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刮起了大風。


    在這樣幹冷的冬天,哪怕隻是輕輕掃過皮膚的風,都帶著刺骨的寒冷。突然刮起讓人難行的北風,更是將臘月的威能發揮到了極致。


    書童踏在枯草上,緊緊將熱麵湯抱在懷中,生怕被風吹走一絲一毫的溫度。他縮著肩膀,牙關打顫,匍匐前行著。單薄的衣裳並不能為他提供很好的禦寒效果。


    饒是楊軒、仙流陽這樣修煉過精深內功的玩家,此時也不由得低著頭,以抵禦逆風而行的刮麵之冷。看到書童單薄的身軀在風中搖搖欲墜,楊軒深深覺得同情,同時又覺得有些愧疚,若是剛才在城裏有注意到這一點,帶他去裁縫店買一件禦寒的衣物,至少就不用這麽辛苦了。他越想越覺得是自己的不是,卻又沒有補救的辦法,隻能走到前麵,為書童擋去一點風。


    荒野的盡頭,一處小廟背靠著密林,在風中矗立,脫漆的柱子、千瘡百孔的窗戶,無一不彰顯著破廟經曆的年月。時天氣陰沉,遠遠看去可以看到廟裏頭似乎有火光。


    從這裏到城中至少要走一個時辰的路,真虧這書童每天都要走個來回以討生活。


    楊軒回頭說道:“前麵就是你說的破廟了吧。”


    “是……”書童用盡力氣回答。


    “那走快點。”楊軒說著,加快了腳步。


    書童勉強邁開腳步,跟了上去,幸虧這位好心的大俠請他吃了幾天來唯一一頓飽飯,不然肯定沒有走回來的力氣。


    破廟裏果然燃著一堆篝火,隻是或許因為很久沒有添柴,火焰已經變得很小,被漏進來的風吹得幾欲熄滅,或許撐不了多久就隻會剩下一堆發紅的火炭了。火堆旁,一個麵色憔悴的年輕人緊皺眉頭縮在大衣中,看起來鼓鼓的仿佛一顆球——書童將稻草塞在了大衣中,又將大衣四個角用石頭壓住,竭盡全力給這個病人創造了最溫暖的條件。


    這個就是他口中的狀元公了。


    ……


    一個時辰前,書童陳文斌在陽春麵館尋找恩公當麵道謝,卻得知了盧三爺善妒的品性,為保曾給予自己方便的無辜婦人,書童決心跟兩位大俠前往盧府解釋情況。他並沒自信這樣便能消除盧三爺的怒火,也知道自己這麽一去有可能就沒法走著出來,但受人之恩,就算做不到湧泉相報,至少也不能讓恩公為自己無辜受罪。


    “若是那盧三爺要你用命償還,你當怎麽辦?”


    麵對仙流陽的質問,書童哆嗦著嘴唇,弱氣卻又堅定地說道:“我……那我也得去。”


    陳文斌回答得大義凜然,卻是讓那小二頗為佩服,說道:“好漢子,你這一去肯定是回不來了,臨行前,我請你一碗麵吧,讓你吃飽了上路,不用做一個餓死鬼。”


    隨後小二果真給他上了一碗麵,讓他吃了個飽。書童雖然怕得發抖,但還是不失禮數地向小二道了謝,大口吸溜著麵條,吃著吃著眼淚便模糊了眼睛。


    陳文斌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將吃了一半的麵往前一推。


    “怎麽哭了?怕得哭啦?”小二雖然能說會道,卻不會安慰人,安慰的話語聽起來有些刻薄,“莫哭,大好男人怎麽怕得跟娘們似的?”


    “不是……”書童啜泣道,“我是想起了心願未了,就這樣結束很不甘心,一時沒能想通。啊,我家公子,公子他還臥病在床,在破廟裏忍饑挨餓,我卻在這裏吃著熱乎乎的麵條……”說著,書童留戀地看了看麵碗,說道,“兩位大俠,在進盧府之前,能不能讓我將這碗麵送到公子麵前,公子他向來不懂自理,我還有,還有好多事情要教給他。”


    ……


    “公子……”見到狀元郎一臉痛苦地縮在棉被中,陳文斌柔聲呼喚道,將懷裏的麵取出來。經過一個時辰的趕路,這碗麵已經冷成一團麵糊,但書童護得周全,總算還有一些餘溫。


    香味從碗裏飄出,鑽到狀元的鼻孔裏,睡夢中的狀元抽了抽鼻子,夢囈道:“餓……好餓……爹,讓花媽今天下麵……我想吃麵……餓……”


    “公子醒醒,”陳文斌推了推狀元,說道,“起來吃飯了。”


    狀元郎難受地睜開眼,看到眼前的人,有氣無力:“是你啊,豐堯……我聞到了好香的味道……”


    “是,公子,我給你帶了麵來了,快趁熱吃吧。”陳文斌說著,勤快地將袖子裏的竹筷遞給狀元郎,又將麵碗拿到他麵前。


    狀元郎一樣多日未曾吃過一頓飽飯,此時別說一碗香噴噴的陽春麵,便是一碗白米飯,都能讓他食指大動,大快朵頤。狼吞虎咽地將一整碗麵吃下肚,將碗裏的麵湯舔食幹淨,狀元郎精神恢複了一些,意猶未盡地打了一個飽嗝。


    咳嗽幾聲後,狀元郎才想起現在的處境,問道:“你怎麽得到這麽好吃的麵,找到好差事了麽?”


    “是……”陳文斌說道,“是這兩位大俠好心,幫我們買的。”


    狀元這才發現身後站著兩個人,掙紮著回身說道:“你們做得不錯,等我……咳咳……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賞你們……”


    “好說好說,”楊軒隨著他的意思應道,“不知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我……咳咳……我叫陳文……哦,已經不是了,我是當今……咳咳……狀元,年豐堯,兩位義士姓甚名誰?好教我銘記大恩,永世不忘。”


    “狀元爺這話是什麽意思?”聽出年豐堯,實際應該是陳文斌有所隱瞞,楊軒說道,“如果是另有苦衷,不得不對換身份,那還請撒謊撒得自然一些,像你們這樣拙劣的自我介紹,見麵就穿幫了。”


    狀元郎錯愕地看了看自己的書童。


    書童搖搖頭,苦笑道:“公子,他們是江湖人,我們不必隱瞞。”


    狀元郎便道歉道:“實在失禮,我們兩個因為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換了姓名,我才是陳文斌,這是我的……咳咳……書童年豐堯,他才是當今狀元,對兩位義士說謊了。”


    “不要緊。”楊軒緩和下來。


    “公子,”書童忽然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公子,我已經拜托這兩位大俠代我照顧您了,等您病好之後,就讓這兩位大俠護送您回金陵吧,我那件小事,您將來若是有心情,便幫我將他完成,豐堯感激萬分。”


    “好……”狀元郎回道,然後仔細品味一下,才發現書童話裏的意思很不對勁,頓時激動起來,“你……你說什麽……你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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