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話音剛落,朝堂上小聲議論之聲頓起,當年呂祿因國庫虧空一案被剝去官爵,罰往函穀關軍中效力,可這滿朝臣工誰還沒幾個眼線消息?那呂祿當年在函穀關中每日到底過的如何,滿朝文武雖不知道具體詳情,但大致情況還是了解的,他剛到函穀關便受到酈氏父子的特殊交好,與其說呂祿是被發往函穀軍營效力的,倒不如說他隻是換了一個新的環境體驗了一番不一樣的享受罷了,就算不是享受,他那段軍旅生涯也決不會苦到哪裏去,況且當年王陵剛剛被排擠歸鄉,太皇太後便立刻又將其召了回來,官比以前做的更大,家產比以前置的更多,群臣不是睜眼瞎,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裏了。


    當年高皇帝平叛英布歸來,正是隆冬臘月,高皇帝在舊病舊傷加上新病新傷的情況下,仍咬牙堅持要巡查函穀關防務,臨走之前還不住的叮囑酈商酈寄父子要守候好漢國的這份基業。可這才過了多久?連十五年都不到,那酈商酈寄父子忘卻了高皇帝的囑托,現在竟也開始巴結像呂祿這般的外戚子弟了。


    本以為今日陳平上朝,會言他人所不敢言,做他人所不敢做,沒想到到頭來的結果再一次讓群臣失了望。自蕭相,曹相相繼病逝後,陳平對於外戚所做的種種事情要麽是一言不發,要麽就是阿諛以對,今日又是如此。現在連高皇帝手下的這一批功臣元老們都已成了這樣,漢國的江山還有指望麽?


    此時的呂祿臉上也已滿是笑意,就算用興高采烈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他怎麽也沒想到陳平竟會舉薦酈寄來京,自己本就欲圖大事,讓酈寄這個文武全才來京師協助自己,豈不是事半功倍?他抬頭望著那高高在上的宏偉王位,心中隻有四個字:“大事可期!“


    呂祿做夢也想不到,這就是他外戚勢力覆滅的第一步,他錯不該輕易忘記高祖識人的眼光;錯不該輕易忘記高祖皇帝與陳平、周勃幾十年堪比手足的情誼;更不該錯誤的估計這些老臣這些年為了漢朝所付出的點滴,為了漢朝所忍受的種種。更多的不該,可惜此時的呂祿都想不到了。


    此時呂雉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訝,呂祿與酈寄的關係她也有所耳聞。關於酈寄此人,呂雉也有所耳聞,高皇帝都曾稱讚他身上有他父親的那份英武之氣,像這樣的人呂雉早就想將其調入中央了,可她也怎麽都沒有想到舉薦這個和外戚子弟走的很近的酈寄前來京中竟是麵前的陳平提議的。


    望著麵前陳平滿頭的白發,臉上的病容,呂雉心想或許他是病魔的侵擾,也或許他是真的老了,此時的呂雉竟也荒唐的認為這些先帝老臣已經完全的倒向了她,倒向了她身後的呂氏一族。


    “準!”呂雉一道聲音傳出。


    左相審食其率先拜倒高呼萬歲,陳平也緊跟著拜倒下,眾臣便也跟著跪下來。萬歲萬歲的呼喊聲久久不能平息......


    趙國,邯鄲王城。


    劉恢正在書房裏看書,眼睛雖在書上,腦海中卻一直不停的回想著自自己接到將自己的封地遷至趙國到今天所發生的一件事情。


    自己本想在梁國再多待些時日,卻不想那呂產催促的甚急,自己無奈,又怕長久下去呂夭會向她的這個大伯背地裏告自己的黑狀,隻好決定立刻收拾行李前往趙國。在臨出發的前一天,劉恢悄悄去找了梁國的太卜,想讓他為自己占卜一番,太卜占卜之後低頭沉默不語,劉恢幾次詢問,太卜隻好說在趙地已死了兩任趙王,且都是高祖子嗣,劉氏兄弟,趙國乃劉氏大不吉之地,大王此去,前途堪憂。劉恢聞言,低下頭歎息不已。太卜忙又開口說道:“大王此去也大不必如此擔心,隻要大王謹小慎微,切莫意氣用事,臣保大王平安無事。”聞聽太卜此言,劉恢的心情才放鬆了一些,他麵對這位太卜深深一拜。


    當自己的車駕第一天進入邯鄲城時,他永遠忘不了街道兩旁圍觀的百姓那份怪異的眼神與那讓他聽了很是刺耳的小聲議論:


    “這新封的趙王啊,是高皇帝的第五個兒子。”


    “哎呦,又是高皇帝的子嗣啊?這十年前的趙王劉如意,十年後的趙王劉友,這今日又來了......”


