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遠誌和李清月的分開是畢業後自然而然發生的一件事,和每一位曾經的同學一樣,他們帶著尚且熟悉時候的理所應當,忙於自己的畢業後的生活,回來神來的那天發現,自己和對方已經很久不曾聯係,久到連再次聯係的契機都無處可尋,各自困頓在少年人的麵子和尷尬中,任由對方的生命軌跡與自己漸行漸遠。


    在以後的種種時光中他們不是一次也沒有見過,隻是這兩位臉盲,時隔多年後的重逢,無奈上帝怎樣有意撮合,也演繹不出什麽羅曼蒂克的故事。


    c市,城南區。33歲。


    夏天的琴行,空調開的很足,但這隻限於每一個教室中。走廊裏等待著父母和孩子們隻能從每個房間的開開合合中汲取片刻的冷氣。


    一堂課結束,203的房間打開,李清月微笑著把趙騏驥送出來,看他招呼自己的父母來聽老師布置任務。她是個長相溫柔的女人,舉手投足之間帶著鋼琴教師的優雅,上課的日子裏更是會把為人師表的樣子表現的十成十,淡妝、馬尾辮、好脾氣,因此她和學生以及家長之間的交流一向十分順暢,有一些年紀較大不再跟隨她學琴的孩子甚至成為了她的朋友。


    看見她出來,排在趙騏驥後麵上課的小女孩站起來衝她甜甜的笑,她亦報以微笑,示意小女孩先進教室等待。


    今天陪孩子學琴的人是趙騏驥的父親,一個略有些謝頂的中年男人,帶了一身職場中打磨出來的圓潤和氣。李清月多掃了幾眼這個中等身高中等身材的男人,總覺得幾分麵善,客氣開口:“您是趙騏驥的爸爸嗎?您好,初次見麵啊,以往我記得都是媽媽帶著他來上課比較多。”


    趙騏驥的父親拉著自己兒子的手,和善中帶著些不好意思,回應道:“您好您好,這一兩年我確實……沒時間帶他過來,教育這一塊一般都是他媽媽負責的,但是他媽媽最近出差了。王老師他這個周表現的怎麽樣啊,他要表現不好你不用手下留情,使勁罵他就好了……”


    趙騏驥著急的扯了扯他爸爸的手,稚嫩的童聲很大聲的製止他:“錯啦!不是王老師,是李老師!”


    周圍一圈人打量過來,有人低低笑出了聲。事故中心的趙騏驥的父親表情尷尬,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啊,李老師。”


    李清月並不介意這件事,被人叫錯姓氏這種事可大可小,屢見不鮮,沒有必要看得太重。記掛著教室裏等待著的小女孩,隻想盡快結束這場對話:“他這個周表現不錯,但是還是要多練琴,不可以偷懶。這個周需要咱把小湯普森第三冊買了,然後再買一本車爾尼,書的樣子我微信上給他媽媽發過去了,照著買就行,下個周帶來,我們就可以學新書了。”


    李清月看那位父親的樣子就明白他有些雲裏霧裏,估計也沒有記清楚書的名字,隻知道一點就是孩子媽媽知道這些東西,分別一聲,也就安心帶著孩子離開了。


    這是他們十八年以來的第一次見麵,明明曾經認為必定刻骨銘心,但是現實中卻是再尋常不過的相見不識。


    生活仍舊繼續,她做她的鋼琴老師,他在職場摸爬滾打,為了房貸車貸努力掙錢。


    而他們初中時代的那位朋友,早已在時間的洗刷中麵目模糊,無可波瀾。


    t市,初二下學期伊始。14歲。


    從初一開始,就有人和他們說,這是至關重要的一年,絕對不可以懈怠。


    初一的心態調整,初二的會考,初三的中考,確實每一年都無法讓人透口氣。


    小學升初中劃片入學,並沒有什麽考試的壓力,但是初中生們不同,他們頭上有中考的壓力,十幾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麵對這種閘刀一般的明晃晃的考試壓力,每一位老師都如臨大敵,學生們也被迫成績至上,用成績分出三六九等。


    李清月彼時是個瘦瘦小小容貌毫無看點的女生,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千年老二的成績和班主任的寵愛,趙遠誌則是個有點矮有點胖的男生,憑借一張貧嘴居然女生緣不錯。初一初二這兩年,他們兩個明明都是班裏比較陽光的人卻始終沒什麽機會互相熟悉,除了有時候會一起走回家以外似乎是班裏活躍分子當中交情最淺薄的兩個。哪怕是回家的時候,還是四個人一起。


    下午正課結束後的兩節自習課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趕作業的好機會,自習課寫的越多就意味著拿回家的書可以越少,所以這一段時間也是班裏學習氛圍最濃厚的時間段。課間時分,李清月拿著一遝打印的練習題走到班級第一的男生桌子旁邊,一副虛心求教的態度,上繳了一塊奧利奧以後,班級第一滿意的開始演算。坐在第一前排的趙遠誌被奧利奧的味道吸引回頭,看清楚這罪惡的交易以後不屑的“嘖嘖”兩下,伸手,要題和零食:“數學啊,來來來爺幫你看看,報酬兩塊奧利奧就夠了,不用多了。”


    對於趙遠誌的行為李清月並不奇怪,他是班裏的數學課代表,雖然整體成績在十名左右但是他對數學有一種她不能理解的熱愛,肯研究難題也肯刷簡單的題。單論數學水平的話,他們兩個其實不分上下。


