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陽本身就不愛唱歌，何況這裏是醫院，可除了這些，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題，隻有勉為其難的答應，唱首家鄉山歌《故鄉情》，朗朗上口，樸素易懂。於是小聲的哼起來：
故鄉住在深山林，無仙則不名，無水則不靈。祖輩多是外鄉人，為避戰爭躲藏身。今日唱段故鄉情，盼望子孫記在心。
故鄉有兩座山，青龍山與偏頭山，兩山麵對麵，中間山水彎又彎。山水養育輩輩人，順流而下漢江邊。
故鄉有兩大寨，八仙寨與向陽寨，兩寨隔不遠，天天把太陽曬。寨主殘酷又無情，遭人唾罵幾世代。
故鄉有兩座廟，泗王廟與仙姑廟，兩廟住深山，福音恩澤八方傳。普度眾生說不盡，初一、十五香不斷。
故鄉有兩個潭，黑龍潭與娘娘潭，兩潭水分明，潭中水深量不清。傳說故事真愛情，訓教後輩做善人。
故鄉有兩高人，柳雲生與秦懷生，兩人各有命，算命人與行醫人。算命雖神是孤身，行醫治病再造人……
唱到這裏，終於唱到了人，秀娟忍不住打斷：“秦懷生是你外公吧。”
“對，他是不是特別厲害。其實，我唱的每一段都有流傳廣泛的故事，而且是百聽不厭。就說我外公，關於他的故事要講很久很久。他真的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人物，估計是會氣功。聽說小時候帶著我大姨去懸崖峭壁采藥，就把大姨放到竹籃裏，用繩子放下去，他卻一端隻壓一塊小石頭，自己獨自吸煙。峭壁上往往有蛇看著藥材，大姨就用腳一蹲一回，蕩來蕩去的去采。”
“真的有這麽厲害嗎，那你小時候也去過懸崖峭壁采藥嗎？”秀娟第一次聽說，很有趣。
“我不敢，大姨非常聰明，外公說的藥名她很快記得，還辨認得出。外公以為他後繼有人，沒想到後來有一次，大姨真的碰見了大蟒蛇看著藥材，並且衝著她咬了一口，大姨年紀小，驚嚇過度，死了。外公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去懸崖峭壁采藥，就算我有這個膽子，估計他也不會讓我去采。”
秀娟沒想到隨便講一個故事都那麽驚心動魄和揪心，“你外公這輩子應該很內疚。”
“他是郎中，見過很多生死，再痛苦也隻能藏在心底。我原本也是他的希望，隻可惜，我為了賺多些錢，出來混，荒廢了。再說，現在誰還會相信野郎中。”
“你外公救了那麽多人，等有錢了，應該給他立個碑，好好紀念他。”秀娟每次提到他外公，勝陽精神狀態就會好些。
“我也這麽想，把他的墳墓修大一些。他真的像華佗轉世，隻要是外傷，幾乎沒有他治不好的。在外公眼裏，什麽都是藥方，像黑鍋底裏的黑灰、旱煙袋裏的焦油、舀糞瓢底的白色沉澱、小孩的童子尿，地上爬的千足蟲、包括我們的口水和鼻涕，都能救急治病。”
“聽你這麽說，今晚整晚都睡不著了，很有趣。”
“是嘛，我以為你會嫌這些東西惡心，想嘔吐呢。在外公眼裏，大自然的一切都是藥材，像空氣是最好的養生良方，汲取大自然萬物之精華。”
“你外公應該很長壽，大山裏的高人，城裏人哪有那樣的福氣，呼吸的全是亂七八糟的尾氣。”
“活了81歲，身體一直康健，外出醫病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去世之前一晚吃的是羊肉餡的餃子。他還開玩笑的說，餃子是他的最愛，每當吃完餃子就會產生死而無憾的感歎。第二天早上，發現他已安詳的去世。”
“這是他一生行善的結果，如果我有文化就好了，把你外公的事跡寫成，肯定很多人看。”
“你這個夢做的美。”勝陽害羞的笑了笑，難得這麽安靜的說話，“其實外公去世時是八十歲，這‘八十歲’在我們那裏，是罵人的話，因此就對外說是81歲。”秀娟奇怪，這八十歲是高壽，怎會成了罵人的話語。
勝陽解釋，往年貧窮，一般到了六十多歲，勞動力就差了。到了八十歲，更是幹不動活，就成了吃閑飯的了。一些不孝順的子孫不想贍養，恨不得早死，就咒罵“八十歲的老不死”，後通指厭煩的意思。但高壽“八十歲”重音在“八”，討厭的“八十歲”重音在“歲”，本地人分得清楚，並且現在年輕人文明了很多，基本不用這些不敬之詞。
