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鬼們先送走了普通百姓, 最後再把蘇苒之他們和妖族一起送出去。


    在一群敲門鬼的簇擁下,妖族和蘇苒之這邊五個人完全沒有感受到被‘歡送’出門的欣喜,反之, 一個個心裏拔涼拔涼。


    那位腦袋開了瓢的虎妖湊在蘇苒之旁邊,他的傷口依然沒止血。但能活著出去的話,顯然也顧及不了這些。


    他小聲說:“仙長,我怎麽感覺不太對勁?”


    蘇苒之抬眸看向他, 虎妖從中看到了一絲絲詫異。


    他愣了愣, 又說:“難道這就是婚宴送別的禮儀?”


    掌門人小聲道:“這麽明顯的‘鴻門宴’,已經是很不對勁了,還需要問?你們妖族都不怎麽感知危險的嗎?”


    虎妖:“……”他隻是太想出去了。


    至於那隻年紀大了的兔子精,一聽能出去了, 便躥得距離蘇苒之能有多遠就有多遠。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裏做得不對的地方——男妖三妻四妾, 不是很正常的嗎?


    隻可惜這回他帶來的伴侶不小心死了而已。


    可想歸想,兔子精麵對蘇苒之的時侯還是會覺得莫名心虛。


    他總覺得那位仙長好像看破了什麽。


    兔子精身體微微一顫,心道, 蘇仙長不會看出白妹死的時候,我在一旁袖手旁觀,沒有救她吧?


    可這個心虛也僅僅維持了一瞬, 兔子精又恢複理直氣壯, 他想,以自己的實力根本沒法救下白妹,反倒還會把自個兒也搭進去。這種時候保全自我才是最重要的。


    隻是,可惜白妹這麽好一個姑娘了。


    兔子精剛想到這兒,就感覺周圍氣息有點不大對。


    陰冷、戾氣橫生。


    他小心翼翼的睜大眼睛,發現‘護送’他們一行人出去的敲門鬼,足足有三十幾位!


    而且由於妖族一夥兒都在往前走, 往後竄的兔子精便落入敲門鬼們中間。


    兔子精感覺自己有那麽一瞬間的窒息。


    但他能活這麽久,顯然還是有些看家本領的。


    隻見他綢褲包裹著的腿緊繃起來,顯然是發力,想要一躍蹦出敲門鬼們的圈子。


    就在他即將蹦出的時侯,小腿被陰氣纏繞,釘在原地。


    就算他的腿能蹦再高,這會兒也發揮不出分毫作用。


    兔子精一急,心中更慌,大喊道:“仙長們,救、救我!”


    他是喊出去了,但就在這一須臾的檔兒,兔子精麵前景象一變。


    ——他居然不知不覺又回到了自己那間房舍!


    兔子精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他蹲下/身,大口大口喘著氣,渾身上下寒毛直豎。


    “鐺——鐺鐺——”有節奏、又禮貌的敲門聲響起,不給兔子精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害怕極了,像聽到了弓聲的鳥兒一樣,再也升不起絲毫反抗的心思。


    一時間,兔子精無比後悔。他怎麽就能因為心虛而不跟緊那兩位仙長呢?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兔子精落單之後,會喪命的啊!


    與此同時,蘇苒之一行人也頓住腳步。


    掌門人擔心背著可宋,他照顧不到背後,會有危險。


    於是也不顧那麽多虛禮,將他們門派的寶貝弟子抱在懷裏。


    可宋現在依然處於假死狀態,得回門派焚香,用特定的草藥做成湯浴,每日泡一次,泡七七四十九日才能蘇醒。


    縱然懷裏抱著可宋,掌門人依然聽到了某些聲音。


    “我怎麽感覺,好像有人在求救?”


    敲門鬼笑了笑,道:“嗯,是嗎?”


    “聽不真切,隻叫了一聲。”掌門人吸了口氣,“我怎麽感覺好像是遙遠的石頭裏傳出來的?”


    蘇苒之和秦無已經很快將在場眾妖和修士點了一遍。


    “少了兔子精。”


    其實已經有妖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兔子精不見了,但眼看著大家即將出去,這會兒誰也不願意再留下來找人。


    大部分不明所以的妖紛紛看向自己四周,道:“還真是,這聲音好像也有點像他的。”


    “剛剛出宴客廳我還看到他了。”


    蘇苒之一看到失蹤的是兔子精後,目光下意識落在那一堆敲門鬼身上。


    敲門鬼們倒沒一個心虛的,全都笑意盈盈看著她。


    在敲門鬼們心中,她們拈杯、斟茶的動作是遙遙的學了蘇苒之,才能被山神喜歡


    但這不代表她們就覺得蘇苒之一切都好。


    反之,從這短短幾日的接觸中,敲門鬼們覺得蘇苒之這人非常喜歡多管閑事。


    如果沒有蘇苒之,不管是武道長和掌門,還是其他妖族,現在估計沒一個能完完整整站在這裏的。


    領頭的敲門鬼唇角越勾越打,笑容也愈發挑釁。在她看來,蘇苒之這次一定也是要救兔子精的。


    哪想到蘇苒之淡淡收回目光,說:“先出去吧。”


    不隻是敲門鬼,就連掌門人都有些吃驚:“您……”他最後也沒‘您’出個什麽來。


    不過,真到這個地步,大家都更寧願選擇明哲保身一點。


    沒人再去提那隻兔子精。


    孤身躲在房中的兔子精聽著敲門聲,用手拚命的捂著嘴巴,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兔子精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就算有一牆之隔,他基本上什麽都聽不到。


    但走廊上的聲音偶爾還是可以傳過來一些。


    與往日不同,如今走廊外死寂的可怕,兔子精自己也知道,周圍房間都空了,大家都準備離開。


    隻有他一個妖對著外麵的敲門鬼。


    比恐懼更加可怕的是絕望的滋生。


    兔子精以為這已經夠嚇妖了,然而,外麵的敲門鬼總能作出讓他更害怕的舉動。


    因為,兔子精發現,就算他沒有應聲,外麵那敲門鬼也開始慢慢推他的門!


