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是藍衣中年對阿力拉拉交代完任務後,舉起青玉酒壺咕隆咕隆往嘴裏灌酒的聲音,也是申小甲和季步從清水河裏魚躍而出的聲音。


    抖了幾下身子,申小甲望向順著河流蜿蜒而去的鬥笠,撇了撇嘴道,「不是自己的,終究留不住啊!」


    季步傾斜著腦袋,拍了拍耳朵裏的水漬,聳聳鼻子道,「那什麽拉拉太無禮了,就算再著急,也不能趕鴨子下河啊!回頭我得跟米老頭說道說道,管家代表著一府之體麵,怎能找這樣粗鄙的外族人擔任!」


    「呐,我不覺得自己是鴨子,別亂說……」申小甲扯下臉上的黑色麵巾,隨手扔在地上,淡淡道,「還有啊,人家說是米西府上的管家你就信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的人,但肯定不會是米西派來的。」


    季步一臉震驚道,「不是米老頭的管家不會吧,他那個令牌確實是米老頭隨身佩戴之物啊!」


    「東西是真的,但絕不會是米西親手給的,」申小甲脫掉身上濕漉漉的衣衫,用力地擰了幾下,語氣平緩道,「如果他真是米西的管家,咱們在離開馬車之前,米西必定會有所交代,而且那個阿力拉拉的雙手非常光滑,那身仆役衣衫也相當幹淨。」


    「或許是米老頭忘記了吧,人老了難免記性不好……雙手光滑,衣衫幹淨有什麽問題嗎他是管家,又不是普通仆從,應該不用幹什麽重活兒……」


    「一個管家就算不需要做什麽雜活,但總得統籌管理下人,負責接待訪客,收取贈禮等等,每天會去很多地方,比如廚房,比如賬房,比如前庭後院,也會摸很多東西,一雙手需要練得很有分寸,絕不會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光滑,衣衫也不可能一塵不染。」


    季步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緊皺眉頭道,「那他會是什麽人呢」


    「讀書人,還是個留學生……」申小甲重新將衣衫穿上,鼻子抽動幾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輕歎道,「這些都不是緊要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


    季步立即搶過話頭道,「我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老叫花和淩零武!」


    「錯!」申小甲踮起腳尖,狠狠地拍了一下季步的後腦勺,「眼下最重要的是咱倆趕緊換身衣服!沒見著少爺我已經打噴嚏了嗎,再拖下去,非得染上風寒不可!」


    季步訕訕一笑,忽地注意到申小甲扔掉了黑色麵巾,鬼鬼祟祟地左右橫掃一眼,慌忙扯下自己的麵巾遞過去,小聲提醒道,「少爺,你怎麽把麵巾扔了,趕緊用我的遮一遮,免得暴露!」


    申小甲擺擺手道,「不用了,即便現在那個死太監站在咱們的麵前,也不敢再出手……出了正陽門,帽兒胡同的事情就已經算結束了。正所謂捉賊捉贓……」


    「我知道,我知道,下一句是捉女幹在床!」季步嘿嘿笑道,「他們守著大門,擺明了攔道的逆賊不可能逃出來,而我們已經在外麵了,那就與我們毫無關係!」


    申小甲斜眼看向季步道,「你不用這樣故作積極,我不會怪你莽撞攔道的……說到底,也是我讓你與三弟的那幾個叫花子跟班交朋友的。」


    「朋友……」季步低著頭,神情有些失落道,「我都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真的把我當成朋友……少爺,淩零夭和淩零武真的是慶國皇宮裏的人嗎」


    「你沒聽那個死太監稱呼他們為大人嗎淩零夭又是大內第一劍客,那麽他們七兄弟應該都是大內密探……」申小甲背負雙手,悠悠地朝著人聲鼎沸的街道走去,不緊不慢道,「說起來,我以前在老家看過兩部影片,都是講大內密探的……這次居然沒反應過來,大意了啊,看來以後別人跟班的名字也要問上一嘴,說不定裏麵藏龍臥虎……對了,老步,他們老七叫什麽名字是不是叫淩零七