    以及,這個厚顏無恥的小胖子對零食的零放過政策。


    李清月笑著罵了一句,把練習題卷成紙筒作勢要打,趙遠誌用浮誇的演技配合著啊啊怪叫,手護在頭上,把自己的慫表現的淋漓盡致。


    練習冊被李清月扔在了趙遠誌的桌子上,她用手示意他去看最後一道題。


    李清月等了兩三分鍾,就看見趙遠誌回頭,非常恭敬的雙手托舉著練習題遞還給她,幹脆利落的表示:“我不會。”


    與此同時,第一也配合的遞出了自己的演草本,幹脆利落的表示:“我也不會。”


    李清月氣結,深刻檢討自己為什麽要來求兩個男生。


    演草本上的步驟,和李清月卡殼的地方一樣。


    無功而返,還損失了一塊奧利奧。


    李清月每次放學都是和住在同一個小區的孫媛一起走,但孫媛生病的時候,放學就需要李清月幫孫媛把作業記好,收拾好她的作業帶回去。


    李清月慢吞吞的整理孫媛的東西,等她收拾好兩人份的書包的時候,值日的同學不知去向,整個教室就剩下了她和趙遠誌。天已經黑了,馬路上昏黃的燈光映進走廊,前方的世界充滿未知。


    他們回家順路,但是她從來沒有和趙遠誌單獨回家過。


    她有些疑惑的歪頭看著等在門邊的趙遠誌,不明白兩個人的交情怎麽就這麽深了,樂嗬嗬的小胖子趙遠誌開口解釋道:“剛才隔壁班一個女生來找我聊天來著,結果宋凱這個沒義氣的就自己先走了。我看咱倆也可以搭夥回去,就稍微等了你一會。”


    尚未入春,學校裏日複一日的強調安全問題,在冬天的晚上女生自己走半個小時回家是很不安全的,哪怕繞遠路走大路都因為人煙稀少而顯得意外頻發。李清月不確定趙遠誌是否有這些考量,但是她很高興趙遠誌的這個決定。


    除此之外,她也確實想和趙遠誌的關係拉近一些,一起回家是一次不錯的機會。


    趙遠誌並沒有發現孫媛生病一整天沒來上學的事情,待到詢問後才恍然大悟,有些欠揍的失落道:“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也是被拋棄的可憐孩子呢,原來不是啊,真讓人難過。”


    故作傷心的趙遠誌瞥了一眼李清月,李清月成功接收到他的信號,點點頭。


    於是,大馬路上,一個人瘋了一樣的跑,一個人撒開腿狂追,穿著厚重的羽絨服背著滿滿的書包,兩個不顧他人眼光的人跑起來像是兩頭笨拙的狗熊,氣勢洶洶,毫無美感。


    不明白為什麽要跑,不明白為什麽要追,但是快樂是真的快樂。


    岔了氣的趙遠誌停在紅綠燈前麵,扶著電線杆喘粗氣,同樣岔了氣的李清月在百米開外就停了下來,慢慢的挪了過來。


    狼狽的男孩看著狼狽的女孩子,哈哈哈的笑起來,女孩子狠狠剜了一眼男孩子,也忍不住捂著肚子笑起來。


    就像兩個傻逼。


    就是兩個傻逼。


    趙遠誌問李清月今天下午的那道數學題,李清月沒多想什麽,隨口就給他講了一遍,帶著很明顯的標準答案的風格,足夠簡約,毫無人氣。


    小胖子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清月,就又目不斜視大步向前的繼續走,仿若不經意的問:“既然知道標準答案,為什麽還要去問第一啊?”


    女孩子頓了一下,清了清喉嚨開口道:“因為不明白有些步驟是怎麽推導下去的,就想問問別人。”


    趙遠誌哦了一聲,無所謂道:“我還以為你是想驗證一下那個題第一也做不出來呢。”


    初中的女孩子並沒有多深沉的掩飾自己內心的本事,李清月被點破心思徹底炸毛,戒備的斜眼瞧他,有些黑暗的東西幾乎快要化為實質從她的眼神裏洶湧而出。


    焦慮,嫉妒,怨恨,不甘。為什麽那個人永遠是班裏第一,而她哪怕級部排名再好也宿命般永遠屈居人下。


    這些因為青春期而被放大的偏執。


    李清月:“哈哈哈有些東西看破不說破啊,要不然怎麽做好朋友。”


    趙遠誌:“哈哈哈咱倆誰跟誰啊,好姐妹不用講那麽多。”


    麵帶微笑和藹可親的李清月抬腿就要往趙遠誌屁股上招呼,小胖子深深的明白自己今天可能招惹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趙遠誌的家離得更近,李清月婉言謝絕了趙遠誌再送她一段的提議。


    身為朋友的小丫頭和小胖子揮手告別,在小胖子轉身往家走的瞬間小丫頭眼疾手快揪住了小胖子羽絨服的帽子,附在小胖子耳邊陰森森的說道:“不要亂講話,小心被滅口哦。”


    小胖子被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嘿嘿幹笑著從小丫頭手裏把自己的帽子搶救出來,擠出一個燦若菊花的微笑:“不勞您費心,咱別的不行最大的優點就是守口如瓶。”


    李清月很滿意,目送趙遠誌拐進了岔路,很高興的衝他揮手再見。


    她是真的開心了。


    她覺得這個人做朋友還是很有意思的。


    遠遠的趙遠誌站在路燈下,很大聲的衝她這邊喊:“祝您大吉大利,月考考第一。”


    她被自己的腿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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