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苒之其實並沒有把‘域’全部展開, 畢竟皇城內肯定有守護王孫貴族的高人在。


    更別提最近皇帝宴請八方修行之人,修為高深的人一定不少。


    她若是全部掃過,定會有不少人感知到威壓。


    這對別人來說無異於是個挑釁。


    因此, 若是那人給侍衛教訓的人藏在皇宮內, 蘇苒之沒感知到也是情有可原。


    但問題在於當時蘇苒之沉心凝神的用水行術法使溝渠之水凝結成冰, 城外那一畝三分地都在她感知之內。


    暗中之人卻能在她感知的範圍內悄無聲息的動手……


    這實力當真很強,在蘇苒之接觸過的人中,隻有當初在落神嶺交過手的那位青衣主上才能達到。


    蘇苒之不能確定那青衣主上是否在幫著王母做事, 但是這個人做事很邪性, 完全不顧無辜百姓生命。


    他的手下任務沒做好, 一般也都是自殺謝罪。


    不過,秦無說得很有道理, 暗中之人既然隻是悄悄出手, 那就證明天道對其束縛頗多。


    既然如此,她和秦無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便好。


    昭樂郡主親位囂張跋扈,被神仙教訓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京都。


    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消遣。


    蘇苒之看著這比長川府繁華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京都, 隻感覺走到哪兒都能聞到香風,到處都是穿著綾羅綢緞的有錢人。


    一時間,她突然感覺自己和秦無僅剩下的數百兩銀子在這兒好像有點不夠用。


    這個念頭一出, 蘇苒之感覺掛在腰間的功德之筆輕輕顫了顫。


    她隻要出門, 做得都是普通江湖兒女打扮。不論功德之筆有多強大,依然被裝在竹筒內, 懸垂在腰帶旁。


    這能改寫曆史,落筆即為真實的筆並沒有受到什麽‘寶石盒子金鑲玉’的待遇。


    任誰也想像不到, 蘇苒之居然把大名鼎鼎的功德之筆這樣帶在身邊。


    不過功德之筆一般也都很安靜, 沒什麽存在感。


    普通情況下, 蘇苒之要麽隨手撈一支羊毫, 要麽興致來了虛空凝筆作書寫。自從十二道金線凝成之後,她還沒真正動用過功德之筆。


    像今日這樣顫動還是第一次。


    蘇苒之找了個僻靜的巷子,將功德之筆拿出來。


    因為是從竹筒中拿筆,蘇苒之便握在了筆筒上方。霎那間,她感覺這動作有點熟悉,一小股記憶鑽進她的腦海……


    數萬年前,天庭之上,仙氣嫋嫋,絲竹聲聲。


    這場景好像是在什麽宴會上,仙人多如牛毛,天庭極盡繁華。


    小仙娥站在她麵前,麵容愁苦,能看出她動作幾次想跪下,但都因為一股力量而跪不下去。


    她說:“大人,冒、冒昧叨擾,求、求您救救我的夥伴。”


    小仙娥懷裏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長尾狐狸。


    或許它不能被稱之為狐狸,因為狐狸尾巴沒這麽長。


    蘇苒之記得天庭上仙人們有段時間喜歡撮合兩種不同的生物在一起,他們會生下新的物種。


    仙人們這靈感來源於龍生九子的典故。


    但龍那可是天地誕生後能叫得上名的神獸,跟普通有點靈氣的動物並不能混為一談。


    後倆仙人們又見凡間尋常百姓家裏有的驢子和馬能交/配生下來騾子,騾子幹活賣力還不容易生病,這是天道給老百姓們的饋贈,有了騾子之後,他們能吃飽的概率也大了些。


    當然,騾子吃苦耐勞又身強體壯,它如果繁衍太多,驢子和馬就沒有生存空間。因此,為了平衡,騾子不能生育。


    天庭上仙人們從此開辟了新的思路,他們想讓雪狐和貓在一起,生下更好看的後代;讓孔雀和雞在一起,生下能天天下蛋的孔雀雞……


    當然,大部分想要造出新物種的舉動都沒有成功。


    但也偶有些動物,因為天庭靈氣充裕,居然真的懷上孩子,還生了下來。


    可這種幾率千中有一已經算不錯,大部分動物都是活生生精神抖擻的被抓來,最後血淋淋的一條屍體被焚毀。


    蘇苒之打眼一看便知道這位小仙娥懷中的長尾狐狸就是鬆鼠和狐狸生下來的。


    她皺眉,心道:“胡鬧。”


