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月寒煙暝,人間萬事都休!第一式,煙暝!”</p>


    “兩刀橫斷江流,殘月落花霜重!第二式,斷江!”</p>


    “朔風吹散三更雪,倩魂猶戀桃花月!第三式,朔風!”</p>


    ……</p>


    寒月九式,拈花千手,一盞茶之後,刀停花落,老曲右手一攬,引來最後一滴荷花蕊,屈指一彈,直直地射向目瞪口呆的申小甲,穿葉裂風,迅如驚雷。</p>


    嗒!酒入口中,申小甲立時眼中出現無數刀光,或劈,或砍,或撩,或挑,截推刺滑,攪崩點拔!</p>


    老曲抱著寒月緩步走出花叢,打了個嗬欠,拍拍申小甲的肩膀道,“慢慢悟,我先睡了……”</p>


    咚!待老曲離開後,申小甲的兩頰漸漸緋紅,隨即直挺挺地栽倒下去,不一會兒便鼾聲如雷起來。</p>


    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刀光,秀口一吐,便是滿庭鋒芒!</p>


    申小甲做了一個很長的夢。</p>


    夢中他是一間藥鋪的少年學徒,有個漂亮師姐,兩人情投意合,約定來年便結婚成親,執子之手,白首不相離。</p>


    可天有不測風雲,臨近年關的時候,城裏來了一夥山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p>


    一片火海中,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師姐被山賊抓走,漸漸離他遠去,消失在火海盡頭……</p>


    他本以為自己會葬身火海,誰料山賊離開後,一場春雨打熄了他身上的火焰,讓他又活了過來。</p>


    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他找遍了整座城,隻在一間破屋中找到了師姐的衣衫碎布。</p>


    眼睛越來越紅,拳頭越來越緊。</p>


    報仇!報仇!報仇!</p>


    他心裏隻有這一件事,哪怕窮盡他的一生也要找到那群山賊,報了這血海深仇!</p>


    想要報仇,手裏必須有刀,還得會武功。這兩樣他都沒有,不過他知道有一個地方能讓他得到這兩樣東西。</p>


    江湖中有一殺手組織,名為血月,每年都會招收一些新鮮血液,每人配一把刀,然後將所有新人都送到一座荒島上,開啟地獄般的試煉。</p>


    試煉很簡單,隻有三個字,殺!殺!殺!</p>


    不論方法,不講手段,隻有殺死其他所有人,才能活著走出去。</p>


    他提著刀,手起刀落,從小島的一端砍到另一端,斬了整座島的荒草。</p>


    正當他以為可以離開的時候,血月又給他增加了一點新的難度,將前九年從這座小島走出去的殺手派了上來。</p>


    </p>


    他並沒有多問什麽,更沒有抱怨,提著那把滿是缺口的破刀,與那九人搏命廝殺,每殺死一人,他的身上便會多一道致命傷口。</p>


    在殺死第八個殺手之後,他自己也掉進了一處幽深的地洞中,遍體鱗傷,幾乎隻剩下一口氣。</p>


    一口不甘的怨氣。</p>


    恰恰是因為這口怨氣,讓他又一次活了下來,啃下了一片地洞裏的萬年血芝,還找到一把更趁手的刀,寒月。有了好刀,刀法也就自然而然地練得登峰造極。</p>


    三日之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的時候,他握著寒月砍下了最後一個殺手的人頭,隨手扔在血月組織首領的腳下,一句話都沒有說。</p>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狠厲無情的殺手,一個不愛講話,永遠冷著臉的殺手,因為小島那</p>


    一戰,血月送給了他一個稱號,九命貓神。</p>


    他走出小島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那夥山賊,用手中的寒月,殺了一個血流成河……</p>


    喔喔喔!</p>


    三聲雞鳴將沉浸在屍山血海中的申小甲驚醒,宣告著新的一天已經降臨。</p>


    申小甲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用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慢慢坐起身來,掃視四周,發現老曲正握著一直掃帚,一下又一下地掃著昨夜的飛花,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肩頸,埋怨道,“你就這麽任我睡在外麵?即便不把我抱進屋裏,也該給我支個枕頭啊!”</p>


    老曲輕輕地“哦”了一聲,麵無表情道,“我以為你會很快自己醒過來,沒想到竟是在這睡了一晚,確實高估你了。”</p>


    申小甲翻了一個白眼,翹著二郎腿看向老曲,忽地笑道,“老曲,我昨晚做了一個很長的夢。”</p>


    “什麽夢?”</p>


    “江湖夢!刀光劍影,血雨腥風!”</p>


    “江湖本來就是一場夢……”老曲繼續低著頭清掃落葉飛花,漫不經心道,“睡了一夜,做了這麽長的一個夢,學會了幾成?”</p>


    申小甲嗖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鼻孔朝天道,“不說十成,至少有七八分了吧。”</p>


    老曲折下一根樹枝,扔給申小甲,摳了摳鼻孔道,“耍來看看!”</p>


    掂了掂手裏的樹枝,申小甲活動了幾下手腕,滿臉自信道,“瞧好了,讓你見識見識小爺異稟的天賦!”</p>


    說罷,申小甲一邊舞動樹枝,一邊高聲報出寒月九式的招名,隻是看上去就像某種廣場上流行的舞蹈一般。</p>


    老曲額頭上漸漸鼓起幾根青筋,眼神冰寒道,“行了行了……小甲啊,以後你跟人打架的時候記得千萬別報出招式的名字……”</p>


    “為什麽?我看你和曾八都喜歡打架的時候念幾句,那氣勢,那格調,真真有絕世高手的風範!”</p>


    “因為我們本來就是絕世高手,念不念都無所謂,別人怎麽都防不住……你念出來就不行,容易被人找到可乘之機,破解招式……呃,記住也不要說你的武功是從我這兒學的,省得……”</p>