    “你小點聲,朝廷雖已廢除了妖言令,但你也要小心你的腦袋。”


    “你們可還記得,高祖時的趙王張敖,就算是高皇帝的女婿又怎麽樣,最後不還是落得一個被捕入獄,貶為侯爵。”


    “嘖嘖,這些趙王真是沒一個好下場的啊。”


    這些趙地的百姓在此土生土長了一輩子,他們看的恰恰是最真實的,曆任趙王都沒有一個好下場的,坐在車駕中的劉恢聽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就在劉恢正在書房內回想起這些事的時候,一名內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道:“大王,小王子病了,何王妃請大王快去看看呢。”


    何王妃是呂夭還沒來就和自己要好的妃子,若不是那呂雉強行弄什麽劉呂聯姻,強行將呂祿的女兒嫁到趙國,何王妃今日早已是王後了,她和自己所生的小劉遂也早已是太子。今日聽聞自己唯一的遂兒病了,這讓劉恢如何不擔心。


    “遂兒病了?”劉恢忙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就要和內侍一起跑去看望,忽然,他想到了呂夭,忙站住腳步看向內侍道:“前幾日寡人見遂兒時,他不是還好好的?怎麽病了?病的重麽?”


    內侍忙說道:“昨日夜間風涼,小王子怕是染了風寒,從夜間子時起便高燒不退,水米不進,何王妃這才請大王快去看看。”


    劉恢強行壓住內心的慌亂,他背著手在宮中不停地來回踱步。劉恢隻有劉遂這一個兒子,他和他的母親何王妃平日裏在劉恢的眼中都愛如珍寶,往常若是聽聞王子病了,劉恢必然會放下手中的事立刻跑去看望,可今日劉恢的舉動卻讓麵前的內侍大感反常。


    來回踱步了一陣後,劉恢才停下腳步看向內侍良久,才緊咬著牙關擠出了那幾個字:“王後現在在哪?”


    內侍忙回道:“王後娘娘在自己的宮中啊。”


    “她知道這件事麽?”


    內侍搖了搖頭道:“何王妃特意囑咐小臣,隻將此事告知大王。”


    “好!”劉恢沉下頭不停地說道:“這就好,這就好。”他抬起頭看向內侍道:“快,前麵帶路!”


    內侍忙領著劉恢向何王妃的宮中而去,自那呂夭嫁過來以後,把持朝政,排除異己,對於自己深愛著的何妃,更是大加排擠,不許自己再見她一麵,掐指想來,並非距離天涯海角,可自己已是兩年沒有見過何妃一麵了。劉遂漸漸長大懂事,他前段時間還問過自己的父親,說自己的母親長年以淚洗麵,隻想再見父親一麵,父親為何不肯見母親的話,劉恢看著麵前自己這個還是孩童的兒子,長歎了一口氣,不回答他,他哪裏知道自己這個當父親的難處呢?


    穿過回廊,眼見何妃的寢宮已在眼前,那名內侍忽然停住腳步,轉身向劉恢重重跪下說道:“大王,請恕小臣欺君之罪。”


    劉恢呆愣在那裏,忙看向跪在自己麵前的這名內侍道:“你有何罪?”


    “大王,實不相瞞。”內侍的眼中分明已滾動起了淚花:“小王子並沒生病,病的是何妃娘娘啊。”


    劉恢忙抬頭看了看前麵何妃的寢宮,又低下頭看著那名內侍道:“寡人已兩年沒有見過她了,她得的什麽病?”


    “本來隻是偶感風寒。”內侍噙著眼淚接著說道:“是王後,是王後她托太醫送來了藥物,何妃娘娘自從喝了那碗湯藥之後,便病的更重了,四肢發麻,頭暈耳鳴,麵色蒼白,可王後仍每天叫太醫送湯藥來,說是長期飲用便可根治此疾......”


