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樣的內功心法？”</p>
半個時辰後，聞人不語回到火神廟前，盯著在幽深坑洞裏四下搜尋的道癡，滿臉疑惑道，“就算有什麽內功心法，估計也早就化為齏粉了，黑蛟出洞，勢如翻山倒海，什麽都不會留下……”</p>
“那本心法不一樣，是刻在石碑上的，”道癡在坑洞左右來回騰躍，東翻西找，低聲道，“而且是一塊用天外隕石所雕刻的石碑，亙古不壞！”</p>
聞人不語輕輕地噢了一聲，不鹹不淡道，“你們龍虎山的五雷正心訣不是已經足夠厲害了嗎，何必舍本逐末，還找什麽其他的內功心法……”</p>
“五雷正心訣隻是其中分出來的一條小分支，那經書乃是道門的無上心法總綱！”</p>
“這麽厲害？叫什麽名字，我也來幫你一起找找！”</p>
“內經……”道癡瞟了一眼躍下坑洞，殷勤查找的聞人不語，癟了癟嘴道，“即便你找到了，也不可能練成，這世上大概已經不可能有人練成了……”</p>
“為什麽？”聞人不語皺眉道，“需要特殊的修煉條件？”</p>
“也不是很特殊，”道癡不緊不慢道，“主要是沒人能受得了那種折磨，無數道家先賢親身試驗過，修煉內經隻有兩種結果，要麽自爆而亡，要麽心性失常，瘋瘋癲癲，一輩子隻得自囚於悔過崖……”</p>
“心如磐石，堅韌不拔也不行嗎？”</p>
“我道家的祖先哪一個不是堅如磐石之輩，恪守本分，不逾矩，不貪逸，一心隻求大道，寂寞如雪……”</p>
“咳咳……”聞人不語輕咳幾聲，打斷道癡的自我表揚，追問道，“那到底需要什麽樣的條件才能練成內經？”</p>
“冰火兩重天！”道癡頓了一下，補充道，“由內而外的冰火兩重天，而且一旦開始修煉，必須一刻不能停歇，一氣嗬成。”</p>
“確實酷烈，但一氣嗬成的話，隻要熬一熬，應該能挺過去的吧。”</p>
“每個人的悟性不一樣，從心經中能悟到的東西不一樣，修煉的時間便也就不一樣，有的長，有的短。”</p>
“短的有多短？”</p>
“最短的便是百年前我道門的一位奇才，僅僅耗時十二個時辰……”</p>
“噢？是哪一位？我對道家先賢也是敬仰有加，曾經翻看過不少相關典籍。”</p>
“你不可能聽說過他，因為他是我龍虎山秘傳一族，”道癡目光忽地熱烈起來，一臉欽慕道，“崖頂觀雲六載，朝聞道，夕入絕世高手之列。悟性奇絕，否則也不可能僅僅隻用了十二個時辰便練成內經。可惜啊，天妒英才……我師父的輩分比較高，算起來他該是我的小師叔……”</p>
“他自爆了？”聞人不語從坑洞岩壁上摳下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粗粗看了兩眼，隨手扔進坑底，淡淡道，“還是說……變成了瘋子，上了你們那什麽悔過崖？”</p>
“都沒有，”道癡搖頭歎息道，“他不想道門再有人因內經而亡，便帶著石碑下了山，做了一名農夫，然後與黑蛟相逢，終究殉道……”</p>
“練成了心經都打不過黑蛟嗎？”</p>
“當然打得過……他是自願被黑蛟吞進腹中的。”</p>
“這麽說來，他還是瘋了。”</p>
“你懂什麽，世間安得兩全法……也罷，今日就給你講講我道門這段不為人知的秘辛典故，讓你知道不隻是儒家有殺身成仁的英豪，我道家也有許多！故事要從百年前的一個村莊說起……”</p>
時值群雄並起的混亂年代，前朝大閔還未一統天下，與最為強大的楚國劃江而治，周邊還有許多兵強馬壯的小國，戰事頻發，遍野枯骨。</p>
那年歲，百姓經常分不清自己是哪一國的人，因為很可能昨天還是魏王治下，今天便已經變成了齊國的良民。</p>