    絲竹聲有些斷斷續續,周圍仙人們不敢明目張膽,隻能悄悄地打量她們。


    小仙娥痛哭:“我是真的很喜歡它,大人,您那麽厲害,一定能救它!”


    蘇苒之說:“你當初為了讓它存活,滴入一滴真龍之血,如今是因為真龍之血起了作用,在它體內遊走,改變了它的生活習性。”


    小仙娥眼睛倏然瞪大,臉色煞白,不敢置信的看著蘇苒之。


    周圍議論聲陡然劇烈:“真龍之血,她哪兒來的?”


    “……她不會把她爹的珍藏偷出來了吧?她爹真要打斷她的腿了。”


    “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逼大人出手幫她,偷她家祖傳之寶好像也的確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不等小仙娥說話,蘇苒之繼續說:“如今它以金為食。”她隨手一捏,指尖便出現一塊金子,那奄奄一息的長尾狐狸慌不迭的抱著金子便往嘴裏送。


    聽著那‘哢擦哢擦’的聲音,眾仙才發現,那長尾狐狸外表可愛歸可愛,但卻像海中鯊魚一樣長著幾排尖銳的牙齒,一塊拳頭大小的金子,剛進入它的口就被咬碎。


    蘇苒之說:“真龍之血對於普通靈寵來說太過強大,它雖能活下來,卻很難消受。往後它還會演變出更多習性。”


    蘇苒之分明是坐著,在抬眸看向小仙娥的時候,那眸光不悲不喜,隻是陳述事實,站著的小仙娥卻感覺自己低了好幾頭。


    這回不用蘇苒之再說什麽,她忙不迭的抱著長尾狐狸跑了。


    記憶到這裏戛然而止。


    蘇苒之放下功德之筆,抬手在空中一捏,剛才還空空蕩蕩的指尖赫然出現一塊金子。顏色很純,沒有雜質。


    這不是障眼法,這是能摸得著的真正的金子。


    眼看著這小巷有人進來,蘇苒之眼疾手快的將金子放入九刺。


    她驀然想起自己有次問秦無‘仙人們都是以點石成金的嗎’。


    那會兒她才剛開始修行,對修道之人隻有一個籠統概念。


    秦無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仙人不能點石成金,但我覺得苒苒可以。


    一語成讖。


    金錢充裕後,兩人找到京都最有名的一家醫館,將比較難買的幾味藥材報給抓藥學徒。


    他們並不打算在一家買全所有藥材。


    這從鬼市上得來的丹方流傳度很廣,再加上藥材昂貴,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可能會被默默盯上。


    更別提,蘇苒之最後一味丹藥想要煉製的是‘抑魔丹’,在未知其藥效的前提下,這個方子可不能流傳出去。


    故此,蘇苒之和秦無挑了一些昂貴的補藥在一家藥鋪買,剩下藥性相近的去第二家,第三家……


    反正京都醫館多,小心一些總沒大問題。


    醫館學徒抓抓頭上纏著的布條,小聲說:“這幾味藥咱們有,年份也不低,但……少俠們,銀子帶夠了嗎?”


    學徒深情中並沒有一絲輕視的感覺,語氣十分真誠樸素:“單單冬蟲夏草這一味藥材,就要百兩不止了,您要是要的量多,價格還得更高。”


    他抬頭看著蘇苒之和秦無,繼續說:“咱們百草醫館也是老字號了,絕不敢宰客。而且咱們家藥材的成色好,您出去隨便打聽,買過咱們家藥材的都說好。”


    蘇苒之正是因為打聽過,才來他們家買名貴補藥。


    她說:“多謝,將我剛說的這幾味藥各來半斤。”


    這數量不多不少,可以煉丹十來次。尋常富貴人家囤補藥偶爾也有囤這麽多的,不會引起注目。


    學徒愕然:“各來半斤?!少俠們,這算下來少說也得上千兩銀子!”


