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越樓一手緊緊摟著嫆嫃,一手拉著韁繩,對周圍的人大喊道:“讓開,讓開!”他胯下的馬兒跑得極快,在街道上橫衝直撞,連君越樓都有些拉不住了。而他身後還有一隊禦林軍不前不後地跟著他。


    他手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汩汩往外冒著鮮血,隻是他對自己的傷倒不甚在意,但是對於懷中的嫆嫃,他卻擔心得緊。這小姑娘一看便是從小嬌養的,受了這樣的傷,也不知能不能撐得住。


    “駕!駕!”君越樓越發用力地踢著馬肚子,駕著這馬兒連繞了幾個街市,終於擺脫了身後的追兵,在一處小巷子裏,他抱著嫆嫃下了馬來,往馬兒屁股上一拍,它長嘯一聲,又跑了起來……


    “姑娘,姑娘?”君越樓喚著懷中已然暈死過去,眉頭緊蹙,眼角卻還掛著淚珠的嫆嫃,一手扯下了自己黑衣的一角,暫時先替她包紮了。


    這巷子裏住了許多人家,裏頭岔路也多,十分難找。君越樓的住處便在這巷子深處極隱蔽的一處,他橫抱著嫆嫃,直接施展輕功上了屋頂,很快便找到了自己住處。


    他最近一直有任務在身,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來了。


    他一腳踢開木門,院中的雜草已沒及腳踝,四壁還爬上了綠色的藤蔓,蜿蜿蜒蜒,幾乎要伸到裏屋去,他愣了一下,便往裏屋跑去。


    裏屋除了一張半新不舊的小方桌子和兩把椅子,以及一張還算八成新,結著白色帳子的木床便再沒有什麽了,他將人往床上一放,立刻便出了屋子。


    在已爬滿了青苔在灶下摸索了許久,他這才找到一個黑色瓦罐,他將裏頭灰黑色的草藥倒了出來,便迅速回到裏屋,小心翼翼地將方才包紮的黑布解了下來,細細查看了傷口。


    血已經止住了,這傷口並不深,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下稍安,便將這藥草裹進黑布裏,重新替她包紮了。


    君越樓是刀劍上討生活的人,平時受的傷不少,所以家中常備上好的治傷的草藥。他判斷嫆嫃傷得不重,大約用藥敷上六七日便好了,現在必定全城都在搜捕他,他不能冒險去給她請大夫。


    嫆嫃一直沒有醒,君越樓便也為自己包紮起傷口來。


    此次入宮他受了極多的傷,有劍傷也有鞭打的傷,甚至還有炮烙的傷,他挽起自己的袖子,入眼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他咬了咬牙,用水將傷口周圍清洗了一番,而後直接將藥草敷上去,疼得他直冒汗……


    嫆嫃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她額頭上已滲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眼角仍有淚水滑落下來,隻是待她醒來時,卻什麽也忘記了,隻知道那是一個讓人傷心的夢。


    她望著白色的帳子,呆了許久才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麽,這才清醒過來。


    這帳子怎麽會是白色粗麻的,自己宮裏的帳子分明是粉色的正頂上繡著一朵大紅芍藥的茜紗帳呀?


    這是哪兒?


    嫆嫃強忍著脖子上的疼痛,撐著身體,便要坐起來,正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嫆嫃趕忙重新閉了眼,從頭上拔了個鏤空蝴蝶簪子便重新躺了下來。


    門被打開了,一陣涼風微微撩動嫆嫃的粉白色紗裙,漣漪一般一圈一圈散開去。


    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在她旁邊停了下來,嫆嫃在裏側的手緊緊握住了簪子,聽覺似乎變得比平日敏銳得多,甚至能聽見有什麽東西摩擦衣服的聲音。


    雖然閉著眼睛,嫆嫃卻感覺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她,她強做鎮定,想著若是這人要對她做什麽,她便用手裏的簪子刺死了他,她方才失了手,所以才讓君越樓得逞,利用了自己威脅自己的母後,這一次她絕不能失手了!


    可是那道目光很快便離開了她,同時離開的還有那人的腳步聲,嫆嫃這才鬆了一口氣,此時脖子上的疼痛卻越發清晰了。


    隨後,她便聽見不遠處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衣服落在地上的聲音,難道有人在自己麵前脫衣?


    嫆嫃微微睜開了眼睛,便瞧見前方桌子旁站了一個脫得隻剩下一條底褲的男人,而在他的全身上下,簡直沒有一塊好皮,他的手足上裹了一層白色棉布,但是那棉布已被血水浸染了一大塊,而他的背部更是慘不忍睹,橫七豎八,舊傷之上又有新傷,一道一道,像蜈蚣一般爬滿了他的整個背部,即使隔得老遠,嫆嫃也能看得出這傷口極深,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這才沒有尖叫出聲。


    君越樓察覺到了什麽,突然回過頭來,一眼便看見驚恐的嫆嫃正看著他。


    他並未意識到自己此時正光著身子,立刻上了前來,問嫆嫃道:“你覺得怎麽,可好些了?”


    嫆嫃這便又看見了他腹部的灼傷,這必是宮裏的刑罰給他留下的。


    君越樓見嫆嫃正盯著他的腹部,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時居然臉紅了,趕忙拿了自己的黑袍子罩上。


    嫆嫃被他一身傷痕驚著了,覺得這人有些可憐,但是一想到自己好歹救了他的命,他卻利用自己逃出宮,全不顧自己的性命,便覺得這人冷血自私得很,恨意立刻又占了上風。


    “你是何人!為何要害我?”嫆嫃質問道,她手中還緊緊攥著那枚簪子,雖然她很清楚哪怕自己手中握著一柄劍也絕不是這人的對手。


    “姑娘,我連累了你不假,卻並無害你之心,”君越樓的目光停在她緊握著簪子的左手,卻並不在意似的,繼續理著自己的衣裳。


    是了,這人也確是沒有想要害她,他隻是為了保命不得不利用了她,可是為了他,她的清譽毀了,連累了母後,如今還被帶出了宮,她何其無辜?


    她如今也不想再回宮去了,父皇當日下令殺了君越樓,同時也不顧她性命的時候,她就決定再也不要回去了,她想死,死了便不會再讓母後操心,死了便不再礙父皇的眼,死了那些姐妹們便再不能挑釁她了,可是她偏偏沒有死成。


    沒有死成,那便離開這裏,離得皇城遠遠的,便也當作是死了。


    隻是,她寧願一個人走也不想跟著這個自私冷血的男人。


    想到這,嫆嫃便也不顧自己的傷,舉步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君越樓問。


    嫆嫃不理他,繼續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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