龍虎山超然世外，自是不需要理會國朝更替，也不會有哪一個大王閑得發慌去找一群道士的麻煩。</p>
隻不過，龍虎山的弟子在下山曆練時，難免也會攪入一些世俗紛爭之中，道癡的小師叔便是如此。</p>
道癡的小師叔第一次下山是在其還未練成內經之時，那會兒他還隻是個十歲的小道士，獨自一人下山曆練，心性尚不成熟。</p>
路過大閔邊境的一個小村莊時，小師叔一時血勇，砍殺了幾名燒殺搶掠的匪盜，本以為會像那些故事裏講的一樣被村裏人奉為英雄，卻不曾想在當夜慶功宴上被村長下了迷藥，五花大綁地送給山上匪盜的頭目，以此乞求匪盜頭目放過自己和村莊的其他人。</p>
匪盜頭目為表感激，獰笑著砍下了村長的腦袋，隨即揮著大刀想要跺下小師叔的手腳，慢慢將其折磨至死。</p>
便在大刀揮下的那一刻，一條黑鱗大蛇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一口咬斷了匪盜頭目握刀的手臂，迅即卷起小師叔，在一片密密的箭雨中躥進山林裏。</p>
或許黑鱗大蛇的原意是想將小師叔留作過冬口糧，隻是後來身上插滿了鐵箭沒有什麽胃口再吃東西了。</p>
可在小師叔的眼裏，這條大蛇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用石頭磨斷繩索之後，在大山之中遍尋草藥，為黑鱗大蛇治療箭傷。</p>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蛇也一樣。</p>
一人一蛇相處了數十日，漸漸地成了好朋友。小師叔並未斬掉大蛇為民除害，黑鱗大蛇也沒有吞下小師叔果腹。</p>
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小師叔帶著大蛇重新回到了村莊，正巧碰上再次作惡的匪盜，仍舊毫不猶豫地出手救助村民，和黑鱗大蛇一起將所有匪盜斬殺幹淨，就連匪盜頭目也身首異處，飲恨當場。</p>
可這一次仍舊沒有換來村民們的感激，因為他身邊跟著一條大蛇，所以村民們都將他當作妖怪，有的是瑟瑟發抖，不敢近前，有的則是惡語相向，讓他立刻滾出村子。</p>
小師叔隻好心灰意冷地離開了村子，和黑鱗大蛇在山中待了數日之後，便啟程返回龍虎山。</p>
離別之前，黑鱗大蛇將自己的一塊鱗片送給了小師叔當作禮物，而小師叔則是把龍虎山獨特的呼吸法門龜息訣傳給了黑鱗大蛇，並囑托黑鱗大蛇實在太餓了獵捕山中野獸便好，不可下山傷人。</p>
學會了龜息訣的黑鱗大蛇沒有以前那麽容易餓，自然頻頻點頭應下，不舍地目送小師叔下山離去。</p>
一晃六年過去，在悔過崖觀雲的小師叔一步踏入絕世高手行列，成了龍虎山最為耀眼的天才道士，滿臉傲氣地請求修習秘傳石碑上的內經。</p>
當時龍虎山的天師亦是小師叔的師兄，苦心勸誡無果之後，隻好帶著小師叔來到龍虎山冰河岩漿秘境。</p>
小師叔滿臉興奮地盯著洞頂的石碑，飄然躍向冰河和火山岩漿之間的空地，盤膝而坐，開始修煉石碑上的內經。</p>
想要獲得什麽，就必須要舍棄一些東西，沒有誰能隨隨便便成功。</p>
一連十二個時辰的煎熬修煉，小師叔終於練成了內經，卻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p>
一夜白頭，壽數消逝數十載，隻餘下幾年可活。</p>
剛剛為自己習成神功而興奮的小師叔頓時如墜冰窖，看著冰河裏自己那滿臉的皺紋，黯然地歎息一聲，扯下洞頂的石碑離開了龍虎山，在一個荒野小村裏當起了一名孤苦的老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此殘生。</p>
