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大安國國師, 他身處欽天監,肩負著宏觀操控整個大安國國運的職責。


    當然,這個‘宏觀’當真可以說是非常的‘宏大’。


    單個州府的氣運若是變化不大, 國師是感知不到的。


    就像那已經敗壞了三百年來的江安府, 要不是蘇苒之過去,氣運補全,城隍誕生,國師是看不出來絲毫變化的。


    國師平時重心還是在維護京都,最主要是皇城內那位陛下的運道。


    真龍天子這稱呼最開始是皇帝自稱, 後來被天下蒼生認可後, 一國氣運就疊加到一人身上。


    保住了‘真龍’, 那麽民族就有了向心力。


    整個國家的氣運才能不斷匯聚、升騰,綿延百年。


    因此,國師麵前時常會懸掛七枚銅板, 若是京都或者陛下身上出現變數,他也能提前預知一二。


    這一點皇帝本人恐怕都不曾知曉。


    之前蘇苒之進京,國師麵前的所有銅錢都組成‘大吉’的式樣, 但在國師要追尋源頭的時候, 卻遍尋不到。


    就連國師想進一步算算這‘大吉’的卦相是針對京都, 還是指向皇帝一人,都占卜不出任何結果。


    不過, 國師倒不怎麽遺憾。


    他知道那些真正的大能, 一般各有各的脾氣,有的喜歡喝酒,有的不喜歡張揚。


    在國師眼中, 對大安國有益的大能, 就算自己不能與之結交也無甚關係。


    隻要黎民蒼生能吃飽穿暖就好了。


    但國師萬萬沒想到, 前麵那大吉的卦相還沒過去兩個月呢,陡然間就出現了‘凶’卦。


    偏生在他想要算一算的時候,居然被京都城隍爺那鋪天蓋地的陰氣給掩藏了。


    國師雙眸瞪著,罕見的生了一肚子氣。


    要知道,之前皇帝來讓他幫忙找得道成仙的機緣時,他的心態都沒有絲毫波動來著。


    蘇苒之和秦無的小院中,後院的花開了不少。


    馮城隍正要感慨一下美景,來緩和自己剛剛暴露小癖好的尷尬場麵,突然間他動作一頓,眼神中帶著些遲疑。


    秦無則看著妻子的麵色,同樣詢問:“怎麽了?”


    “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具體的情況蘇苒之形容不上來,她僅僅感覺有點不舒服,稱不上煩悶。


    馮城隍則轉頭看向她,道:“蘇前輩,你也感受到了?”


    蘇苒之眼前不斷閃出各種畫麵,她尚且來不及抓住,陡然聽到馮城隍說話,答道:“嗯?”


    “我剛剛感覺有人叫我,但卻不知道是何人呼喚。”


    他們城隍爺主管一府城的遊魂投胎,若是功德深厚或者修為高深之人在其轄區內呼喚,他們是略微有些感知的。


    但這回奇怪,馮城隍分明聽到有人念叨自己,卻找不到其源頭。


    要知道,京都可是他的管轄範圍。


    蘇苒之被馮城隍一提醒,好像得了點思路。


    她索性直接閉上雙眸,全神貫注的運用自己雙目推演的能力。


    她這麽一閉眼,就直接閉到了天黑。


    那邊長川府城隍爺見馮城隍太可憐,在征得秦無同意後,帶他去廚房下麵吃。


    秦無則一直在旁守著妻子。


    他拿不準苒苒這樣子是頓悟還是其他什麽,便不敢輕易的將她抱去床上,因此,這會兒蘇苒之還站在園中。


    按理說,五月中旬的天氣,正是熱的時候,蚊蟲知了等都該可勁兒了撒歡。


    但蘇苒之這座宅院裏卻靜謐的緊,別說壓根兒看不見蚊蟲了,就連知了叫聲都沒有。


    月光溫柔的灑落,給小院披上一層銀紗。


    從高處望去,美好的不似人間。


    兩個天越晚精神頭越好的城隍爺站在廊簷下,看著這一幕幾乎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心隨景動,見雲淡雲輕則心思豁達,見烏雲藹藹則無端憋悶,是為平常人;


    這種人兩位城隍爺都見過不少。


    第二種則是心如勁鬆、如磐石、如高竹,身處逆境仍不言放棄,身處高位並不隨波逐流,一般都能在史書上留下隻言片語。


    若是還能被氣運眷顧,得道成仙、流芳百年等都不算難。


    但像蘇苒之這種,景隨心動,滿園花草鳥獸,甚至就連月光都格外溫柔的情況,兩位城隍還是第一次見。


    ——這得多高的修為才能影響到月光啊。


    馮城隍好歹見過的世麵多,他稍微比長川府城隍早一點回過神來,小心的用扇子點了點朋友的手背,發自內心的小聲問:“蘇前輩到底何許人也?”


    長川府城隍沉默片刻,道:“……你怎麽就肯定我能知道?”


    “她是你管轄地的仙長啊。”


    長川府城隍見他一臉的理所應當,說:“我倒是想知道,但涉及上麵神仙的東西,咱們是看不到的。”


    頓了頓,他補充,“不僅是蘇前輩,就連秦前輩在我這裏也看不出任何來曆。”


    馮城隍手上的扇子都掉了:“上、上麵的神仙?”


