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深秋雖與別處不同,但卻也早不似夏日之時的繁花似錦。目光所及之處,偶爾也能感覺到秋殘的蕭索。


    杜鵑徜徉在稀疏的花叢之中,將采下的鮮花一朵一朵地放進籃中。


    秋風微動,煙雨朦朧,她的秀發在風中微微飄拂,更顯得風姿楚楚。


    宮殿林立,回廊曲折,花影浮動……這一切,在這迷離的秋雨之中顯得十分神秘。


    杜鵑似乎已經采夠了花,便在花叢中轉了一個彎,似是打算離開禦花園,可是她離去的方向,卻並不是自己當值的玉真宮,反而是洞仙公主客居的錦雲宮。


    她剛剛轉過身,就在朦朧的煙雨之中,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站在她剛剛站過的地方。


    杜鵑一怔,隨即笑道:“司空大人怎麽這麽早就進宮來了?”


    應笑問自花叢之中拈起一朵花,放在鼻端嗅了嗅,這才笑道:“早些進宮來總是有好處的……至少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杜鵑笑了笑,“司空大人是在賞花麽?這些花的花期隻怕不長了……是該趁著尚未開敗之時多多玩賞幾次……請恕奴婢還有事情要做,就不陪大人賞花了。”


    她說完,便轉身欲走,卻聽應笑問忽道:“且慢!”


    杜鵑腳步一凝,將身子轉過半邊,向應笑問笑道:“司空大人還有什麽事情吩咐?”


    應笑問將手中的花轉了轉,優哉遊哉地道:“我倒沒有什麽事情……隻是公主殿下似乎有些事情找你。”


    杜鵑麵色一變,卻見花叢的另一側,正立著二人


    ——段香持和容笑語。


    杜鵑麵容一僵,卻仍勉強笑道:“公主殿下用過早膳了麽?奴婢在禦花園裏忘記了時辰,真是該死……”


    段香持笑了笑,“忘記了時辰?依我看,隻怕你卻連自己是誰都已經忘記了。”


    杜鵑一愣,“公主何出此言?奴婢又怎會……”


    她尚未將話說完,段香持卻已冷冷道:“別再做戲了!你把杜鵑怎麽樣了?真的洞仙公主又在何處?”


    杜鵑尚未答言,應笑問卻已向段香持遙遙道:“公主請放寬心,真正的杜鵑現下正在錦雲宮中……”他笑著向“杜鵑”望去,“這位假的‘洞仙公主’,隻怕還想要用杜鵑姑娘來頂替自己幾日……卻是不會傷及她的性命。”


    “杜鵑”聞言,沉默片刻,“原來你們早就看出來了……”她側著頭看了看段香持和容笑語,又望了望應笑問,露出了一個孩子般稚氣而純真的表情,“可是……我自問已經很小心了……你們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


    應笑問笑道:“你們有的是張良計,我們自然也要道過牆梯。”


    他將手中的花朵向“杜鵑”揚了揚,“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種花的名字叫做‘醉心曼陀羅’……可以令人昏迷沉睡,卻不至於死……”


    “錦雲宮中的宮女們說……‘洞仙公主’這幾日一直昏昏沉沉,想必就是服食了這種花的緣故……”


    “杜鵑”聞言冷笑道:“就憑這朵花?司空大人也未免太能憑空臆測了。”


    應笑問雙眉一軒,笑道:“憑空臆測?那麽大理城中的‘攝雲齋’莫非也是我憑空臆測出來的不成?”


    “杜鵑”聽到“攝雲齋”三字,不由得全身一震,隻聽她顫聲道:“什麽!你們……你們竟然……”


    “竟然能夠查到‘攝雲齋’頭上?”容笑語冷然道:“這倒要多謝那支‘彩鳳穿雲釵’了。”


    他接著道:“倘若不是如此,我們還真是難以看出一向精於商道的聶老板竟然還和南天國大有淵源。”


    他冷笑一聲,“這一招‘一箭雙雕’之計,當真是用得高明之極……既為他自己報了仇,又將此事嫁禍給了高升泰……區希範之子,終究不凡!”


    “杜鵑”聽了容笑語之言,更是詫異,但此時她已冷靜了下來,“既然一切都已經在你們的掌握之中……那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她將手中花籃輕輕一拋,花籃中的鮮花登時四散,隻見那些各色鮮花猶如被天女所散一般,帶著罡風急勁,向三人分射而出!


    三人之中,當以容笑語武功最弱。“杜鵑”花籃一拋,段香持神情已變,與應笑問四袖齊出,欲將漫天花瓣震落,不料,二人衣袖剛剛碰到花瓣,應笑問麵色立時一變,喝道:“不好!快閃開!”