天不遂人願，自然也不會讓小師叔安享晚年。</p>
有一日，小師叔在田地裏收割完莊稼，準備回家歇息，卻忽地看見隔壁村的村民拿著鐮刀釘耙，氣勢洶洶地衝進大山裏，皺了皺眉，以為是山裏出了什麽虎豹豺狼，速即跟了上去，打算暗中出手滅殺凶獸。</p>
越是前行，小師叔心中越是不安起來，因為那些村民奔走的方向正是自己埋藏內經的地方……莫非是有人發現了自己的石碑？</p>
思慮及此，小師叔立即加快腳步，幾個飛躍來到自己埋藏石碑的地方，正要過去查看，卻瞧見了一道熟悉的黑影。</p>
正是循著石碑上小師叔氣息尋來的黑鱗大蛇！</p>
黑鱗大蛇四周圍著許多村民，皆是神情憤憤地舉著手中的“武器”，厲聲喝罵！</p>
“打死它！長得這麽大，不知道吃了多少人！”</p>
“對對對！李大前幾日上山至今未歸，多半就是被它吃了！”</p>
“沒錯……我親眼看見李大被它吞進肚子裏的，連骨頭都沒有吐！”</p>
“大家一起上！為李大報仇！”</p>
“李大是誰……”</p>
“你管那麽多作甚！跟著一起上就是了……為李大報仇，為黑孜村除害！”</p>
小師叔聽著耳邊聒噪的叫囂，呆呆地看了護衛著石碑的黑鱗大蛇片刻，而後沉沉一歎，閃身來到黑鱗大蛇和村民之間站定，語氣溫和道，“萬物皆有靈，各位莫要不分青紅皂白地喊打喊殺……”</p>
“你這老頭瘋了不成！”一個村民大喝道，“還不快離開，那頭畜生可不認人……”</p>
卻在此時，黑鱗大蛇像是認出了小師叔，瞳孔一縮，吐出信子舔了舔小師叔的後背，興奮地嘶嘶亂叫。</p>
小師叔寵溺地摸了摸黑鱗大蛇的腦袋，側臉看向村民道，“你們看，它其實很善良，並不會傷人。”</p>
“妖怪！”另一個村民指著小師叔，麵色驚恐道，“我以前聽人說過，在大閔邊境曾經有一個修煉成人形的蛇精，帶著一頭大蟒四處為禍，把一個村子的人都吃得幹幹淨淨，一根毛都沒有剩下！”</p>
一個老婦忽然道，“這個人是最近才來隔壁村子的，我聽王大娘說……有一天晚上，她看見這個人在山上徒手撕裂了一頭大灰狼……人怎麽可能做得到，肯定是妖怪變得！”</p>
一個鼻涕牛牛的小孩插話道，“可是……這位老伯伯前天還給我吃了一條烤鯉魚……故事裏妖怪都是最喜歡吃小孩的，他沒有吃我啊……”</p>
“你懂什麽！”旁邊的一個青年一巴掌拍在小孩後腦勺上，厲聲道，“他那是為了哄騙你，這樣以後你沒有防備了，想什麽時候吃都可以下手！”</p>
小師叔苦笑一聲，從腰後取下一把鐮刀，在自己左手掌心一劃，將汩汩流血的傷口對著村民，滿臉無奈道，“看見了嗎，我會流血，是人，不是妖……”</p>
“就算你是人，但那條蛇肯定是妖孽！”一名身形佝僂的老農重重地咳嗽幾聲，冷冷地盯著黑鱗大蛇道，“它吃了人，不能就這麽放過……你如果是人，就該站在我們這邊，不該替畜生說話！”</p>
</p>
“它並沒有吃人，”小師叔指著地上那些被黑鱗大蛇拱動出來的泥土道，“這些土是新翻的，說明它剛來這裏沒多久……而且它的嘴裏也沒有血腥味，最近並沒有進食……”</p>
“泥土是新翻的並不能證明它剛來這裏，也有可能是一直藏身在草叢中，”那名老農搖了搖頭，寒聲道，“至於嘴裏沒有血腥味，或許是它吃人之後喝了水……李大不見了事實，蟒蛇會吃人的習性也是事實。兩個事實加在一起，很明顯這畜生吃了李大也是事實。”</p>
“不能這麽算……”小師叔冷著臉道，“就好像如果你哪天被人用柴刀砍死了，而你的兒子也有柴刀，總不能說你兒子就是砍死你的凶手吧！”</p>
