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人在船上漂泊了十天, 蘇苒之和秦無也努力修煉了十天。


    值得一提的是, 此前劉木匠經常一個人鬱鬱寡歡、睹物傷情。


    然後就開始哭得稀裏嘩啦。


    如今, 通過短短一月跟蘇苒之和秦無朝夕相處, 劉木匠發現, 秦、蘇二位仙長已經如此厲害了,卻還日日努力修煉。


    他感覺自己成了鬼後得過且過的觀念受到了衝襲,甚至就連那宛若死水般的心田也逐漸迸發出新的念頭。


    ——這樣每天都有新的目標, 有盼頭的日子, 才是他想要的。而不是現在這樣渾渾噩噩度日。


    劉木匠想,他一輩子隻會做木匠活兒,也隻喜歡銼刀在指尖跳躍的感覺。


    “如果能有下輩子,我定要繼續當木工。”


    他不該因為殺了人要下十八層地獄,就害怕的躲在這裏不敢下地府。


    大、大不了他就下十八層地獄, 受盡所有刑罰為自己贖罪!


    多年後, 他定能重獲新生,拿起銼刀重操舊業。


    蘇苒之因為一直閉著眼睛, 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劉木匠那邊的陰氣波動。


    她有些愕然, 劉木匠居然開始自主的吸收陰氣?


    此前他可是從來不敢這麽做,害怕引來陰差把自己拉走。


    秦無也緩緩睜開雙眸, 目光平靜的看著劉木匠。


    但當那目光飄忽到蘇苒之這邊的時候, 裏麵帶了絲絲費解。


    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八月十五,能點出殺他的真凶了。劉木匠現在卻急著想要下地府,是為何?


    蘇苒之同樣也不理解,於是她就問了。


    劉木匠如實回答:“我下輩子還要當木匠, 所以,我想早點下地府贖我殺人之罪。”


    他恭敬的給蘇苒之和秦無跪下磕頭:“多謝仙長們點醒我。我躲了七年,該去贖罪了。”


    說完後,劉木匠再次磕頭,“再謝仙長此前說會在八月十五找到殺我真凶。勞煩仙長們費心,我現在想開了,放過他也放過我。我、以後我投胎長大,定回來給仙長們做好木工來報答!”


    他最後磕完一個頭,靜靜等待鬼差到來。


    蘇苒之一直都知道,劉木匠的心結從來不是‘誰殺了他’,而是‘自己殺了人要下地獄’。


    因此,對於劉木匠來說,放下仇恨不難,難的是鼓起勇氣下地府。


    但最近沒下雨,蘇苒之不能望氣,便不確定劉木匠手上到底沾染了人命與否。


    因此,也不能給他疏導心結。


    哪想到,劉木匠居然在與他們相處中,跨過那下十八層地獄的坎兒,輕而易舉的被度化了。


    蘇苒之和秦無對視一眼,沒有阻止他的行為。


    既然他選擇現在入地府,那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親爹和祖父到底做過什麽事了。


    不然真的太傷鬼心。


    不過,那些拿了屠刀的人,該受得懲罰還是得受。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天道是沒那麽容易蒙蔽的。


    蘇苒之正想著,毛毛雨緩緩飄下。她睜開雙眸,眼前被虛無填滿。


    她還是望不到秦無的氣。


    轉向劉木匠的方向後,蘇苒之才看到了一縷稀薄的灰色,頂端隻有微微一點點紫色,若不仔細分辨根本看不出來。


    劉木匠身上氣運果然出現了斷層。


    微微帶紫的那一點像被人憑空掐斷了一樣,留給他的紫氣少得可憐。


    ——這恐怕就是傳聞中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人一旦真的貪婪惡毒起來,是找不到下限的,


    蘇苒之想,作為人時,劉木匠的氣運應當是白色;如今成了鬼,白就轉成了灰。


    此前,蘇苒之除了給淮明府城隍爺和鬼仙曲卿曳望氣外,並沒有給普通鬼望過氣。


    那兩位好歹都有‘仙’字加身,與普通鬼的氣自然不一樣。


    故此,蘇苒之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鬼的氣是灰色的。以後她就能輕易的分辨是否有鬼裝人的情況出現了。


    她看到劉木匠的灰氣雖然很淺,卻十分純,沒有絲毫雜質,代表他從未害人。


    劉木匠這樣的命數,就算是去地府,也會被城隍爺特殊關照。


    畢竟,被奪取氣運之事,已經嚴重到算是擾亂天命了。


    不管劉木匠知曉、計較與否,城隍爺都會給他主持公道。


    蘇苒之想,城隍爺應當會讓他投個好胎作為補償。


    畢竟,那可是微微發紫的氣運啊。就這麽被人從生算計到死,太可惜了。


    等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劉木匠的鬼魂被趕來的陰差用鎖鏈套上脖子,輕輕一拽就出了院牆。


    他這一走,院中的溫度也緩緩上升。


    明日過後,再也不是比外麵冷一截兒的感覺了。


    蘇苒之和秦無知曉今晚有一場硬仗要打,他們不打算休息,隻是繼續在院中修煉。


    再等半個時辰,就到十五日了。


    與此同時,劉元誠一行人還在急匆匆地找‘落木月影’。


    他們是十四日下午到的雲水鎮,已經在這裏找了一整晚了,卻還是一無所獲。


    有年輕人沉不住氣,問:“落木月影……哥,你不會記錯了吧,什麽是落木啊?”