    蘇苒之沒說話,她目光都沒變,坦然的跟學徒對視。


    學徒趕緊正色,立刻說:“小的這就叫大先生給您稱。”


    他說著便小跑去後堂,叫人去了。


    大約半炷香的功夫後,一位帶著瓜皮帽、蓄著山羊胡的中年人走來,他一上來就說:“小店學徒不懂事,冒犯了貴客,您二位還請這邊做,我這就給您抓藥。”


    說著,他往後麵的小樓走去,珍貴藥材一般都存放在那座樓,有專人看守。


    學徒跟在大先生身後,穿過垂柳和花叢,小聲說:“兩位客官明顯是外來者,他們身上包袱看著也不大,就算是一千兩銀子,那也是百斤……”那包袱根本裝不下。


    大先生笑了笑,說:“此二位貴客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你能跟他們說上幾句話便是莫大之幸。要我,我就算將藥材送給貴客,都是心甘情願。”


    學徒驚呆了。


    大先生搖搖頭:“你還小,以後多學學,看人不僅得用眼睛,還得用心。”


    待藥材抓來,蘇苒之裝了七味各半斤的藥材,留下百兩成色十足的金子。


    直接出了醫館。


    學徒再次震撼:“居然是那姑娘給錢。姑娘看著瘦,背上背了一把劍不說,還有十斤金子。而且她剛剛拎金子的時候,手都不帶抖的,不愧是江湖兒女。”


    大先生則有些遺憾,他挺想跟貴客結交一番,但貴客沒那個意思,他也隻能作罷。


    但他還是叮囑學徒:“以後若是這兩位客官前來買藥,趕緊去後麵叫我,別耽擱,知道嗎?”


    學徒忙點頭:“曉得了,大先生。”


    蘇苒之和秦無暫時不算餓,在京都繞了幾圈,確認沒有人跟著後,將藥材在不同藥店買了個七七八八。


    煉製抑魔丹的藥材,蘇苒之打算分三天買齊。她還混雜買了一些根本用不上的藥材,這樣就算有人覬覦,定也拚不出來。


    隨後,他們找了人牙坊,詢問租房消息。想租一個僻靜的小院。


    到時秦無在屋裏修煉,她在院子裏煉丹。


    人牙坊的先生看著蘇苒之和秦無的氣度,立刻笑著迎上來:“最近來京城的人多,客棧都住滿了,經常有擠大通鋪的人呢。我就想著,咱們京都也不是沒有宅院,但一般人租不起,就是留給您這些貴客呢。”


    阿諛奉承的話說出口就出口。


    蘇苒之和秦無不作回應,隻想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休息的地方。


    人牙坊先生果然看人下菜,第一個帶去的就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宅院。


    不算小,院子裏不見任何金石裝飾,卻又用樹木和花草點綴出了雅致風格。


    確實是個好地方。


    價格跟那垂柳被微風一吹,輕柔拂過水麵,在碎光下帶起陣陣漣漪的畫麵一樣,很是美麗。


    人牙坊先生笑著介紹:“小院主人是一家藥膳坊的掌櫃兼掌勺,他年紀不大,這宅子是他娘留給他,讓他娶親成家用的,裏麵可是其高堂精心布置的,還沒住過人。先生們短住一兩月,絕對適合,後院還有個小溫泉,雖不是天然加熱,但燒了炭火後,感覺跟那真正的溫泉也無甚區別。春日泡一泡,賽過活神——”


    人牙坊先生說著說著就卡了殼,最後那個‘仙’怎麽都說不出口,好像被天道給限製住了。


    秦無敏銳的察覺到了,垂眸看了苒苒一眼,眼裏帶了輕笑。


    活神仙就在這裏,天道自然不準旁人在她麵前說。


    蘇苒之感覺秦無好像在笑,抬頭一看,那眼神好像就在問,怎麽突然笑了?