    精致的扇墜鋪延在地上,蓋了一層月光,靜謐又加深一層。


    長川府城隍負手站在原地,他沒說的是,他那生死簿上,別說是有關蘇、秦兩位前輩生卒年月的記載了,就連名字、來曆全都不存在。


    其實他們城隍手上生死簿記錄的東西很繁雜。


    就算蘇苒之和秦無本不是長川府的原住百姓,但他們倆既然定居在此,按理說長川府城隍的生死簿上該有他們倆的名字,類似於‘何年何月移居至此’的介紹。


    但長川府城隍翻遍了生死簿,什麽都看不到。


    要知道,他們長川府之前出了一個飛升上去、位列仙班的神仙,他那生死簿上還記載了那位神仙身為人時候的生卒年月呢。


    從古至今,所有百姓都對故鄉有著別樣的情感。


    天上的神仙也講究落葉歸根,偶爾他們托夢下來,還會請城隍多多照顧他們父母的轉世等等。


    長川府城隍想著蘇苒之和秦無這種情況,要麽天生便是神仙,要麽就是成為神仙後,將自己在人間的經曆抹去了。


    前者隻能算出身好,後者卻必須有大修為才行。


    蘇苒之推演變數的動作一頓,她沒睜開雙眼,依然保持閉目的動作,卻朝著長川府城隍的方向微微偏頭。


    長川府城隍瞬間有種自己被看穿的感覺,好像他的所有念頭都攤開在這月光下,無處遁形。


    蘇苒之給他笑了笑,轉頭繼續推演自己心中那一點微妙的不舒服。


    長川府城隍感覺自己差點被蘇前輩看到額角出汗,當然,他身為城隍爺,陰氣如此之重,是不會再出汗的。


    他彎腰撿起馮城隍的扇子,這就錯過了秦無看過來的視線。


    秦無在苒苒剛那一瞥的瞬間,自己通過魔氣,也感知到了一絲長川府城隍的想法。


    ——畢竟這位城隍爺心裏想的是他和苒苒的來曆,三人又同站在一個院子裏,他身負魔氣,苒苒滿身清氣,感知到這個想法一點也不奇怪。


    就跟城隍爺能聽到大功德之人的禱告是同一個道理。


    秦無想,苒苒定然是天生的神仙。


    不過這一輩子,她是出生在興陽府的,但有關於苒苒的記錄全都被嶽父抹去,長川府城隍自然在生死簿上找不到苒苒的名字。


    所以說,長川府城隍爺想的那兩點,苒苒身上二者兼有。


    但這些暫且不足為外人道。


    蘇苒之眼前景象一變再變,推演的速度幾乎快到極致。


    就在外麵打更人都散去的時候,蘇苒之陡然睜開雙眸。


    她杏眸都瞪圓了,好像跟那張充滿童稚的麵孔在對視。


    ——是那位出現在皇宮裏的小沙彌。


    他在皇宮中隨意的說出‘京都城隍’四個字,並且還在推算他要去拜會誰。


    蘇苒之上次見小沙彌還是接近四年前,又僅僅隻有一麵之緣,再加上三歲和七歲的差距相當大,讓她第一時間沒認出來這孩子到底是誰。


    但她能肯定,自己絕對在什麽時候見過這孩子。


    蘇苒之一邊隔著虛空,盯著那並不在麵前,卻好像近在眼前的孩童的雙眸;一邊不動聲色想自己到底見過哪些小男孩——沿途遇到的農戶家的孩子,重嚶的小孩形態,還有……最開始在鬼市見到的武道長身邊待著的小男孩和原著男主曹子年背後籮筐裏背著的孩子。


    她記憶力不錯,回憶上來後,曾經見過的孩童麵容一個個從她眼前閃過。


    最後,蘇苒之發現,這雙眼睛居然跟武道長曾經帶在身邊的小男孩和曹子年身邊的小沙彌一模一樣!


    她心裏驚訝,但麵上絲毫不顯。


    直到跟她對視的小男孩敗下陣來,不自覺的轉過頭。


    蘇苒之才更加確定這雙眼睛當真、的確是那跟兩個孩童一樣。


    小沙彌雖然七歲了,但每日睡覺依然要曹子年陪同。


    曹子年以為這是自己一行人長途奔波,從不在一個地方久留,讓小孩子很沒有安全感,因此每次都守在小師弟身邊。


    今夜子時剛過,曹子年才剛躺下沒多久,突然聽到小師弟牙齒打顫,渾身不住顫抖,眼睛怎麽都掰不開,他嚇得倏然坐起,用被子卷著小師弟,一把抱起就要找師父。


    而另一邊,才剛應付完青衣男子沒多久的武道長就看到自己藏在小棺槨裏麵的小弟子咬著牙,身體抖得跟篩糠子一樣。


    他整個人都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


    武道長麵露驚訝,忽而又轉化為狂喜,他抬手將弟子從那畫滿了陣法的棺材中抱出,又將早就準備好裝滿雨水的大缸拿出來,把孩子放入大水缸中,隻露出來口鼻。


    他見那孩子在水中掙紮,又是心疼又是寬慰:“好孩子,再忍忍,明日之後你就可以做你自己了。”


    沒人知道,天庭上的王母因此又發了一次大火。


    而那位青衣男子看著鼎中水麵,漫不經心的抬指撥了撥。攪起一圈圈漣漪。


    他說:“還說我背叛王母,你不早就將她放在身邊的眼線控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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