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苒之這邊凝聚第六根金線的時候, 正在旁邊整理兩人衣物的秦無也感知到了。


    前幾月他們準備動身去興陽府的時候, 苒苒身上也曾有過如此波動。


    他隱隱能感覺到, 這是功德威壓。


    那就是好事。


    因此, 秦無手上動作隻頓了一瞬, 便繼續整理衣服。並沒有一驚一乍。


    蘇苒之很喜歡這種關鍵時候不打擾的默契。


    她盤膝坐定,仔細感知這金線另一頭牽在何處。


    其實,早在天道把王大郎由妖變人之時, 蘇苒之就以為自己會有一根新的功德金線。


    但那天她什麽都沒收到。


    蘇苒之當時還驚訝了一番, 畢竟她的第一根功德金線就是來自給小狐狸續命。


    此後又得到了一根來自三百年前天問長掌門方沽酒大人的。


    蘇苒之那會兒便推斷,想要得到功德金線,必須得改命才是。


    可其實之後她也改變了不少人、鬼、妖的命。


    除了得到功德金線的木文和狐三一,她還改變了狐十六及其母親的命,甚至還有後來的劉元瀾父子。


    但這些連同王大郎, 都沒有讓她凝出功德金線。


    蘇苒之想, 她能得到功德金線的人、鬼、妖身上定有特殊之處。


    小狐狸現在還太過幼小,暫時看不出什麽。


    但木文、狐三一和方沽酒前輩, 身上都負有大功德和大機緣的。


    木文數百年來為過路百姓指路;狐三一機緣深厚、修煉進境飛快;方沽酒就不用說, 作為三百年前天問長掌門,他嫉惡如仇, 不知斬了多少妖, 救了多少人。


    他們就算有自己的愛恨私心,卻不會因此而遷怒無辜的人,反而盡心盡力的幫助普通百姓。


    蘇苒之感覺自己摸索到了凝出金線的門檻,但還差點什麽, 以至於她現在還不得其要領。


    她索性不去想這些,凝神靜氣,感知自己第六根金線所連之人。


    ——居然是王大郎?!


    蘇苒之眼簾動了動,眉間有幾分錯愕。


    此前為他改命時沒凝出金線,今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她閉目仔細地感知著,漸漸的,蘇苒之有了點點感悟。


    一炷香的功夫後,蘇苒之睜開雙目,脫口而出:“居然是完善的王氏醫典。”


    有了這份醫典,王大郎定能將王氏醫術發揚光大,救治千千萬的百姓。


    蘇苒之隻感覺豁然開朗,說:“原來,是要被我改命之人有能力澤被百姓,才算形成功德金線。”


    此前王大郎醫術雖然高超,但也最多算一個名醫。


    不知他最近感悟出了何種醫術,居然能被天道認可,讓蘇苒之凝出功德金線。


    秦無隻看到妻子嘴巴動了動,但卻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


    甚至就連苒苒的口型,他都莫名的分辨不大清楚。


    秦無對此已經習以為常,麵色如常的走過去按住苒苒的手腕,給她診脈一番。


    “脈象從容和緩,不浮不沉。苒苒身體恢複了。”


    有了第六根功德金線,蘇苒之感覺不僅是自己流逝的力氣恢複了,甚至勁力好像還更大了一點。


    不止如此,她還覺得身體輕飄飄的,這下趕路速度應該能更快了。


    第二日一大早,蘇苒之和秦無就從王家辭行。


    臨走前,她看到王家在供奉此前那位白仙的木牌旁又重新立了新的牌位。


    上麵的名諱是‘白二娘’。


    他們刺蝟一族,隻有在被供奉為白仙時,才會由主家和他/她一起商量名諱。


    話是這麽說,但一般情況下,白仙會給自己取好名字,讓主家刻在木牌上。


    這就算供奉完成。


    不過,話又說回來,普通凡人也沒膽子給白仙取名。


    昨日傍晚,在聽到‘白二娘’這個名字後,老夫人笑了笑:“您家裏也興依著排行取名?”