    秦無揉揉她的腦袋,不作答。


    人牙坊先生口吃片刻,見蘇苒之和秦無真有租的意思,便沒把剛剛那個小插曲放在心上,滿心歡喜的驗金子真假了。


    最後兩人用每月三百兩白銀,也就是三十兩黃金的租金談下了這座宅院。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人牙坊先生笑眯了眼,說:“您如此大氣,便不用交那押金,我這就給您簽臨時房契。”


    他走後,蘇苒之和秦無又趕緊上街買了棉被、茶盞等東西,鍋碗瓢盆屋裏都有,剩下的非必需品,兩人此後再慢慢添。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擦黑,兩人也沒有了出去逛的興致。


    拿出一顆大補丸,就著九刺中剩下的米糧,配了點菜葉子,煮了一鍋鹹粥。


    粥剛煮好,便傳來一陣敲門聲,秦無讓苒苒先吃,自己過去開得門。


    外麵站著一位肚子很大,個頭不高,頭發一絲不苟的全攏在腦後,身上還有濃濃的藥香和飯香的男人。


    他年紀並不大,甚至麵相還有點青澀,見秦無開門,他拿著手上的食盒,幾步走過來,雙手抻著,說:“先生,我是這座院子的主人,我叫張召,您……今日我聽說宅院租出去了……想著你們是第一天來京都,正好我就是掌勺的,便給你們添些菜……晌午那會兒我太忙了,在後廚走不開,抱歉啊。”


    秦無將食盒接在手中,別人送禮,斷沒有不接待的道理。


    這便是買宅子和租宅子的不同之處,買宅子的話,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再無後續事情。


    但租了的,主人家會盡地主之誼的要來幫幫忙。


    秦無請張掌櫃進去,紅塵煉心多年,他已通了人情世故。知道這是房子主人要見他和苒苒,不然也不會放心將房子交給他們。


    百姓們講究‘落葉歸根’,房子和故鄉在人心中的地位很重,自己不來看一眼是不會放心的。


    掌櫃的見屋裏大部分房間都沒動,知道秦無和蘇苒之也是來不及布置。


    於是他搓搓手,道:“您要是不嫌棄,明兒我讓夥計給屋裏添些東西。”


    秦無說:“謝掌櫃好意,這就不必了,我與夫人住不長久。”


    “誒……那也行,那也行。”


    說著,他們倆便走到了中堂,蘇苒之並沒有繼續吃,而是擺好碗筷,等人進來一起用飯。


    張召掌櫃便是做藥膳的,一進來就被那一鍋菜粥給吸引住了。


    他目光幾乎不能從菜粥上移開,蘇苒之順勢邀請人坐下一起吃。


    張召掌櫃不善與人交流,但又按耐不住心中對藥膳的渴望,他想吃——前頭人牙坊先生介紹過了,他在北街那邊開藥膳坊,自己既是掌櫃也是掌勺。


    藥膳坊既然能在正街開起來,張召手藝定然沒得說。


    而他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手藝,想必是真的熱愛藥膳,下了苦功夫練習的。


    秦無將張召掌櫃帶來添菜的食盒打開,一一放在桌麵上。


    這份飯菜光看賣相就讓人食欲大動,比起大補丸煮的一鍋粥,顯得精致無比。


    張召的藥膳是用做工精致的小砂鍋裝著上來的,秦無拿開砂鍋蓋,隻見其中湯汁還在沸騰,好像底下有火燒一樣。


    這食盒裏麵鍍了一層鐵,外麵還包了布,保溫效果著實好。足以看出掌櫃是用心了的。


    這麽一來,蘇苒之更想嚐嚐張召掌櫃的手藝。


    縱然她已經吃過自己用‘大補丸’煮的湯藥,依然覺得這藥膳很好吃。


    這便是大廚的功底。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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