“那你們那裏會做八十大壽嗎？”
“幾乎沒有，怕遭人笑話。一般做六十和九十大壽。六十是花甲之年；九十，那真是高壽。因有‘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的說法，七十和八十基本不做壽。當然，這都是迷信的說法，現在很多人為了收份子錢，想做哪個歲數就做哪個歲數。”秀娟懂，日子過好了，哪裏都一樣，人情禮數隻看錢。
“區上的人口口相傳了很多關於外公的神奇故事，可畢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相信多年以後，還是會被遺忘。”他說的是實話，很多事連他自己都開始淡忘了。
“你也不必自責，不是還有你妹妹嗎，她那麽聰明，也許真能寫本來紀念你外公。”
“對，到時候讓她來寫，說起來，她應該還是有寫作天分，她中考寫的作文都被省教育局作為範文傳閱了，過陣子，學校還會特意表彰呢。”勝陽暗暗記下這個想法，希望勝麗以後能夠為外公寫本書。
“恭喜勝麗，要不，下次讓她把原文郵寄給你，我也看看，學習學習。”
“不用那麽誇張，也許隻是巧合。她的思維我可不敢認同，褒貶不一，爭論很大，如果我是老師，估計給零分。她真的叛逆得很，也是從小被寵壞了，尤其是我大哥，像她半個父親，什麽都依著她。”
“如今社會講的就是個性，創新。保守的人隻會停滯不前，勝麗的思想我很喜歡，你應該向她學學。”兩人相視而笑，感覺越聊越盡興，其實不管勝麗是什麽樣，他都很開心。
“不行，我們還是不能這麽聊，都快半夜了。”勝陽看看手表，馬上十一點了。
“聊天的時光過的就是快，雖然我不會寫書，但我很喜歡聽你外公的傳奇故事，明天接著給我講。現在，你就先回宿舍，這兩天辛苦你了，謝謝。”秀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好，不然大門關了，又不好意思麻煩大叔去開門，明早我再帶早餐給你。如果外公的故事聽膩了，還有柳雲生，他的故事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更精彩。”
“好。”秀娟看著他輕手輕腳地離開，其實病房裏空了一張床，那位病號請假回家睡，他可以留下來的，隻是這樣聊下去，怕影響他睡眠質量。
故鄉住在深山林，無仙則不名，無水則不靈。祖輩多是外鄉人，為避戰爭躲藏身。今日唱段故鄉情，盼望子孫記在心。
故鄉有兩座山，青龍山與偏頭山，兩山麵對麵，中間山水彎又彎。山水養育輩輩人，順流而下漢江邊。
故鄉有兩大寨，八仙寨與向陽寨，兩寨隔不遠，天天把太陽曬。寨主殘酷又無情，遭人唾罵幾世代。
故鄉有兩座廟，泗王廟與仙姑廟，兩廟住深山，福音恩澤八方傳。普度眾生說不盡，初一、十五香不斷。
故鄉有兩個潭，黑龍潭與娘娘潭，兩潭水分明，潭中水深量不清。傳說故事真愛情，訓教後輩做善人。
故鄉有兩高人，柳雲生與秦懷生，兩人各有命，算命人與行醫人。算命雖神是孤身，行醫治病再造人……
唱到這裏，終於唱到了人，秀娟忍不住打斷：“秦懷生是你外公吧。”
“對，他是不是特別厲害。其實，我唱的每一段都有流傳廣泛的故事，而且是百聽不厭。就說我外公，關於他的故事要講很久很久。他真的是一個非常神奇的人物，估計是會氣功。聽說小時候帶著我大姨去懸崖峭壁采藥，就把大姨放到竹籃裏，用繩子放下去，他卻一端隻壓一塊小石頭，自己獨自吸煙。峭壁上往往有蛇看著藥材，大姨就用腳一蹲一回，蕩來蕩去的去采。”
“真的有這麽厲害嗎，那你小時候也去過懸崖峭壁采藥嗎？”秀娟第一次聽說，很有趣。
“我不敢，大姨非常聰明，外公說的藥名她很快記得，還辨認得出。外公以為他後繼有人，沒想到後來有一次，大姨真的碰見了大蟒蛇看著藥材，並且衝著她咬了一口，大姨年紀小，驚嚇過度，死了。外公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去懸崖峭壁采藥，就算我有這個膽子，估計他也不會讓我去采。”
秀娟沒想到隨便講一個故事都那麽驚心動魄和揪心，“你外公這輩子應該很內疚。”
“他是郎中，見過很多生死，再痛苦也隻能藏在心底。我原本也是他的希望，隻可惜，我為了賺多些錢，出來混，荒廢了。再說，現在誰還會相信野郎中。”