    刺蝟妹妹靦腆的笑了笑,說:“大概吧。”


    隻有王大郎本人,才曉得‘白二娘’這名字,其實是根據他的名字取的。


    但在場除了他自己外,無人做如此想法。


    老夫人甚至還覺得這名字朗朗上口,隻是……


    “咱家第一位白仙雖然走了,但我們供奉了兩個牌位,會不會對您有影響?”


    老夫人對第一位白仙還是有感情的,因為他不僅幫助自家丈夫研究用藥,而且最後還救了他家大郎。


    因此,就算白仙走了,她還是認真的供奉著,日日香火不斷。


    但都說一山難容二虎,想必刺蝟也是。


    還沒聽說誰家供奉兩位同種保家仙的。


    可要讓老夫人撤去前一位白仙的木牌,她又有些為難。


    雖然說這麽多年過去,她對丈夫的‘愛意’已經有些模糊了。


    但當年心動時的種種,依然深深烙印在她記憶中。


    她記得,自己尚在閨中之時,見到那位上門給爹爹治病的氣質清郎的王大夫時,瞬間就臉紅了。


    還有成親後,那在人前穩重的男人私底下眼睛亮亮的,用‘做賊’的語氣跟自己說:“我昨晚見到咱家的白仙了,他說我盡管用藥,他救我嘞。”


    自那以後,第二日她都會親自擦拭白仙的木牌,給白仙上香,求他保佑自家相公。


    因此,在老夫人這裏,第一任白仙對她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可為了白仙能保佑孩子們,她還是說:“咱們便把前麵這位白仙的牌位撤去吧,他走了三十七年,興許不會再回來了。”


    白二娘趕緊攔住:“不用,我與他乃是兄妹,他以後確實不會再回來了。留個牌位也好有個念想。”


    老夫人當場愣了幾個呼吸,才喃喃道:“原來,您最開始救我家大郎,是因為兄長曾救過他啊。”


    白二娘微微別開頭去,沒再繼續解釋。


    蘇苒之和秦無被王大郎一行人送出門。


    “仙長們大恩,在下無以為報。以後若有任何吩咐,在下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苒之背負鈍劍,與秦無並肩而立,灑脫的笑了笑。


    “王大夫仁心仁術,望再見之日,您已德醫雙馨,成為一代聖手。”


    說罷,她和秦無舉步遠走,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他倆耳力極好,走遠了還能聽到女童聲音悶悶的問爹娘:“漂亮的神仙姐姐什麽時候回來啊?”


    “可能得等姐兒長大了吧。”王大郎有些不確定。


    女童聲音裏已帶了哭腔:“我什麽時候能長大?我今日多多吃飯,明日是不是就長大了?”


    孩子總是童言無忌,表達情感也十分真摯熱忱。


    白二娘聽到這話後,眼睛裏氤氳了淚水,她也舍不得兩位仙長啊。


    要不是仙長們,她也不可能跟哥哥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相處。


    蘇苒之自然不知道白二娘如此想的。


    天知道她當時隻是突然凝成功德金線,威壓難以壓製而已。


    無心插柳柳成蔭不外如是。


    白二娘喜歡他們倆,因為他們不僅一點架子都沒有,偶爾還會指點她修行乾坤空間術法。


    哦,她這個笨刺蝟當真有些笨了。


    哥哥背給仙長們的乾坤儲物神通,仙長們不過短短二十多日便領悟了,她學了好幾百年還是個半吊子……


    白二娘想到這裏,聲音很重的抽泣一聲。


    隨即她蹲下身抱女童回院子,變成刺蝟跟她玩。


    那一聲抽泣,因為聲音太過響亮,直接讓王家其他人愣了一下。


    把他們剛剛醞釀出來的傷感好像都衝淡了些。


    蘇苒之和秦無很快就走出了城,此前他們居無定所,才想著逛街溜達。


    如今有了家,就得早點回去置辦年貨。


    ——臘八已過五日,夫妻雙雙歸家。


    蘇苒之主動牽起秦無的手:“我們回家,過年守歲。”


    秦無眉目宛若冰雪消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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