    “這哪裏是什麽湯藥啊。”還不待內侍說完,劉恢的眉頭已緊緊鎖在一起:“這分明是要命的毒藥啊,何妃她喝了麽?”


    內侍的眼淚已劃過了臉龐:“何妃娘娘起初不願喝,可太醫們奉了王後的命令,必須親眼看到何妃娘娘每天都喝完了藥才能帶上藥碗離開。”內侍沉下頭接著說道:“這湯藥每日一進,何妃娘娘是不得不飲,不知不覺已一月有餘,娘娘的臉色越發的蒼白,每日隻能食小半碗的粟米,前幾天還咳出了血。”內侍抬起頭看向劉恢道:“娘娘如今已躺在宮中無法動彈,隻是每日呼喚著大王的名字,小臣服侍娘娘多年,知道娘娘心中最牽掛的還是大王啊。”說著,內侍對著劉恢一陣磕頭說道:“娘娘已病成了今日這副樣子,但卻仍不住的叮囑小臣萬不可讓大王知道這件事,娘娘不想讓大王為她和王後翻臉啊。今日小臣自作主張,將大王引至這裏,就是想懇求大王能去見娘娘一麵,娘娘就是走,也能了卻一樁心願啊。”


    “呂夭......王後......又是你!”當劉恢聽聞自己最愛的人被呂夭害成了這個樣子,他徹底憤怒了,他一把將那名內侍拉起來高聲說道:“這件事你為何不早早的報我!何妃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你也難逃其咎!”說罷,劉恢將那名內侍一把推開,自己快步向何妃的宮中跑去。


    那名內侍沒有說半句假話,何妃此時臉色蒼白的像個紙人,身軀消瘦的像個柴火,她正躺在榻上裹著厚厚的棉被,卻仍在不停的發抖。


    麵前站著兩名太醫,太醫的身後又站著一隊衛兵。其中一名太醫走的離何妃的床榻很近,他的雙手正捧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在棉被中仍瑟瑟發抖的何妃口中哆哆嗦嗦的說道:“我不喝......我不喝......”


    兩名太醫聞言,互望了一眼,另一名太醫忙上前說道:“娘娘,你今日這症全是因為一個月前的那場風寒所引發,這湯藥正可根治娘娘的病症,還是請娘娘即刻飲下吧。”


    “那是毒藥,那是毒藥.....”瑟瑟發抖的何妃奮力的搖著頭道:“我不喝,我不喝......我要見大王,我要見大王啊......”


    太醫聞言,長歎了一口氣,向身後的衛兵們一擺手道:“為娘娘進藥。”衛兵們忙拱手應答一聲後,快步上前一把掀開何妃身上裹著的棉被,另一名衛士上前將何妃從榻上拽起來,何妃的身軀之瘦弱,使得那名衛士覺得像抓進來了一個嬰兒一般。


    兩名衛士又邁步上前,一名按住何妃的雙肩,另一名伸手按住何妃的兩腮,太醫端著藥碗上前就要直接強灌下去。整個過程沒有一絲言語之間的交談,太醫和衛士們都顯得很默契,因為這樣的舉動每天每天都在重複的上演著。


    何妃雖想拚力掙紮,可自己身上實在是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


    正在此時隻聽殿外發生了爭吵,隻聽“砰”的一聲,殿門被一腳踢開,太醫和衛士們慌忙轉頭看去,隻見趙王劉恢邁步走了進來,殿前把守的衛士忙跟上來道:“大王您不能進去啊!”


    當劉恢看到眼前的這副情景後,他自己也驚呆了,兩名太醫和衛士們見趙王進來了,忙鬆開了何妃,何妃已兩年沒有見過劉恢了,看到劉恢站在自己麵前,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大王,兩年沒有見到你了......”說話的聲音之薄弱,真可謂是氣若遊絲,還不待她自己將這句話說完,她便仰頭昏厥在地。


    劉恢快步跑至何妃身邊,忙蹲下來抱住何妃的身體,高聲呼喊著:“愛妃,愛妃,是寡人無用,寡人來遲了啊!”何妃太虛弱了,劉恢接連高聲呼喊了數遍,何妃仍是昏迷不醒。望著何妃蒼白的臉頰,消瘦的身軀,劉恢將她抱到榻上之後,緩緩的轉過身,眉頭倒豎,眼中和臉上都布滿了怒火,這是太醫和衛士們從未見過的憤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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