    」


    季步急忙跟了上去,搖搖頭道,「不是,老七叫淩零拐。」


    「拐就是七,有機會多跟這位老七交流一下,定會讓你獲益匪淺……」申小甲漫不經心道,「早知道之前就不該急著讓春風把那個箱子送出城,希望他沒有真的扔到什麽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才好。」


    季步好奇道,「什麽箱子」


    申小甲在胸前比劃一下,「大概就是這麽大的一口檀木箱子,朱紅色,做工極好。」


    季步忽地眉開眼笑道,「巧了不是!我也有一個這樣的箱子要送給少爺!」


    申小甲突地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扭頭正正地看著季步道,「你別告訴我……你的那個箱子裏也有千金啊!」


    「沒有沒有,」季步快速地左右搖晃兩下腦袋道,「我知道少爺不喜歡那些俗物,怎麽可能還把那些東西送給您呢!」


    「那就好,」申小甲頓時鬆了一口氣,心想或許是京都之內流行那種箱子款式,撇著嘴道,「你好端端送我箱子幹嘛,咱們這次主要是來救人的,應當輕身上陣,買不了多少特產……」


    「不是用來裝特產的……準確地說,箱子隻是附贈品,裏麵的東西才是主要的。」季步滿臉得意地解釋道,「您不是讓我去刑部打聽您那兩位朋友的下落嗎我在街上看熱鬧的時候,靈機一動,做了一個省事省力的計劃,正好又交了一個新朋友,然後將計就計換了個更好的計劃!」


    申小甲表情古怪地瞥了季步一眼,不以為意道,「你還會做計劃了,真是稀奇……」


    「這不是跟著少爺您學的嗎……」季步故作謙虛地笑道,「我也是想著幫少爺你排憂解難,早點救出那兩位朋友,這才急中生智,智勇雙全,全力以赴,赴湯蹈火……」


    「行啦行啦,滿嘴四字成語,你要去考狀元呐!」申小甲翻了一個白眼道,「直接一點,你到底想送給我的是一個什麽東西」


    「不是東西,其實是個人。」季步刻意壓低聲音道,「我當時和少爺你分開之後,在街上湊了一個熱鬧……簡單點來說,就是我看到有一個郡主帶著些蝦兵蟹將出城去了……」


    申小甲心中頓時又一次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扯動嘴角道,「然後呢」


    「然後我就想啊想,終於想到了一個妙計,」季步搖頭晃腦道,「京都這麽大,而且防備森嚴,就算咱們知道了您那兩個朋友在哪,也不容易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容易救出來……索性不如讓那些京都的權貴們幫咱們送過來,這樣多簡單省事啊!」


    申小甲忽地想起了死胡同裏陌春風說過的話,立時停下腳步,臉色難看道,「你的計劃該不會是綁架那個郡主,然後用那個郡主交換四娘和老莊吧」


    「少爺果然聰明!」季步豎起大拇指誇讚道,「不過,這隻是其中一部分……我完整的計劃是讓我新交的那個朋友出麵綁架,以索要錢財為主,順帶提出交換人質的要求,事後咱們帶著您那兩位朋友離開京都,把一切都推到我那個新交的朋友身上……」


