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那位寫出驚豔一詞的大才子柳永,正在脂粉堆裏如坐針氈。</p>


    誰也想不到,這個看著清逸俊秀的書生,其實是個和尚。</p>


    神秀看著旁邊兩個胡吃海塞的“朋友”,心中憤憤不平。這詞分明是師父寫的,為什麽偏要按在他的頭上?</p>


    道然、神秀和小青三人,用障眼法換了模樣,然後便大搖大擺地來到千燈河。在岸上見識過千燈美景之後,道然就隨便選了一個畫舫登船。</p>


    三人都是書生模樣,這種客人對畫舫來說,介乎於歡迎和不歡迎之間。因為書生大部分沒什麽錢,來畫舫也隻能點一杯最便宜的酒水,一杯酒喝一晚上。</p>


    但有時候,書生又可以為喜歡的姑娘傾家蕩產,大方得不可思議。</p>


    所以,書生在畫舫受不受歡迎,主要跟來的次數有關。來得多了,成了窮光蛋,自然就不受歡迎了。</p>


    道然三人喬裝打扮的書生當然是生麵孔,第一次來當然是挺受歡迎的。</p>


    而且,這三人長得還很俊秀,足以令姑娘們給他們打個折。</p>


    隻是沒想到,這三人上船之後連打賞的零錢都拿不出來,這窮酸的模樣差點就被人轟下船去。</p>


    最後,是那個年紀最大的書生,隨口念了一首蝶戀花,然後問老鴇說:“這首詞,夠不夠今夜的花銷。”</p>


    這老鴇的文辭造詣不差,雖然自己做不出好詞來,但鑒別能力卻算得上頂尖,光聽第一句就覺得這首蝶戀花相當不俗。</p>


    聽完最後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尹消得人憔悴。”老鴇馬上就變了臉,笑得差點沒將嘴角咧到耳根。</p>


    詩文的力量,在這種風月之地是難以想象的。</p>


    船上的姐兒大多姿色出眾,身段才藝也不會有多少差別,真正有造成身價天差地別的,就是名氣。</p>


    花魁之所以值錢,因為捧的人非富則貴,願意為她一擲千金。</p>


    而在成為花魁之前,想要得到這些達官貴人的注意那就隻能靠運氣了,或許某次登台表演的時候碰巧就被某位達官貴人看上,這一捧就一飛衝天。</p>


    問題是,如何在短短的登台時間裏麵吸引達官貴人的注意?</p>


    如果能有一首能夠流傳千古的絕妙詩詞配合,那成為花魁就是板上釘釘的事。</p>


    老鴇聽完這首蝶戀花,馬上就明白自己的船上要出一位花魁了,而且是絕對的頂級頭牌。</p>


    眼前這個書生,張嘴就送了畫舫數千兩白銀的收入,這可比什麽打賞都貴重了。</p>


    “這位公子,雅座有請。姑娘們,都出來吧,今天這位柳公子就是你們的貴客,誰能得到柳公子的青睞,這首蝶戀花就讓誰來唱。”</p>


    老鴇這話一出口,神秀所偽裝的柳永就被姐兒們團團圍住。</p>


    不管前後左右,都是溫香軟玉,神秀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開,心裏不斷念著阿彌陀佛,生怕佛祖突然現身,一巴掌將他這個破戒的和尚拍死。</p>


    但佛祖沒有出現,神秀這慌張失措的模樣更是令這群姐兒們喜歡,誰也不喜歡花叢老手,被占便宜了還撈不到好處,這種沒見過世麵的靦腆書生正是最好控製的。</p>


    這書生文采風流,想來高中也隻是遲早之事,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被他贖身,脫離這煙花之地呢。</p>


    想到這裏,神秀就被包圍得更加嚴密了。</p>


    神秀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白桉師父,不管手往哪放都是軟綿綿的東西,他不敢用力但那軟綿綿的東西都要往他指縫裏麵硬擠。</p>


    對於別的男人來說,簡直就是在天堂,但對神秀來說,這地方無異於地獄。</p>


    如果神秀願意,他可以一掌將這些女子全部打飛,畢竟是修行者,這點蠻力還是有的。但這一掌下去,恐怕就要有人喪命了,神秀不願意破這色戒,又如何敢破殺戒。</p>


    神秀轉頭望向自己寄予厚望的師父,結果發現他正在埋頭吃飯,再看同樣偽裝成書生的小青,她捧著個飯碗,雙眼發光地看著自己,彷佛在看一場稀罕的熱鬧。</p>


    好吧,這是一場考驗,隻能靠自己的定力熬過去。</p>


    神秀選擇了閉上眼睛,在心裏默念《心經》,躁動不安的情緒很快就平複下來,神秀將心神沉浸佛經之中,對周身的一切不聞不問。</p>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p>


