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後,幾名聞訊趕來的京都府衙捕快來到了酒肆內,簡單地查驗屍體後,開始挨個挨個地詢問在場的顧客,自然也包括申小甲。


    「你是外地人」一名身材瘦弱的捕快瞥了申小甲一眼,語氣輕慢道,「什麽時候來的京都到京都所為何事啊」


    申小甲泰然自若地給自己滿上一杯酒,抿了一小口,不卑不亢地答道,「今日清晨剛進的城門,至於來京都是幹什麽的……這個就有些複雜了,主要是尋找兩個朋友,順道觀光旅遊,還夾雜著一點點過幾天看個大熱鬧的心思。」


    「看熱鬧」那名身材瘦弱的捕快上下打量申小甲一眼,眯起雙眼道,「原來還是個江湖武夫……你今日才進城,為何不去京都有名的酒樓消遣,卻跑到這間偏僻的酒肆裏來」


    申小甲癟了癟嘴道,「捕快大人,你這話說得很沒道理啊!第一,這裏緊鄰京都府衙,地理位置並不偏僻,也就是店麵小了一些,裝修寒磣了一點,酒也差了些味道……但這裏的消費低啊,一壺酒也就五十文而已。我圖個便宜來這裏喝兩壺,沒問題吧」


    停頓一下,申小甲繼續道,「第二,我方才說了主要目的是來尋找朋友的,自然到京都府衙周邊打聽最為快捷,畢竟京都城內發生的大小事情都會匯報給府衙……」


    身材瘦弱的捕快將信將疑地看了申小甲一眼,而後緩緩起身,不冷不熱道,「喝完酒,趕緊走,這兒都發生命案了,還坐著舍不得離開,你才是真寒磣……」


    「等等!」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地在櫃台處響起,「他還不能走!李叔,你難道沒發現哪裏不對勁嗎」


    身材瘦弱的李捕快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英姿颯爽地從櫃台處走來的女捕快,皺眉道,「什麽不對勁」


    女捕快緩步來到桌旁,冷冷地瞥了申小甲一眼,輕哼一聲,指著桌上的一粒碎銀道,「你的話漏洞百出,第一點便是這粒碎銀……一壺酒五十文,你卻是給了二兩碎銀,這樣的價錢便是在酒樓裏也能叫上三兩個好菜,外加一壺美酒!」


    李捕快拿起桌上的碎銀咬了一下,而後很自然地收進自己的懷裏,側臉看向女捕快道,「若男,你看錯了,這就一兩銀子,興許是他身上沒銅板了吧!」


    女捕快搖搖頭道,「桌上的確是隻有一兩銀子,但他之前還給過店小二一兩銀子!」


    偏著腦袋,女捕快目光如刀地逼視著申小甲,「所以,你絕不是因為這裏的酒便宜才來的,而是另有目的……打聽朋友消息的托詞也是說不通的,在這兒能打聽到的,到酒樓裏也能打聽到。給你三個呼吸,趕緊重新編一個邏輯通順的理由,否則……我就送你一個府衙大牢七日遊!」


    申小甲輕咳一聲,麵不改色地解釋道,「我來這兒真是想要打聽朋友的消息,酒樓裏人多眼雜,很不方便,而且我打聽的消息,也隻有府衙附近的人才最清楚……我給小二哥二兩銀子,也是為了打聽消息。」


    李捕快歪著脖子道,「隻有府衙附近的人最清楚你要打聽的是什麽消息」


    「李叔,這就是我覺得他很不對勁的原因,」女捕快將佩刀重重地拍在桌上,冷然道,「他居然花二兩銀子打聽人家店小二的母親貴姓……簡直莫名其妙!我思來想去,隻有一個理由能說通,那便是他打聽消息是假,前來投毒殺人才是真!」


    李捕快頓時雙眼一亮,摘下腰間懸掛的鐐銬,恍然道,「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這小子給店小二銀子隻是為了找個證人,證明自己在掌櫃毒發這段時間內沒有離開這張桌子,所以才會問那麽古怪的問題……而實際上,他多半是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投毒了,一直坐在這裏等著掌櫃毒發,等著咱們過來調查,好深的心計啊!要不是若男你心思細膩,險些就讓這家夥


    得逞了!」


    女捕快揚起鼻尖,傲然道,「這是老伎倆了,我前年在城郊茶攤辦過的一起案子就是這般套路,算不得什麽……所以千萬別瞧不起女人,我們女人一旦認真起來,每個女人都是神捕,什麽花花腸子也逃不過我們的火眼金睛!」


    申小甲表情怪異地看了女捕快一眼,幹咳兩聲,不緊不慢道,「那什麽女神捕……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還請不吝賜教!我初來京都,與這酒肆掌櫃往日無仇,近日無怨,為何要投毒殺死他」


