫過於淩遲。淩遲,古時寫作“陵遲”,原本是指山丘的緩延的斜坡。荀子曾雲:“三尺之岸,而虛車不能登也。百仞之山,任負車登焉。何則?陵遲故也。”意思是說,三尺高的陡坎,車子便拉不上去,但百仞高的大山因為有平緩的斜坡,車子可以一直拉到山頂。後世將陵遲用作刑罰的名稱,僅取其緩慢之義,即是說以很慢的速度把人處死。而要體現這種“慢”的意圖,便是一刀一刀地割人身上的肉,直到差不多把肉割盡,才剖腹斷首,使犯人畢命。因此,淩遲亦被稱作臠割、剮、寸磔等,即所謂“千刀萬剮”之刑。


    ——此類將活人零刀割死之酷刑古早便有。南朝宋後廢帝皇帝劉昱便曾親手將人臠割。北齊文宣帝高洋亦常常用臠割的手段來殺人。唐中期安史之亂時,顏杲卿抗擊安祿山兵敗被俘,與袁履謙等人同時被零割。但將淩遲作為正式之刑罰,卻是始於五代。當時曾有官員認為淩遲之刑過於殘酷,主張廢棄不用,如後晉開運三年,竇儼奏稱死刑宜隻保留斬、絞二種,而“以短刀臠割人肌膚者”,應當禁止。後晉出帝石重貴準奏,不再使用淩遲之刑。大宋開國之初,力糾五代弊政,仍然禁止淩遲之刑。太祖時頒行的《刑統》,規定重罪應使用斬或絞,沒有淩遲。真宗之時,內宦楊守珍巡察陝西,督捕盜賊,捕獲賊首數人,他請示朝廷,擬將犯人陵遲處死,用以懲戒凶惡的人。真宗下詔,命令將俘虜轉送有司衙門依法論處,不準使用淩遲。但到了景德年間,大宋刑法之中卻又重新出現了淩遲。其實,禦史台曾審問殺人賊犯,定案之後,知雜王隨請“臠剮之”。


    杜若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自幼便錦衣玉食、養尊處優,莫說是淩遲,隻怕連殺人也未見過,這等慘怖之事……卻為何會頻頻出現在她眼前?


    應笑問見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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