    ……</p>


    道然悠然自得地吃飯,那可是用千古名篇蝶戀花換來的,這頓飯得吃得飽一點才能對得起這首絕妙好詞。</p>


    在這煙花之地,李白蘇軾的詩詞都沒有柳三變好使,在道然的上輩子,這位柳三變可是被風塵女子供奉的存在。</p>


    當然,抄詩是迫不得已,所以道然讓神秀化名柳永,又在這煙花之地將這首蝶戀花吟出,也算是穿越時空,將這千古名篇送會原來的作者手上。</p>


    以後大家都會記得,有一位叫柳永的大才子,在畫舫上寫過“衣帶漸寬終不悔,為尹消得人憔悴”這樣絕美的句子。</p>


    道然眼睛從這些風塵女子身上掃過,悄悄施展【禦靈】之力。</p>


    上京路上,玄機子又偶爾算準了幾次天氣,讓道然將【禦靈】提升到兩位數。</p>


    現在不需要伸手觸摸,周身一丈範圍都可以憑感覺控製有靈眾生。</p>


    這種控製力不太強,對凡人也沒多少影響,但足夠讓道然感應到這些風塵女子的身體狀況。出乎道然意料之外,她們身上都沒有蠱蟲的存在。</p>


    “不會吧,這畫舫竟然是正經的畫舫。”</p>


    道然還以為自己隻要來到這千燈河,船上的人都會被七情真人有蠱蟲控製,變身喪屍將他徹底淹沒。</p>


    現在看來,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粗暴。</p>


    “那七情真人的依仗究竟在哪裏呢?”道然有點好奇。</p>


    作為已經弄死兩個國師弟子的狠人,七情真人不會覺得單純靠自己的本事就能應付吧?</p>


    這正是道然此時心中最大的疑惑,不搞清楚七情真人葫蘆裏麵賣什麽藥,他就放心不下來。既然關鍵不在這船上之人,或許在這艘船本身?</p>


    看著神秀已經徹底吸引了注意力,道然就假裝解手,走出這凋梁畫棟的房間,準備四處走走,看能不能發現端倪。</p>


    走出廂房,來到船舷,道然看了看四周,原來這畫舫已經起航了。</p>


    上千畫舫擠在河麵上,竟然還能絲毫不亂,這確實是一場奇觀。就這些畫舫之間的距離,光是熟練的掌舵可遠遠不夠。</p>


    道然突然靈光一閃,運轉法力,眉心天目射出毫光。原本波光粼粼的湖麵頓時顯露出繁複的光線紋路。這些紋路覆蓋在河麵上,與每一艘畫舫連接在一起,形成玄奧無比的陣法。</p>