    隻要一想到上次同白妹一起被敲門鬼帶入山體內的場景,兔子精就害怕的毛骨悚然。


    那可是毫無抵抗之力的被撕碎啊!


    ——要不是白妹死前告訴他,變成人形可以避免被撕碎,他肯定也活不下來。


    兔子精癱倒在地上,喃喃自語:“果然,怎麽都躲不過嗎?”


    早知道就算被蘇苒之仙長嫌棄,他也要緊跟在旁邊啊!


    房門漸漸全部打開,屋外人往進走,腳步聲很輕,就像是什麽動物肉肉的爪子踩在地上一樣。


    兔子精猛地抬起頭來,看著麵前完好無損的‘白妹’。


    他徹底僵在原地。


    “郎君,你出來後隻對外人說我走丟了嗎?”


    “你沒說自己看著鮮血淋淋的我無力的趴在地上,讓你快跑、跑遠點嗎?”


    “你沒說我臨死前告訴你,變成人形就不會被山體撕碎了嗎?”


    “就算不是我救得你,不是我用自己的命換你一命,但你出來後對我之口不提,當真覺得我用生命換來的消息不足為外人道嗎?”


    兔子精渾身像是被抽了骨一樣,雙腿簸箕狀攤開,不住的否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郎君是什麽意思呢?”


    白妹蹲在兔子精麵前,溫柔的說,“我聽郎君慢慢說。”


    “我……我也想救你,但我無能為力啊……我老了,沒什麽實力了,我隻想好好的出去,到時候給你立衣冠塚……”


    兔子精這話說得誠誠懇懇,白妹卻置之一笑。


    她抬手在兔子精臉上劃了一下,三道幹淨利落的血痕形成。其上帶著鬼新娘贈予的陰氣,傷口血流不止。


    兔子精先是害怕的‘啊——’,頓了頓,他突然反應過來,顧不上臉上的傷,他震撼道:“有體溫,白妹,你沒死!”


    “我死了,那不是得便宜你?”白妹說完,再也不去看兔子精一眼,她出門,直直走進石壁,消失了。


    蘇苒之一行人此時也被帶到了長廊盡頭。


    這條走廊他們來的時候分明走了大半天,但這會兒不到兩盞茶的功夫就走完了。


    鬼新娘們將他們往外一推,一個個便全消失在門口。


    說來也奇怪,虎妖出了山體後,頭上的血自然而然就凝住了。


    雖然傷口看起來可怖,但至少不會再掉修為。


    虎妖左看右看,一個人都沒見著,果然大家一出來就被分散了。


    不過妖族天生就適合在荒山上生活,再崎嶇的環境他們也不怕。


    見終於出了那鬼地方,虎妖身上屬於百獸之主的氣息也釋放開一點,他變成虎形,剛抬腿想跑,倏然頓住。


    ——他帶來的伴侶死了。硬生生被撕成碎片。


    他想要救,撲在同伴身上,想要阻止那恐怖的撕扯之力。


    但除了自己腦袋上挨了一瓢子,並未有絲毫作用。


    最後還是他的伴侶將他拱開,一雙虎目流出眼淚,死死道:“重蝕,你活下去,知道嗎?!變成人形,活下去。你敢死,我變成妖鬼也要回去找姐姐,說你死得多窩囊!我還要告訴重嚶,他父親是個懦夫!”


    妖族除了比翼鳥和一些稀罕的物種外,大部分伴侶關係中,都不講究‘一生一世一雙人’,而是誰強誰在主導地位。


    虎妖重蝕雖然隻有一個妻子,但偶爾帶出去一起玩的女伴也有一兩位。


    同樣,他妻子也是一隻極為強大的老虎,她要選擇其他雄性伴侶,重蝕也不會置喙。


    這跟敖慶這條龍的選擇伴侶的標準大概類似。


    當初敖慶還想拉著蘇苒之雙修來著。


    重蝕腳步頓住,張大嘴巴想要嚎叫一聲。


    但很快他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一隻秀氣的老虎從石壁中走出來。重蝕一下撲過去,兩隻老虎額頭抵著額頭,一方麵是確認對方的身份,另一方麵就是傳達久別重逢的喜悅。


    “你腦袋上有這個疤,顯得更好看了。”


    重蝕低吼一聲,帶著伴侶回家。


    秦無這邊出來後,卻遲遲沒找到蘇苒之。


    不僅是沒找到,就連她的氣息走沒感知到。


    要知道,他們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在一定範圍內,至少心中是有些冥冥感知的。


    更何況,這漫山遍野的妖都出來了,苒苒到底去哪兒了?


    武道長出來後眼神晦暗不明,見掌門人帶著可宋要去找秦無和蘇苒之,他悄悄退遠了。


    蘇苒之早有準備,當跨過那層屏障後,看到麵前一字排開的、身穿新娘裙裝的敲門鬼,心中連一點驚訝都沒泛起。


    “你們要蓋著蓋頭跟我打?”蘇苒之解開用布包包裹著的鈍劍,在手中漫不經心的掂量著。


    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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