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分別前, 蘇苒之把他夫人的情況完完整整的給王大郎交代了一遍。


    “此前我想辦法壓製住了她的情緒, 但如今已回到長川府, 唯恐時效已過。望你仔細照料她幾日, 給我些時間, 我和夫君定解決此事。”


    王大郎聞言愣了愣,他沒想到蘇大俠居然可以抹除他存在的痕跡。


    他不覺得蘇苒之會在這種事情上騙自己,畢竟他隨便問奶媽幾句, 就能知道真相。


    同時, 王大郎對此表示理解:“鳶娘曾被蘇大俠救過,難怪她會如此惶恐。仙長請寬心,這些日子我會照顧好她。盡量讓她少想起此事。”


    蘇苒之道謝:“多謝王先生。”


    王大郎靦腆的笑了笑:“蘇大俠居然有如此神仙手法!就算在我全盛時期,也做不到這地步。”


    他隻能篡改短期內的記憶,像這種完全抹去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記憶的手段, 當真是他觸及不到的。


    蘇苒之聽到這句話, 心頭突然有些沉甸甸的。


    如果白仙在全盛時期都辦不到此事,那麽城隍爺能做到嗎?


    可她總得試一試。


    不過, 今日天色已晚, 城隍廟已經關門,前去叨擾不大合適。


    蘇苒之和秦無打算等明日再登門拜訪。


    蘇苒之把行李放在客棧桌案上, 走過去推開窗, 讓冷風竄進來。


    她和秦無都有修為在身,不怎麽畏冷,更在乎的反而是屋內的味道。


    這家客棧用了熏香,蘇苒之覺得聞起來有些膩。


    秦無很有默契的把香爐掐滅, 不一會兒,屋子裏就充滿了冬雪那種幹淨清冽的味道。


    “咱們家那邊不知道下雪了沒。”


    蘇苒之抬眸看著不遠處屋簷上的皚皚白雪,眼眸裏帶了絲溫柔。


    在漂泊無依大半年後,她終於也是有家的人了。


    蘇苒之鮮少露出這樣柔軟的表情。


    在窗外燈火的籠罩下,她所有的淡定從容都沉澱下來,眼中仿佛承載了世間萬千。


    秦無不禁想到那天下暴雨,自己從妻子眼眸中看到的點點金色。


    他放下劍,半靠在另一邊的窗沿上,看起來很是閑適。


    同時他將此事告訴了苒苒。


    蘇苒之聞言一絲詫異也沒,笑著問:“五個?”


    “嗯。”


    “你有沒有看清它們分布的規律?”


    秦無:“……”他搖了搖頭。


    秦無察覺到了不對勁,以他的記憶力,就算打眼掃過某個東西,再回想起來時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可現在,他回答不了苒苒這個問題。


    秦無單手扣著窗戶上的浮雕,說:“記不清了。”


    就像他小時候讀過的晦澀的書籍一樣,因為能力還達不到這個程度,看過一遍後就忘得一幹二淨。


    跟沒讀過一樣。


    蘇苒之笑了想,開口想解釋,然而……說不出話來。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等到她眸中金線足夠多,應該就能知道這到底是什麽了。


    此前她還還覺得這跟月老紅線有點像,一頭牽著自己,另一頭跟隨著有緣人。


    但蘇苒之心底又隱隱覺得它不是。


    她說:“也罷,不糾結此事,光陰會告訴我們一切。”


    秦無最欣賞的就是妻子性格中的瀟灑豁達,她不會因為單個想不通的事情一直死鑽牛角尖。


    她說自己暫時放下某事,那就是真的放下了。


    等到日後實力強大起來,再撿起來,便會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秦無壓低了聲音,說:“苒苒。”


    “嗯?”


    “過來。”


    蘇苒之把鈍劍放下,一路上她都有嚐試著給鈍劍注入靈力和功德,但卻全都注不進去。


    這還是她那‘所向披靡’的功德之力第一次碰壁。


    不過,這也說明了鈍劍的確很特殊。


    要知道,有強大功德在身,蘇苒之可是曾經跟天道有過兩次‘對話’的。


    但這並不妨礙鈍劍不買功德的賬。


    話又說回來,蘇苒之也沒想過這麽早就能解開鈍劍的秘密。


    畢竟這東西在原著內可是提都沒提過的,她已經做好了長期尋找答案的心理準備。


    蘇苒之走了幾步到秦無旁邊,以為他讓自己看這邊窗外的什麽東西。


    “怎麽了?”


    秦無卻突然發難,抬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之餘,腳步一個錯位,兩人的方向就掉轉了一番。


    蘇苒之背靠牆,麵前就是身穿玄衣、眉目線條清冷的秦無。


    他剛剛吹夠了冷風,這會兒連不小心落在蘇苒之頰邊的頭發絲都帶著涼氣。


    可他的唇瓣卻很軟,帶著克製的感覺,輕柔的吻下來。


    這次,比之前那一觸即分的時間要長一點。


    長到蘇苒之能感受到秦無耳垂由冰涼至滾燙,熱度傳到她這邊來,帶著灼燒的感覺。


    秦未來仙君頂著通紅的耳垂,眼皮斂了又斂,故作鎮定道:“苒苒,喜歡嗎?”