    隻看片刻,道然就感覺天目刺痛,不得不停了法術。</p>


    “厲害,這陣法真是玄妙無比。”道然心裏讚歎。</p>


    他學過一點陣法入門,是白素貞手把手教的。一般布陣都是借用山川地脈之力,為什麽要說地脈,因為地脈平順,穩固,比較方便借用。</p>


    實際上,水脈之力也是滔滔不絕,極為龐大。隻是水無常勢,想要借用水脈之力難度就大上百倍。</p>


    這千燈河上千艘畫舫,不知道以什麽方式,竟然能夠組成陣勢,與這條河流融合得天衣無縫。</p>


    這千燈船龍就是一座大陣,發動起來,必定有驚天動地的威力。</p>


    不論立場的話,這位七情真人相當厲害,在陣法上確實是造詣非凡。</p>


    國師三個徒弟,石禪擅長煉器,玄機子擅長煉丹和卜算,這位七情真人精擅陣法。這國師能夠因材施教,自身本事非凡啊,至少稱得上是博學多才了。</p>


    “不過這樣的人物,怎會讓弟子葫蘆娃救爺爺那樣一個個輪著送死?”</p>


    越是接近這位最後boss,道然就越覺得眼前迷霧重重,如果在遇到國師之前不搞清楚其中秘密,道然覺得自己很有可能陰溝裏翻船。</p>


    正思考著如何破開這千燈河上的陣法,道然突然看到一葉小舟逆流而上,很快就靠近了道然所在的這艘畫舫。</p>


    船上艄公老練地將拋出繩套,圈住畫舫的船舷,三兩下就將小船拉到了畫舫的邊上。</p>


    木板一搭,小船上的人就利落地走到了畫舫之上。</p>


    道然還以為是來了水匪,沒想到用這種特別方法上船的,竟然是一個姑娘。</p>


    這姑娘一身白衣,身段婀娜,臉上隻有澹澹的脂粉,但天色麗質,有種溫婉可人的氣質。但光看外表,跟畫舫裏麵的女子相比,似乎也並沒有太多出奇之處。</p>


    道然隻當這位姑娘是上班遲到了。</p>


    道然現在沒心思招惹女人,在狹窄的船舷上主動讓開,讓這姑娘走過。</p>


    隻是沒想到,這姑娘看到道然的動作,反而停下了腳步,問道:“請問,可是柳永柳公子?”</p>


    原來是來找神秀的,看來那首蝶戀花已經開始發揮千古名篇的威力了。</p>


    道然拱手說:“姑娘認錯了,柳公子還在裏麵。”</p>


    原以為這姑娘會馬上衝進畫舫之中,參與到那場緊張刺激的柳公子爭奪戰中,沒想到她卻客氣地說:“多謝公子指點,小女子董小宛,還未請教公子大名?”</p>


    “在下,李白。”道然將準備好的假名報上。</p>


    既然準備了抄詩,當然是少不了這位詩仙。</p>


    “李公子,應該是柳公子的朋友吧?”董小宛問道。</p>


    “酒肉朋友而已,蹭一蹭柳大才子的文氣,上船來騙杯水酒,不然在下早就被那貪財的老鴇趕下船去了。”道然回答說。</p>


    董小宛聽了,抿嘴一笑。</p>


    “李公子真是愛開玩笑,真正的酒肉朋友,此時應該坐在柳公子旁邊,不僅可以騙酒喝,說不定還能沾一沾脂粉味,哪有獨自一人站在船頭看風景的呢。”董小宛對道然說。</p>


    “那董姑娘你呢?你這匆匆上船,不也是衝著我那位柳兄弟來的麽?怎麽還有時間與在下在這裏閑聊?”道然問道。</p>


    董小宛露出羞澀的表情,解釋說:“小宛也不知道,但看李公子第一眼,就覺得你我投緣,便忍不住想多了解公子一些。”</p>


    </p>


    道然心裏暗叫一聲厲害,這姑娘表情天衣無縫,連他也看不穿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p>


    原本的董小宛跟其他女子相比,隻是氣質上略勝一籌,但其他姑娘都想著討好神秀,董小宛卻站在船邊巧笑嫣然地與道然聊天。</p>


    若道然真是一位凡人書生,此時恐怕已經受寵若驚,覺得其他女子與董小宛相比都是庸脂俗粉,恨不得將心窩都掏出來送給她。</p>


    就在兩人之間醞釀著曖昧氣氛之時,船舷上又多了一個人,正是那位被道然說了壞話的老鴇。</p>


    這老鴇無視了道然這個蹭吃蹭喝的窮書生,相當恭敬地對董小宛說:“董大家,您怎麽來了?”</p>


    董小宛先給道然一個抱歉的眼神,然後才對老鴇說:“林媽媽,小宛也聽到了那一首蝶戀花,匆匆趕來,正是想要見識一番柳公子的風采。”</p>


    聽到董小宛這樣說,老鴇的臉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堆滿了笑容,客氣地說:“董大家來老身這船上,真是蓬蓽生輝,柳大才子就在裏麵,請進請進。”</p>


    嘴上說著歡迎的話,但老鴇的心裏卻多少有些不滿。</p>


    原本還想著靠這一首詞捧出一個新的花魁,沒想到董小宛突然現身,這蝶戀花自然沒人能夠跟她爭了。</p>


    而董小宛並不是這艘船上的姑娘,雖然大家都是同一個老板,但最後這業績可算不到老鴇的頭上。</p>


    反而,老鴇也不敢有半句不滿,因為這位董小宛是龍首畫舫的人,是大老板的直屬,地位比她高多了。董小宛出現在這裏,顯然就是大老板的意思,老鴇哪敢說半個不字。</p>


    董小宛客客氣氣地向老鴇道謝,然後又對道然說:“李公子,小宛先行告退。”</p>


    道然看得出來董小宛比那老鴇地位更高,但她禮數真是做到十足,沒有半點盛氣淩人,這份玲瓏心思確實難得。</p>


    “神秀啊神秀,這女子可不一般啊,你可要頂住啊。”道然在心裏給神秀打氣,然後客氣地跟董小宛道別。</p>


    似乎是看出道然並沒有留戀之意,董小宛臉上露出些許哀怨之情。道然原本隻當是她演技一流,畢竟兩人隻見一麵,這是哪來的怨氣?</p>


    但就在董小宛表情變化之時,道然敏銳地感應到畫舫船頭的燈光變亮了。</p>


    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從董小宛身上飄出,迅速被船頭的長明燈所吸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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