    隻聽一連串地巨響,空中飛舞的鮮花竟然出其不意地炸裂開來,威勢之強,絲毫不遜於江湖上久負盛名的“霹靂雷火彈”。


    段香持見勢不好,連忙扯著容笑語向後急退,一時之間,禦花園中硝煙彌漫,隻聽“杜鵑”輕笑一聲,整個人淩空躍起,轉眼之間,已經輕飄飄地落在了宮牆之外。


    宮中侍衛聽到爆炸之聲,紛紛趕上前來查探。


    應笑問掠到段香持和容笑語身邊,急聲問道:“想不到她竟然還藏著這招殺手鐧……倒是我疏忽了……殿下和笑語兄沒傷到罷?”


    段香持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司徒大人如何?”


    容笑語苦笑道:“多虧公主及時將我扯到一旁……我卻無事……隻是……那刺客……”


    應笑問朝他笑了笑,道:“笑語兄盡管放心!她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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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鵑”趁著宮中侍衛都被禦花園的爆炸之吸引之際,竟然毫不費力地潛出了宮門。大理城中的路徑她一早便已熟悉過了,此時卻是輕車熟路。


    適才,她聽了容笑語所言,心中卻是記掛一事,此刻一麵回身觀望,一麵腳下不停,徑自往“攝雲齋”而來。


    ——縱使容笑語說的是真話,她也要親眼看一看才能放心。


    此時正是日上三竿,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杜鵑”混在人群之中,遮遮掩掩地到了“攝雲齋”門前,卻見大門照舊開著,仍有不少客人穿梭其間,不由得微微一怔


    ——難道那容笑語竟是在詐我不成?不對……不會……


    她正自在門口發呆,隻見店內走出數人,卻是店中的張供奉送兩名客人出來。那張供奉將客人送走,轉身欲回店內,錯眼之間卻正看到了“杜鵑”站在門口,當下連忙笑道:“這位姑娘一向少見。今日卻是來看什麽貨色的?貴府小姐的金釵還沒做好,姑娘不妨先入內喝杯茶歇歇……”


    話語之間,殷勤之極。


    “杜鵑”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轉念一想,多半是真的杜鵑光顧過“攝雲齋”,因此店中供奉卻認得她,當下便順水推舟地隨著那供奉進了店中。


    張供奉將她安置在一張圓桌旁邊坐下,“杜鵑”便道:“你家老板現下可在店中?”


    張供奉陪笑道:“姑娘問得不巧!我家老板數日之前往東京去了,現下還未曾回來。”


    “杜鵑”聞言,不由得喃喃自語道:“怎麽這麽久……”張供奉不知何意,便道:“我家店主東一向散淡不羈,最是羨慕那些閑雲野鶴一般的江湖逸士……因此少在店內坐鎮……我們一年之中能有三個月見得到他,已是不易了……姑娘倘是要買什麽東西,或有什麽吩咐,和在下說也是一樣的。”


    “杜鵑”心中煩亂,哪有心情和他答話,見聶雲不在店內,卻和張供奉虛虛客氣了幾句,便起身要走。


    不料,剛剛走到門口,卻聽店內一個聲音叫道:“豔兒!”


    “杜鵑”驀地一驚,回身向店內看去,隻見一片空空蕩蕩,卻哪裏有人說話。


    張供奉見她神情驚疑不定,當下卻笑道:“姑娘可是嚇了一跳?方才卻是它在說話。”他一麵笑說著,一麵自窗前取下一物。


    “杜鵑”一見此物,更是驚心。隻見張供奉手中持著一個金絲鳥籠,籠中卻有一隻小鳥蹦來跳去,卻是一隻黑羽紅嘴的小小鷯哥。


    “杜鵑”怔怔地望著這隻鷯哥,不由得低聲喚道:“豆豆……你怎麽會在這兒……”


    張供奉耳力極好,聽到“杜鵑”言語,便笑道:“姑娘也知道咱們店裏這隻鳥的名字?它可是店主東的寶貝!聰明得緊呢!什麽話都會說,但凡是它認識的人,不論換上什麽衣服,它都能叫得出名字來!就算是不在它麵前露臉,單憑聲音,它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這隻鳥的歲數可是大得很了……”


    “杜鵑”聽了這一番話,自覺失態,便急急向張供奉道:“店裏事多,我就不打擾了……”當下急忙轉身出門,不意卻和一名客人走了個麵對麵。


    隻見迎麵而來這人約莫四十多歲年紀,服飾華貴,氣度不凡,“杜鵑”一見之下,登時愣住,隻得硬著頭皮喚了一聲“侯爺”。


    ——原來這人卻是高智升。


    他見到“杜鵑”,似乎極是吃驚,“你如何會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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