“你外公救了那麽多人，等有錢了，應該給他立個碑，好好紀念他。”秀娟每次提到他外公，勝陽精神狀態就會好些。
“我也這麽想，把他的墳墓修大一些。他真的像華佗轉世，隻要是外傷，幾乎沒有他治不好的。在外公眼裏，什麽都是藥方，像黑鍋底裏的黑灰、旱煙袋裏的焦油、舀糞瓢底的白色沉澱、小孩的童子尿，地上爬的千足蟲、包括我們的口水和鼻涕，都能救急治病。”
“聽你這麽說，今晚整晚都睡不著了，很有趣。”
“是嘛，我以為你會嫌這些東西惡心，想嘔吐呢。在外公眼裏，大自然的一切都是藥材，像空氣是最好的養生良方，汲取大自然萬物之精華。”
“你外公應該很長壽，大山裏的高人，城裏人哪有那樣的福氣，呼吸的全是亂七八糟的尾氣。”
“活了81歲，身體一直康健，外出醫病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去世之前一晚吃的是羊肉餡的餃子。他還開玩笑的說，餃子是他的最愛，每當吃完餃子就會產生死而無憾的感歎。第二天早上，發現他已安詳的去世。”
“這是他一生行善的結果，如果我有文化就好了，把你外公的事跡寫成，肯定很多人看。”
“你這個夢做的美。”勝陽害羞的笑了笑，難得這麽安靜的說話，“其實外公去世時是八十歲，這‘八十歲’在我們那裏，是罵人的話，因此就對外說是81歲。”秀娟奇怪，這八十歲是高壽，怎會成了罵人的話語。
勝陽解釋，往年貧窮，一般到了六十多歲，勞動力就差了。到了八十歲，更是幹不動活，就成了吃閑飯的了。一些不孝順的子孫不想贍養，恨不得早死，就咒罵“八十歲的老不死”，後通指厭煩的意思。但高壽“八十歲”重音在“八”，討厭的“八十歲”重音在“歲”，本地人分得清楚，並且現在年輕人文明了很多，基本不用這些不敬之詞。
“那你們那裏會做八十大壽嗎？”
“幾乎沒有，怕遭人笑話。一般做六十和九十大壽。六十是花甲之年；九十，那真是高壽。因有‘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的說法，七十和八十基本不做壽。當然，這都是迷信的說法，現在很多人為了收份子錢，想做哪個歲數就做哪個歲數。”秀娟懂，日子過好了，哪裏都一樣，人情禮數隻看錢。
“區上的人口口相傳了很多關於外公的神奇故事，可畢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相信多年以後，還是會被遺忘。”他說的是實話，很多事連他自己都開始淡忘了。
“你也不必自責，不是還有你妹妹嗎，她那麽聰明，也許真能寫本來紀念你外公。”
“對，到時候讓她來寫，說起來，她應該還是有寫作天分，她中考寫的作文都被省教育局作為範文傳閱了，過陣子，學校還會特意表彰呢。”勝陽暗暗記下這個想法，希望勝麗以後能夠為外公寫本書。
“恭喜勝麗，要不，下次讓她把原文郵寄給你，我也看看，學習學習。”
“不用那麽誇張，也許隻是巧合。她的思維我可不敢認同，褒貶不一，爭論很大，如果我是老師，估計給零分。她真的叛逆得很，也是從小被寵壞了，尤其是我大哥，像她半個父親，什麽都依著她。”
“如今社會講的就是個性，創新。保守的人隻會停滯不前，勝麗的思想我很喜歡，你應該向她學學。”兩人相視而笑，感覺越聊越盡興，其實不管勝麗是什麽樣，他都很開心。
“不行，我們還是不能這麽聊，都快半夜了。”勝陽看看手表，馬上十一點了。
“聊天的時光過的就是快，雖然我不會寫書，但我很喜歡聽你外公的傳奇故事，明天接著給我講。現在，你就先回宿舍，這兩天辛苦你了，謝謝。”秀娟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好，不然大門關了，又不好意思麻煩大叔去開門，明早我再帶早餐給你。如果外公的故事聽膩了，還有柳雲生，他的故事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更精彩。”
“好。”秀娟看著他輕手輕腳地離開，其實病房裏空了一張床，那位病號請假回家睡，他可以留下來的，隻是這樣聊下去，怕影響他睡眠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