“那不一樣，我兒子是人，懂倫理綱常，這條蛇是畜生，隻知道吃喝拉撒，怎麽能混為一談……”老農眯起雙眼道，“你想證明這條蛇沒有吃人，很簡單！剖開它的肚子，讓我們看一看裏麵有沒有李大就真相大白了！”</p>
“對！剖開肚子什麽都清楚了！”其他村民高聲附和道。</p>
小師叔掃視村民一眼，又看了一眼懵懂無知的黑鱗大蛇，伸手一抓，提起石碑，麵色平靜道，“不用那麽麻煩，我到它的肚子裏去看一看，就知道它有沒有吃人了……”</p>
說罷，小師叔在村民們驚悚的目光中，撐開黑鱗大蛇的嘴巴，抱著石碑縱身一躍，片刻之後，在蛇腹之中喊出最後一句話，“它的肚子裏沒有人！”</p>
講到此處，道癡眼眶不禁有些濕潤，喟然歎道，“隻是小師叔不知道，縱然先前黑蛟肚裏沒有人，但在他跳進去之後，肚子裏便有了人……而且還是龍虎山天師的師弟，黑蛟的下場隻能是長眠於地下。”</p>
“可悲可歎呐！”聞人不語忽地想起什麽，表情怪異道，“既然那石碑在黑蛟的肚子裏，那我們在這裏找什麽？”</p>
道癡摸摸鼻子道，“那黑蛟自從被上一任天師封困於此，便再也沒有出來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它總不可能不拉屎吧……”</p>
聞人不語愣了一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有道理！對了，你的小師叔叫什麽名字？回頭我把這故事編成個農夫與蛇的寓言，警示世人！”</p>
“他的名字很親切很好記……”道癡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三個字，“張浩然！”</p>
半個時辰後，聞人不語回到火神廟前，盯著在幽深坑洞裏四下搜尋的道癡，滿臉疑惑道，“就算有什麽內功心法，估計也早就化為齏粉了，黑蛟出洞，勢如翻山倒海，什麽都不會留下……”</p>
“那本心法不一樣，是刻在石碑上的，”道癡在坑洞左右來回騰躍，東翻西找，低聲道，“而且是一塊用天外隕石所雕刻的石碑，亙古不壞！”</p>
聞人不語輕輕地噢了一聲，不鹹不淡道，“你們龍虎山的五雷正心訣不是已經足夠厲害了嗎，何必舍本逐末，還找什麽其他的內功心法……”</p>
“五雷正心訣隻是其中分出來的一條小分支，那經書乃是道門的無上心法總綱！”</p>
“這麽厲害？叫什麽名字，我也來幫你一起找找！”</p>
“內經……”道癡瞟了一眼躍下坑洞，殷勤查找的聞人不語，癟了癟嘴道，“即便你找到了，也不可能練成，這世上大概已經不可能有人練成了……”</p>
“為什麽？”聞人不語皺眉道，“需要特殊的修煉條件？”</p>
“也不是很特殊，”道癡不緊不慢道，“主要是沒人能受得了那種折磨，無數道家先賢親身試驗過，修煉內經隻有兩種結果，要麽自爆而亡，要麽心性失常，瘋瘋癲癲，一輩子隻得自囚於悔過崖……”</p>
“心如磐石，堅韌不拔也不行嗎？”</p>
“我道家的祖先哪一個不是堅如磐石之輩，恪守本分，不逾矩，不貪逸，一心隻求大道，寂寞如雪……”</p>
“咳咳……”聞人不語輕咳幾聲，打斷道癡的自我表揚，追問道，“那到底需要什麽樣的條件才能練成內經？”</p>
“冰火兩重天！”道癡頓了一下，補充道，“由內而外的冰火兩重天，而且一旦開始修煉，必須一刻不能停歇，一氣嗬成。”</p>
“確實酷烈，但一氣嗬成的話，隻要熬一熬，應該能挺過去的吧。”</p>
“每個人的悟性不一樣，從心經中能悟到的東西不一樣，修煉的時間便也就不一樣，有的長，有的短。”</p>
“短的有多短？”</p>
“最短的便是百年前我道門的一位奇才，僅僅耗時十二個時辰……”</p>