    “這個我懂!”申小甲對著老曲眨了眨眼睛,“就像菩提老祖讓孫悟空不要報出師門一樣,你是怕我將來仗著這身武藝闖下大禍,給你添麻煩嘛!”</p>


    “懂就好……”老曲麵色有些不自然道,“最後再提醒你一句,刀的真意在於藏,寒月之所以沒有刀鞘,便是為了藏。很多人以為的藏,是藏刀於鞘的藏,其實不然,大隱隱於市,深藏即是不藏,露刀身而不露刀意,才能有突如其來的驚豔一刀!”</p>


    申小甲摸著下巴思忖片刻,連連點頭,正要再和突然快步走向廳堂的老曲交流一些武學心得,一扭頭,卻瞧見老板娘晏燕光著腳站在酒樓屋頂上,納悶道,“老板娘這是在幹什麽?”</p>


    “她在找他的兒子。”</p>


    “晏齊?他醒了?”</p>


    “比你先醒一個時辰。”</p>


    “他睡得比我早,比我早些醒來很正常……他去哪了?”</p>


    “他醒來後先是去了一趟煙雨樓,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回來後鬧著要學你那個故事裏的灰色烏鴉一樣,說是要找個懸崖跳下去……”</p>


    “荒唐!他是人,又不是鳥人,本來就</p>


    不會飛!”申小甲見老板娘忽地在屋頂吟唱起他以前寫的那首昔人已乘黃鶴去,咧咧嘴道,“老板娘不去把晏齊拉回來,站在屋頂上唱歌幹什麽?”</p>


    老曲癟了癟嘴道,“晏齊一溜煙就跑沒影了,老板娘站在屋頂上想看晏齊會從哪座山崖上跳下來,到時候好去收屍……對了,老板娘說晏齊是因為你的故事而跳崖,到時候找不到晏齊的屍首,就用你的屍首代替!”</p>


    “胡鬧!”申小甲麵色一白,“酒樓才多高,山崖有多高!她怎麽可能瞧得見,我這就去把晏齊那個混小子拉回來,省得一屍兩命!”</p>


    話音未落,申小甲便火急火燎地跑出了酒樓,在大街上左右望了一眼,想起了小時候他們經常去掏鳥蛋的那座斷腸崖,立刻拔腿衝向城外。</p>


    半炷香之後,申小甲終於在山崖邊上找到了一身綠袍的晏齊,喘了幾口粗氣,慢慢走了過去,在晏齊旁邊站定,順著晏齊的目光朝山崖下看去,輕聲問道,“你在看什麽呢?”</p>


    “我在看我的未來……”晏齊麵色無比認真地說道,“一個輝煌傳奇的未來!”</p>


    “什麽意思?”</p>


    “墜落懸崖,大難不死,偶遇前輩高人,習得絕世武功……”</p>


    “白癡!”申小甲氣急道,“這座山崖下麵是一片空地,寸草不生,連根毛都沒有,哪個前輩高人會在這種地方!”</p>


    晏齊輕歎一聲,“你不懂……我沒有跳下去之前是沒有的,等我跳下去之後就會出現了……”扭動幾下水桶腰,“小甲,今日你就作個見證,看我如何從灰色烏鴉變成翱翔天際的雀鷹!”</p>


    “蠢貨!童話故事裏都是騙人的!”申小甲一把抓住晏齊的手臂,“你平常不這樣的,是不是沒睡醒?咱們回去再補個回籠覺吧!”</p>


    “小甲啊,”晏齊忽地一臉難過道,“我現在清醒的很,任誰一大早被人潑了冷水都會很清醒……”</p>


    “煙雨樓?”申小甲想起老曲的話,皺眉道,“他們給你潑冷水了?你身上的衣服也沒濕啊?”</p>


    晏齊咬了咬嘴唇,紅著眼道,“他們侮辱了我……”</p>


    “到底怎麽回事?”</p>


    “我之前買這雙雲橋姑娘親手做的雲紋鞋時,他們讓我今天去取晚上詩會的請帖……可我今早去找他們索要請帖……他們居然不給我,還說我是有幾個臭錢的土鱉,不懂什麽詩情畫意……你說說,有這樣欺負人的嗎?我要變強,我要成為絕世高手,亮瞎他們的狗眼!”</p>


    “是有點不講道理了,還真是過河拆橋啊……請柬?”申小甲從懷中取出一張紅色的請柬,“我這有一張,你想要就拿去吧!”</p>


    晏齊雙眼一亮,打開請柬一瞧,卻又很快地黯然下去,左右搖擺兩下腦袋道,“不行,今晚詩會的請柬都是寫著名字編號的,其他人就算拿著請柬也進去不了……除非……你跟我一起去,我可以裝作你的書童……”</p>


    “我就不去了吧,”申小甲輕咳一聲,“近來公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p>


    晏齊猛地甩開申小甲的手臂,決然道,“那還是讓我跳下去找高人吧!”</p>


    申小甲被晏齊奮力一甩,登時沒有站穩,腳跟一滑,突地從山崖上摔落,幸好一隻手抓住了晏齊的腳踝,麵色鐵青地吐出兩個字,“我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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