    大家小聲的討論起來。


    劉元誠年紀大,已經當劉家主事人兩年,這會兒倒是比較成熟穩重。


    他說:“根據以往的經驗,指引語句不會太過晦澀,基本上都是字麵上的意思。”


    有人順著說:“落木……落葉,現在才八月,落葉不會那麽多才對。”


    他們一行人大半夜走在街上,打更的夥計見到有些發怵。


    畢竟遠看烏泱泱一大片人,一個個手上還都拿著棍子,要不是打更必須走這條街,打更人簡直都想繞道走。


    但那些人也看到了他,急忙叫住他詢問‘落木’的意思。


    人群中傳來發牢騷聲:“下午那會兒就該問人了,不然也不至於拖到現在。”


    “小點聲,一會兒誠叔聽見了揍你。”


    打更人見他們身上有溫度,稍微放了那麽一下心。


    “落木,嘿,你們算問對人了。東叁玖戶此前出過命案,隔壁家的樹一到秋天就會給他們院子落不少葉子。但因為那兒邪性,鄰居不敢過去打掃,最後隻能把樹挖出來換了個地方栽。那會兒我們飯後下棋時,管東叁玖戶叫落木,但現在不這麽叫了……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要找的地方。”


    劉元誠態度十分溫和,還給了他一百文作為答謝。


    打更人死活不肯收,誰知道這錢明兒第二天早上再看,會不會就成了黃紙?


    這種故事簡直不要太多。


    劉元瀾那邊,自從聽到東叁玖戶就開始發懵。


    “怎麽會,怎麽會去那裏,難道老天爺發現我奪命的事情了?”


    幾個呼吸後,打更人走遠。


    大家都調轉方向,按照打更人指路的方向走。隻有劉元瀾和自家父親因為害怕,還站在原地沒動。


    有小一輩的笑嘻嘻問:“元瀾叔,怎麽不走?是不是怕鬼?”


    青年剛說完,就被他親爹打了一下腦袋:“大晚上別讓我從你嘴巴裏再聽到這些話。”


    “哦……”


    劉元瀾一瞬間臉色煞白,比哭都難看。


    難道要他說這個小輩給說中了?


    可他縱然再怎麽不想過去,這會兒被大家簇擁著,依然不得不往前走。


    劉元誠倒是沒注意這些,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撈月。


    “給我備百兩銀子的銀票,一會兒免不了叨擾東叁玖戶的房主,得按規矩補償。”


    與此同時,劉木匠被陰差勾著脖子拉出去後,陰差大人就給他鬆了鎖鏈,帶著他直接往街上走。


    劉木匠渾渾噩噩的,走了好半天發現這是自己熟悉的路,小聲問:“大人,這是黃泉路嗎?”


    陰差感覺,如果自己說‘是’,這鬼怕不是會當真。


    陰差還是第一回見到這麽呆的滯留之鬼,再加上城隍特別交代過要善待這鬼。


    因此,他對劉木匠態度不錯。


    “不是黃泉路,這就是你們雲水鎮。我今日有要務在身,一會兒再帶你下去,你先跟我溜達溜達。”


    劉木匠趕緊低頭稱:“是。”


    陰差其實沒啥要務,他就是按照城隍大人的吩咐,帶劉木匠溜達到天亮。


    不過這話又不能給劉木匠明說。


    不得不說,劉木匠如此乖順,這簡直是陰差最近做的最簡單的活兒了。


    關鍵是還能在城隍爺麵前掛上名!


    陰差大人想,自己當時聽到城隍爺還說了句‘多溜達一下,若是現在下地府,那劉木匠被奪走的氣運,可就回不來了。’


    陰差稍微有些迷茫,難道今日不下地府的話,劉木匠那些被奪走的紫氣還能再接回來不成?


    旁人看不見陰差,但能看到沒有雙手的劉木匠啊。


    劉家人一個個早已不認識他,隻當是新鬼,全都低頭避開。


    隻有劉元瀾呆呆地站在原地,在看到劉木匠越走越近時,他再也顧不上臉麵,嚇得驚叫起來。


    劉木匠愣了愣。


    其實在鬼眼裏,這麽多男子的陽氣很衝。但有陰差大人在身邊,他倒是沒任何不適。


    畢竟已經過去七年,再加上天又黑,父親和祖父也老的快,劉木匠自己也渾渾噩噩的,最開始他沒意識到這些都是他族人。


    但他被劉元瀾這一生驚叫嚇了一跳,再看過去時,劉木匠錯愕的發現——


    這不是他爹嗎!


    陰差就算資曆不高,也能看出劉元瀾這會兒害怕的緊。


    不是那種單純的怕,更多的是心虛。


    陰差大人直接在劉木匠後麵吹了口氣,讓他‘飄’到了劉元瀾麵前。


    劉木匠為人純善,他親切的想要拉起父親的手敘舊。


    但當他胳膊與父親的手接觸時……


    劉木匠完全呆在了原地,一雙死人眼都遮掩不住震驚。


    那不是他自己的手嗎?


    怎麽會在父親手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親爹托付給少年仙君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之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之昔並收藏被親爹托付給少年仙君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