    申小甲莫名地嗆了一下,重重咳嗽兩聲,盯著洋洋得意講述計劃的季步道,「讓我大膽猜一猜,你綁的這位郡主一定很不一般吧,她一旦出了什麽事,整個京都是不是都要震上一震」


    「對對對,」季步像小雞啄米般點點頭道,「我綁的這位郡主乃是陳留王的女兒,叫什麽朱什麽造……」


    「叫朱慈曌,封號是安樂郡主。」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果然還是少爺懂得多!」


    「所以你綁架了她」


    「不是我,是我那個新交的朋友實施的綁架。其實也不是他親自出麵,而是請了個跑江湖的女娃娃……」「誰出麵的不重


    要!我隻想知道……你們成功了嗎」


    季步揚起下巴道,「那當然是成了!不然俺也不會說要送您一個大箱子了嘛!俺老季出馬,一個頂倆……」


    申小甲一把捏住季步的手臂,黑著臉道,「告訴我,那個箱子如今在哪」


    「少爺,你不必如此激動……俺知道那種即將得償所願的心情,但您好歹也是大閔最後的皇子,要有風度,要能沉得住氣!」


    「別跟我瞎扯,趕緊告訴我箱子在哪」


    「瞧您這猴急猴急的……好吧,我就不賣關子了!箱子被我們藏在一個院子裏,由我那個新交的朋友守著……原本我想著救了淩零夭之後,將官兵引到那個院子,讓我那個新交的朋友帶著官兵在城裏跑幾圈,如此一來,一舉兩得就能變成一石三鳥!少爺,俺聰明吧」


    申小甲嘴角抽搐幾下道,「你還真是個大聰明啊!現在,立刻,馬上帶我去你說的那個院子,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打開那個箱子看看了!」


    季步看了看申小甲身上濕漉漉的衣衫,一臉懵懂道,「您不是說先換衣服嗎萬一染了風寒……」


    「染了風寒已經算不得什麽啦,」申小甲麵色鐵青道,「眼下沒什麽比那個箱子更重要的事情了!」


    季步不明所以地撅了撅嘴,隨即帶著申小甲匆匆趕往那座寡婦的宅院,一路上懊悔不已,誤以為是因為自己表現的太聰明了,所以申小甲才黑著臉。


    半刻鍾之後,季步在一麵矮牆下停住腳步,扭頭看向申小甲,發現申小甲的臉色變得更黑了一些,喉結蠕動幾下,指著矮牆後的院子,小心翼翼開口道,「少爺,那個箱子就在這裏麵……」


    申小甲瞟了一眼院子對麵的某條死胡同,深吸一口氣道,「好得很……既來之,則看之,接下來就是揭開箱子的時刻了!」


    說罷,申小甲縱身一躍,率先翻過矮牆,跳進院子裏麵,環顧四周,搜尋箱子的蹤影。


    季步速即也翻了進來,見四下無人,皺了皺眉,高喊道,「大海兄,我的同夥來了,趕快出來相見吧!」


    然而,幾息時間過去,空蕩蕩的庭院裏依舊沒有回應。


    正當季步又要高聲呼喚時,申小甲雙耳微動,立馬伸出右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細聽片刻之後,快步衝向那間唯一的廂房,循聲微弱的聲響來到東南側的牆角,終於找到了那口朱漆檀木箱子。


    「唔唔唔!」箱子裏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申小甲和季步就在近前,發出更大的響動,箱子也跟著劇烈搖晃起來。


    季步嘟著嘴道,「這個張大海做事也太馬虎了,要出去也不知道先把人質敲暈,若是被別人發現了,那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申小甲像看傻子一樣看了季步一眼,而後雙手按在箱蓋上,猛地一抬,指著蜷縮在箱子裏的漢子,冷笑道,「老步,你自己看看你到底綁了個什麽玩意兒!」


    季步呆呆地看著被裹成蟲子一般的張大海,大大地張著嘴巴道,「怎麽可能……」


    「這繩子纏得倒是很專業,就是對象搞錯了!而且,還不給人質蒙上眼睛,簡直是錯上加錯!」申小甲拿起旁邊桌案上的花瓶,掂了兩下,猛地砸在張大海得腦袋上,拍了拍手道,「這就行了!以後不要自作聰明,我先前看到朱慈曌來過這兒,多半是這家夥沿途悄悄留下了線索……這裏已經不安全,咱們先離開吧,回頭你再想辦法聯絡你那個朋友……」


    季步指著箱子裏暈死過去的張大海,眼角抽搐道,「少爺……他就是我說的那個新交的朋友!」


    申小甲頓時一愣,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向張大海額頭緩緩冒起的烏包,麵色尷尬道,「你朋友為什麽長得這麽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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