    蘇苒之:“……”說不喜歡以後就不親了嗎?


    因為她久久沒回答,眼看著秦無眼中的亮光正在逐漸消失。


    蘇苒之索性踮腳,把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他唇角。


    在秦無眼眸裏飽含錯愕的時候,蘇苒之對他眨了眨眼睛,去旁邊打坐修煉了。


    她必須多多吸收靈氣,早點凝聚到靈滿則溢的地步。


    畢竟,步入踏仙途境界應當才算進了修行大門。才有資格保護秦無。


    秦無抿了抿唇,沒有去打擾正在修煉的妻子,而是拿起一支筆,把之前王大郎背過的那乾坤空間神通秘訣,謄寫在上麵。


    方便一會兒苒苒修行結束後研究。


    畢竟,這神通是王大郎口中那位尊神留給刺蝟的。


    他們本身身上帶刺,刺中有溝壑,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而蘇苒之和秦無身為人,就得想著如何把這神通修改一番,再應用下來。


    總之,想要學會如此神通,當真一點也不簡單。


    這邊秦無才剛寫了幾個字,蘇苒之也才打坐了幾息時間。


    兩人房門突然被敲響。


    外麵卻無任何腳步聲。


    蘇苒之睜開雙眸,跟秦無對視一眼後,準備起身開門。


    秦無把紙折疊起來,收進包袱中。


    門外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長川府的城隍爺。


    “兩位仙長,在下不請自來,還望海涵。”


    蘇苒之趕緊拱手回禮:“哪裏,此番應當是我二人去殿內求您相助才是,隻是今日時候不早,原本打算明日過去的。”


    說著,她把城隍爺引入屋內,秦無已經在桌麵上擺好了茶杯。


    蘇苒之順手凝了水。


    她現在應用凝水訣已經越來越熟練了,凝水的同時還能動作不頓的請城隍爺落座。


    城隍爺神色有些凝重,苦笑道:“求助?仙長們有何話直言便是。我現在來,是想要請教五日前官道上那三道雷劫之事。”


    蘇苒之總算知道他為什麽愁眉不展了。


    王大郎在他這裏的記錄硬生生由妖換成了人,城隍爺自己還不知道其中幹係,自然會很擔心。


    畢竟,千百年來,他都沒聽說過哪個妖能直接變成人的。


    城隍爺更擔心此番是因為自己辦事不力,惹得天道親自修改。


    可他也不能徑直去問王大郎這位被天道改命之人,唯恐牽扯上因果。


    思來想去,便隻能前來詢問當時在場的蘇苒之和秦無。


    蘇苒之雙手給他呈上水,說:“大人不必多慮,王大郎能改變身份是他自己的機緣。天道大公無私,您又一直都兢兢業業,不會問責。”


    蘇苒之的話給了城隍爺一股安心的感覺。


    不過,她說得也全是實話。


    城隍爺與這件事確實沒關係,隻是恰好王大郎是長川府之人,而他由妖變人這件事也恰好發生在長川府境內,被城隍爺感知到了而已。


    在座三人敘舊一番,蘇苒之有詢問了如何讓人忘掉某一段記憶。


    “這要看時間長短,若是近期發生的,隻需要讓所言之人渾渾噩噩一陣,趁機刪改此段記憶就成。但若是時間久遠,那就有些難辦。”


    蘇苒之是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掉這件事,不然以後王夫人每每想起都要害怕一番。


    對人的摧殘也是很大的。


    城隍爺見蘇苒之不說話,便知道她想要的肯定是後一種。


    他無奈搖頭道:“雖然我曾經聽聞過此法,但卻從未見人施展出來過。不過,我那裏還有些孤本尚存,待我拿來與仙長一觀。”


    蘇苒之聞言微微愕然,記載這種法術的孤本也可以與她分享嗎?


    然而城隍爺說完就消失在原地,蘇苒之攔也攔不住。


    等到城隍爺把東西拿來,蘇苒之才看到什麽叫做真正的‘孤本’。


    隻有零散的幾張書頁,上麵的字大部分已經模糊,唯四能看清的就是‘抹除存在’。


    蘇苒之:“……”


    城隍爺說:“我平日事務繁忙,無暇顧及這些藏書,好些都被老鼠吃掉了,餘下的基本上也都殘缺不已。”


    蘇苒之嚐試著閉上眼睛,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端倪。


    但她發現依然看不大清上麵的字。確實太過模糊了。


    城隍爺臉色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把這些東西當寶貝,平時出門都會不隨便帶著,擔心丟了。