“噢？是哪一位？我對道家先賢也是敬仰有加，曾經翻看過不少相關典籍。”</p>
“你不可能聽說過他，因為他是我龍虎山秘傳一族，”道癡目光忽地熱烈起來，一臉欽慕道，“崖頂觀雲六載，朝聞道，夕入絕世高手之列。悟性奇絕，否則也不可能僅僅隻用了十二個時辰便練成內經。可惜啊，天妒英才……我師父的輩分比較高，算起來他該是我的小師叔……”</p>
“他自爆了？”聞人不語從坑洞岩壁上摳下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粗粗看了兩眼，隨手扔進坑底，淡淡道，“還是說……變成了瘋子，上了你們那什麽悔過崖？”</p>
“都沒有，”道癡搖頭歎息道，“他不想道門再有人因內經而亡，便帶著石碑下了山，做了一名農夫，然後與黑蛟相逢，終究殉道……”</p>
“練成了心經都打不過黑蛟嗎？”</p>
“當然打得過……他是自願被黑蛟吞進腹中的。”</p>
“這麽說來，他還是瘋了。”</p>
“你懂什麽，世間安得兩全法……也罷，今日就給你講講我道門這段不為人知的秘辛典故，讓你知道不隻是儒家有殺身成仁的英豪，我道家也有許多！故事要從百年前的一個村莊說起……”</p>
時值群雄並起的混亂年代，前朝大閔還未一統天下，與最為強大的楚國劃江而治，周邊還有許多兵強馬壯的小國，戰事頻發，遍野枯骨。</p>
那年歲，百姓經常分不清自己是哪一國的人，因為很可能昨天還是魏王治下，今天便已經變成了齊國的良民。</p>
龍虎山超然世外，自是不需要理會國朝更替，也不會有哪一個大王閑得發慌去找一群道士的麻煩。</p>
隻不過，龍虎山的弟子在下山曆練時，難免也會攪入一些世俗紛爭之中，道癡的小師叔便是如此。</p>
道癡的小師叔第一次下山是在其還未練成內經之時，那會兒他還隻是個十歲的小道士，獨自一人下山曆練，心性尚不成熟。</p>
路過大閔邊境的一個小村莊時，小師叔一時血勇，砍殺了幾名燒殺搶掠的匪盜，本以為會像那些故事裏講的一樣被村裏人奉為英雄，卻不曾想在當夜慶功宴上被村長下了迷藥，五花大綁地送給山上匪盜的頭目，以此乞求匪盜頭目放過自己和村莊的其他人。</p>
匪盜頭目為表感激，獰笑著砍下了村長的腦袋，隨即揮著大刀想要跺下小師叔的手腳，慢慢將其折磨至死。</p>
便在大刀揮下的那一刻，一條黑鱗大蛇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一口咬斷了匪盜頭目握刀的手臂，迅即卷起小師叔，在一片密密的箭雨中躥進山林裏。</p>
或許黑鱗大蛇的原意是想將小師叔留作過冬口糧，隻是後來身上插滿了鐵箭沒有什麽胃口再吃東西了。</p>
可在小師叔的眼裏，這條大蛇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用石頭磨斷繩索之後，在大山之中遍尋草藥，為黑鱗大蛇治療箭傷。</p>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蛇也一樣。</p>
一人一蛇相處了數十日，漸漸地成了好朋友。小師叔並未斬掉大蛇為民除害，黑鱗大蛇也沒有吞下小師叔果腹。</p>
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小師叔帶著大蛇重新回到了村莊，正巧碰上再次作惡的匪盜，仍舊毫不猶豫地出手救助村民，和黑鱗大蛇一起將所有匪盜斬殺幹淨，就連匪盜頭目也身首異處，飲恨當場。</p>
可這一次仍舊沒有換來村民們的感激，因為他身邊跟著一條大蛇，所以村民們都將他當作妖怪，有的是瑟瑟發抖，不敢近前，有的則是惡語相向，讓他立刻滾出村子。</p>