    女捕快懵了一下,蛾眉微蹙道,「或許是你受某人所托……」


    「那麽敢問女神捕大人,」申小甲嘴角微微上揚道,「在下是受何人所托,又是如何提前投毒謀害掌櫃的呢」


    女捕快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這些我暫時還不知道……」


    李捕快冷哼一聲,幫腔道,「隻要把你抓回去,自然什麽都知道了!」


    申小甲搖著頭笑了笑,「你看,你們什麽都不知道,便主觀地認定一個人有罪,難道就不怕判斷錯誤,冤枉好人嗎」


    李捕快冷笑道,「你是好人嗎好人會出二兩銀子打聽別人母親貴姓」


    「這一點確實顯得有些不禮貌,但我有這般打聽的理由。」申小甲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不遠處被另外幾名捕快輪番問話的店小二,長歎一聲,從懷裏摸出昭雪令,輕輕地放在桌上,淡淡道,「至於我是不是好人,我想這個東西能夠證明……」


    女捕快拿起昭雪令,嘩啦一下展開,卻並沒有發出申小甲想象中的驚歎,也沒有立馬變臉阿諛,而是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撅了撅嘴道,「這是什麽玩意」


    原本正有些飄飄然的申小甲立時一愣,指著昭雪令上的三個大字道,「你不識字啊這不寫著嗎昭……雪……令!」


    「我確實不識字,」女捕快雙頰微微一紅,將昭雪令遞給旁邊的李捕快,眨眨眼睛道,「李叔,你認識這玩意兒不」


    李捕快端詳了許久,摸摸鼻子道,「我認識的字比你多不了幾個……」指了指昭雪令下方的紅印,砸吧一下嘴巴,「倒是這個印感覺挺熟悉的,好像在哪見過一樣。」申小甲一拍額頭,頓時有些無言以對,嘀咕一句,「沒文化,真可怕……」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拿回昭雪令,慢條斯理解釋道,「你們當然應該見過這璽印,因為此乃我大慶天子的玉璽印記!而這昭雪令則是聖上賜給辦案欽差的特旨,持令者可以先斬後奏!」


    李捕快輕輕地噢了一聲,癟著嘴道,「我就說看著眼熟……既然這是賜給辦案欽差的,為什麽會在你的手裏」


    女捕快重重地咳嗽兩聲,對著李捕快翻了一個白眼,低聲道,「李叔,他的意思就是說他是聖上欽點的辦案欽差大人……」


    李捕快又是輕輕地噢了一聲,隨即雙眼一突,兩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驚呼道,「他是辦案欽差大人」


    女捕快急忙扶住李捕快,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斜眼看向申小甲道,「你說你是辦案欽差就一定是了嗎這張紙也有可能是你偷來的、撿來的、騙來的!」


    申小甲晃了晃手裏的昭雪令,麵色古怪道,「我想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敢在京都冒充辦案欽差吧你們不識字不要緊,可以去府衙內找個懂行的人來瞧瞧!」


    女捕快眼珠子一轉,嘟著嘴道,「跑來跑去的太麻煩了!我有個簡單的辦法倒是可以證明你到底是不是辦案欽差大人,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應下……」


    申小甲昂首挺胸道,「這世上還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盡管說來!」


    女捕快直視著申小甲的眼睛道,「若是聖上欽點的辦案欽差,必定有著過人之處,起碼在查案這方麵很是擅長,對吧」


    申小甲點了點頭,傲然地吐出幾個字,「那是自然!」


    女捕快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指著酒肆櫃台後麵掌櫃的屍體道,「現在你隻要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出殺害掌櫃的真凶,我就相信你是辦案欽差……若是不能做到的話,那便不隻是要請你去府衙大牢七日遊那麽簡單了,冒充欽差乃是重罪,是要砍頭的!怎麽樣,敢不敢接下」


    申小甲閉上雙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李捕快舉起手中的鐐銬,陰笑道,「看來你還真是個冒牌貨!走吧,跟我回衙門裏好好聊一聊!」


    申小甲睜開眼睛,站起身來,麵色平靜道,「回府衙就不必了,我接下這樁案子,隻是一個時辰的時間太長了,我隻需半盞茶的時間即可!」


    女捕快嗤笑一聲,「半盞茶怎麽可能!你就算是講明誰是凶手,以及凶手如何毒害掌櫃的,也需要半盞茶時間……」


    申小甲輕輕拍了拍女捕快的肩膀,灑然道,「還不算太笨,我要的半盞茶時間正是要用來說明這些的!廢話不多說,現在我就先來給大家指出誰是真凶!毒害掌櫃的凶手就是……」


    忽地扭轉身子,申小甲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遙遙地從酒肆內眾人臉上一一滑過,在指向店小二時頓了片刻,而後最終停在一名身穿褐色布衣的中年男人身上,目光犀利地吐出最後一個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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