    因為他一直覺得其中蘊含了強大的術法。


    隻可惜自己不僅看不清上麵的字,還沒時間研究一二。


    城隍爺這會兒也意識到,對於不清楚其上內容的人來說,這東西看著真真就像破爛兒。


    蘇苒之和秦無沒有表露出一絲輕視,兩人甚至說起某個模糊的字到底是什麽。


    但相近的字還是太多了,很難猜出來。


    城隍爺歎息道:“我記得傳承中講過,抹除長期記憶此法太過邪門,一般情況下天道都是禁用的。不過,偶爾飽含善意的使用一次,應當不為過。”


    他說的確實沒錯,如果專程去治愈某人,是可以應用一番的。


    但前提是得有人會此術。


    蘇苒之和秦無記下了字體的大概輪廓後,城隍爺就把自己的東西拿回去了。


    畢竟,他自己也知道,能習成的幾率真不大。


    蘇苒之在城隍爺走後,連喝了好幾杯水,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


    那張紙上的術法數可能真的非常強大,但現在已被歲月模糊成這樣,根本沒法判斷出來字跡。


    當古董還好一點,要想通過這些紙來研究術法,那是真的不可行。


    蘇苒之頗為頭疼。


    秦無為她按壓了一番穴位,低聲問:“睡覺?”


    蘇苒之點點頭,現在天色已經大晚,該睡的覺還是得睡。


    她躺在床上,跟秦無一個被窩,兩人胳膊相抵。


    溫度傳過來的同時,也伴隨著心中的安寧。


    蘇苒之逐漸來了些睡意,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那邊秦無在她睡著後沒多久,同樣也睡著了。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蘇苒之居然在夢境中,看到自己愁的半夜睡不著。


    夢裏的她甚至還起身,小心翼翼的爬過秦無,下床後坐在桌邊。


    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蘇苒之定不會有如此繁多的愁緒。


    可涉及到了其他無辜的人,蘇苒之才會憂心。


    畢竟,王夫人若是一直驚慌下去,王大郎的安神藥估計也不會那麽管用了。


    蘇苒之暗暗稱奇,她居然能察覺到夢中自己的想法。


    她還看到夢中的自己順手拿起秦無晚上寫字的那隻筆,沒蘸墨水,就在虛空中隨便點阿點,似乎自己也不清楚想寫些什麽。


    蘇苒之不知怎麽的突然想到,《大道仙途》原著中女配蘇苒之是在後年夏天被逐出天問長的。


    如果王夫人這條線的進展與原著中一致,那麽王夫人這邊的消息指不定早就傳給了暗中覬覦之人。


    那她治好王夫人這件事就迫在眉睫了。


    還給她安寧生活的同時,也不會給任何人可趁之機。


    在蘇苒之想到這點的時候,她感覺自己似乎是觸發了什麽節點。


    於是,她看到夢中的自己直接落筆。


    這次不是寫在虛空中,而是直接在那鈍劍上寫。


    “彌補蘇長河之術,望所憶他之輩,除蘇苒之、秦無外,皆抹去記憶。”


    落筆的一刹那,蘇苒之感覺跟上次強行看小狐狸一樣,身上的所有力氣和靈力突然被抽空。


    登時,她就陷入了黑暗中。


    不過,在昏睡前一秒,蘇苒之看到了鈍劍上那一行字泛出的絲絲金光。


    她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原來鈍劍是這麽用的。


    她就說這東西怎麽一點也不像劍,還有正反、上下之分。


    但是蘇苒之還沒來得及想完全,整個人就沒了意識。


    當蘇苒之再次恢複感知的時候,她直覺渾身很疲憊,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她一直在找一個人,找了許久許久都未曾找到。


    她累的口幹舌燥,渾身疲乏。


    可除了眼簾能輕微顫動外,她渾身上下都動不了。


    蘇苒之感覺自己再不喝水就要被渴死時,她才感覺自己唇上有了些許水意。


    可當她下意識的要做出吞咽的動作,那水卻隻是沾了沾唇便移開了。


    蘇苒之微微皺了皺眉。她能感覺到力氣在漸漸恢複,至少能做一些輕微表情了。


    這個動作似乎被照顧她的人看到了,扶她坐起來。


    蘇苒之感覺自己靠在了秦無懷裏,有些硬,但卻很舒坦。


    同時,秦無用勺子舀了一勺水抵在她唇邊。


    水流進嘴巴裏的感覺,緩解了蘇苒之嘴巴裏的幹涸,讓她感覺自己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她漸漸還能身旁人交談說的話:“可算快醒了!”


    這聲音有些熟悉,但又不像是秦無的。


    蘇苒之琢磨著,自己難道睡了很久嗎?


    這個陌生聲音是誰來著,她睡意朦朧時反應有點慢。


    就在蘇苒之思考的時候,秦無開口了:“多謝王大夫。”


    “仙長客氣,能幫得上忙,實乃在下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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