小師叔隻好心灰意冷地離開了村子，和黑鱗大蛇在山中待了數日之後，便啟程返回龍虎山。</p>
離別之前，黑鱗大蛇將自己的一塊鱗片送給了小師叔當作禮物，而小師叔則是把龍虎山獨特的呼吸法門龜息訣傳給了黑鱗大蛇，並囑托黑鱗大蛇實在太餓了獵捕山中野獸便好，不可下山傷人。</p>
學會了龜息訣的黑鱗大蛇沒有以前那麽容易餓，自然頻頻點頭應下，不舍地目送小師叔下山離去。</p>
一晃六年過去，在悔過崖觀雲的小師叔一步踏入絕世高手行列，成了龍虎山最為耀眼的天才道士，滿臉傲氣地請求修習秘傳石碑上的內經。</p>
當時龍虎山的天師亦是小師叔的師兄，苦心勸誡無果之後，隻好帶著小師叔來到龍虎山冰河岩漿秘境。</p>
小師叔滿臉興奮地盯著洞頂的石碑，飄然躍向冰河和火山岩漿之間的空地，盤膝而坐，開始修煉石碑上的內經。</p>
想要獲得什麽，就必須要舍棄一些東西，沒有誰能隨隨便便成功。</p>
一連十二個時辰的煎熬修煉，小師叔終於練成了內經，卻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p>
一夜白頭，壽數消逝數十載，隻餘下幾年可活。</p>
剛剛為自己習成神功而興奮的小師叔頓時如墜冰窖，看著冰河裏自己那滿臉的皺紋，黯然地歎息一聲，扯下洞頂的石碑離開了龍虎山，在一個荒野小村裏當起了一名孤苦的老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此殘生。</p>
天不遂人願，自然也不會讓小師叔安享晚年。</p>
有一日，小師叔在田地裏收割完莊稼，準備回家歇息，卻忽地看見隔壁村的村民拿著鐮刀釘耙，氣勢洶洶地衝進大山裏，皺了皺眉，以為是山裏出了什麽虎豹豺狼，速即跟了上去，打算暗中出手滅殺凶獸。</p>
越是前行，小師叔心中越是不安起來，因為那些村民奔走的方向正是自己埋藏內經的地方……莫非是有人發現了自己的石碑？</p>
思慮及此，小師叔立即加快腳步，幾個飛躍來到自己埋藏石碑的地方，正要過去查看，卻瞧見了一道熟悉的黑影。</p>
正是循著石碑上小師叔氣息尋來的黑鱗大蛇！</p>
黑鱗大蛇四周圍著許多村民，皆是神情憤憤地舉著手中的“武器”，厲聲喝罵！</p>
“打死它！長得這麽大，不知道吃了多少人！”</p>
“對對對！李大前幾日上山至今未歸，多半就是被它吃了！”</p>
“沒錯……我親眼看見李大被它吞進肚子裏的，連骨頭都沒有吐！”</p>
“大家一起上！為李大報仇！”</p>
“李大是誰……”</p>
“你管那麽多作甚！跟著一起上就是了……為李大報仇，為黑孜村除害！”</p>
小師叔聽著耳邊聒噪的叫囂，呆呆地看了護衛著石碑的黑鱗大蛇片刻，而後沉沉一歎，閃身來到黑鱗大蛇和村民之間站定，語氣溫和道，“萬物皆有靈，各位莫要不分青紅皂白地喊打喊殺……”</p>
“你這老頭瘋了不成！”一個村民大喝道，“還不快離開，那頭畜生可不認人……”</p>
卻在此時，黑鱗大蛇像是認出了小師叔，瞳孔一縮，吐出信子舔了舔小師叔的後背，興奮地嘶嘶亂叫。</p>
小師叔寵溺地摸了摸黑鱗大蛇的腦袋，側臉看向村民道，“你們看，它其實很善良，並不會傷人。”</p>
“妖怪！”另一個村民指著小師叔，麵色驚恐道，“我以前聽人說過，在大閔邊境曾經有一個修煉成人形的蛇精，帶著一頭大蟒四處為禍，把一個村子的人都吃得幹幹淨淨，一根毛都沒有剩下！”</p>
一個老婦忽然道，“這個人是最近才來隔壁村子的，我聽王大娘說……有一天晚上，她看見這個人在山上徒手撕裂了一頭大灰狼……人怎麽可能做得到，肯定是妖怪變得！”</p>
一個鼻涕牛牛的小孩插話道，“可是……這位老伯伯前天還給我吃了一條烤鯉魚……故事裏妖怪都是最喜歡吃小孩的，他沒有吃我啊……”</p>
“你懂什麽！”旁邊的一個青年一巴掌拍在小孩後腦勺上，厲聲道，“他那是為了哄騙你，這樣以後你沒有防備了，想什麽時候吃都可以下手！”</p>
小師叔苦笑一聲，從腰後取下一把鐮刀，在自己左手掌心一劃，將汩汩流血的傷口對著村民，滿臉無奈道，“看見了嗎，我會流血，是人，不是妖……”</p>
“就算你是人，但那條蛇肯定是妖孽！”一名身形佝僂的老農重重地咳嗽幾聲，冷冷地盯著黑鱗大蛇道，“它吃了人，不能就這麽放過……你如果是人，就該站在我們這邊，不該替畜生說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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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並沒有吃人，”小師叔指著地上那些被黑鱗大蛇拱動出來的泥土道，“這些土是新翻的，說明它剛來這裏沒多久……而且它的嘴裏也沒有血腥味，最近並沒有進食……”</p>
“泥土是新翻的並不能證明它剛來這裏，也有可能是一直藏身在草叢中，”那名老農搖了搖頭，寒聲道，“至於嘴裏沒有血腥味，或許是它吃人之後喝了水……李大不見了事實，蟒蛇會吃人的習性也是事實。兩個事實加在一起，很明顯這畜生吃了李大也是事實。”</p>
“不能這麽算……”小師叔冷著臉道，“就好像如果你哪天被人用柴刀砍死了，而你的兒子也有柴刀，總不能說你兒子就是砍死你的凶手吧！”</p>
“那不一樣，我兒子是人，懂倫理綱常，這條蛇是畜生，隻知道吃喝拉撒，怎麽能混為一談……”老農眯起雙眼道，“你想證明這條蛇沒有吃人，很簡單！剖開它的肚子，讓我們看一看裏麵有沒有李大就真相大白了！”</p>
“對！剖開肚子什麽都清楚了！”其他村民高聲附和道。</p>
小師叔掃視村民一眼，又看了一眼懵懂無知的黑鱗大蛇，伸手一抓，提起石碑，麵色平靜道，“不用那麽麻煩，我到它的肚子裏去看一看，就知道它有沒有吃人了……”</p>
說罷，小師叔在村民們驚悚的目光中，撐開黑鱗大蛇的嘴巴，抱著石碑縱身一躍，片刻之後，在蛇腹之中喊出最後一句話，“它的肚子裏沒有人！”</p>
講到此處，道癡眼眶不禁有些濕潤，喟然歎道，“隻是小師叔不知道，縱然先前黑蛟肚裏沒有人，但在他跳進去之後，肚子裏便有了人……而且還是龍虎山天師的師弟，黑蛟的下場隻能是長眠於地下。”</p>
“可悲可歎呐！”聞人不語忽地想起什麽，表情怪異道，“既然那石碑在黑蛟的肚子裏，那我們在這裏找什麽？”</p>
道癡摸摸鼻子道，“那黑蛟自從被上一任天師封困於此，便再也沒有出來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它總不可能不拉屎吧……”</p>
聞人不語愣了一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有道理！對了，你的小師叔叫什麽名字？回頭我把這故事編成個農夫與蛇的寓言，警示世人！”</p>
“他的名字很親切很好記……”道癡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三個字，“張浩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