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麗也在宿舍裏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強子不是無可救藥,她也有不對的地方。放下芥蒂,給彼此證明的一次機會,她不是天下無敵,壓根兒不想樹敵。庭亮是為了保護她才說的那麽絕情,原來良善一直在她身後,拿著筆寫了封信給庭亮:


    亮娃哥師兄:


    此信來自她世界,她世界住著大山大河,鴻鵠蒼鷹,鄉土溝壑;住著狹義江湖,良善醜惡,愛恨糾葛;住著家人、二哥、你我。她的世界原本純粹簡單,幹淨得隻希望她隻是一個匆匆過客,赤身而來,空手而去。今日,為請求你原諒而來!


    此時我雙手合一,感謝不知姓名的聖人讓我能認識你這樣一位朋友。我已知絕交信的原尾,說實話,當時很失落,從小到大,我幾乎沒什麽真心朋友,所以失去對於我來說,真的很難過。


    無風不起浪,你聽到的都是真的,我不是羞於提及,他們那麽偉大,含辛茹苦的撫養我,讓我從小衣食無憂,我隻會愛他們,敬他們。我之所以如此任性,那是他們一直把我當公主一樣溺愛,母親不能言語,父親幾乎不言,他們的愛是無聲的,卻是最值得炫耀的。或許這才真正的大愛無聲,他們不知道我從哪裏來,但卻願意讓我一生有所歸處。


    我從不認為,出生農村就是卑微,那片土地給了我質樸的親人,康健的體魄,堅韌的靈魂。親吻過的樹葉,幹過架的小夥伴,瓜藤下空歡喜的偷聽……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存在。遠離不是逃避,而是為了更好的回歸。貧瘠而不貧窮,貧窮而不缺才是堅實的真理。


    因為不缺,所以驕傲;因為驕傲,所以忘乎所以;因為忘乎所以,所以差點失去你。我可能真的不能沒有你!你是除了二哥之外唯一個在我心底深深住著的人!對不起,讓你住得委屈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蛇怕棍子的事嗎,其實那就是現實的我。我個性異類,讓人不可接受,沒人向我靠近,可我從未想過算計侵犯別人,我也尊重每一個人。然而,我的家人就是我的“七寸”,隨便一個人過來侮辱我的家庭,我都會投降求饒。


    此時周圍好安靜,大家都回家過節日,我在心裏祝你元旦快樂。以前讀到有關星星月亮就引起感歎的文字,覺得太矯情。我們人的情感怎可寄托在星星、樹葉、風之類的,它們又不會回答,不會懂。


    我努力坦誠麵對悲歡,悲歡果然沒辜負我,讓我再一次感受它帶給我的孤獨和悲涼。好吧,都怪我太天真,不懂浪漫,不尊重自己的心。它噗通噗通不停地在奔跑,一直尋找你的方向。罷了,我好像已無可救藥了,不對,解藥在你那裏,求你賜給我吧!


    望著窗外才發現,我得罪了星星,天空中沒有一顆代表我,所以我看不見你在哪裏;還得罪了輕風,它也不會做我的信使,告訴我你現在在做什麽;更得罪了感應精靈,一點都聽不到你的腳步聲。我在幻想,在呼喚,在祈禱,在夢遊……


    她很少多愁善感,剛才寫到“難過”二字竟然就悄悄落淚,因為家人是她的痛,庭亮是他的痛。握著信鑽進被窩裏,宿舍裏隻有她一人,還真是冷清、淒涼的很。她和庭亮隻是朋友,喜歡他的女孩那麽多,她如此不知羞恥隻會遭到更多的厭惡,然而想念已進入五髒六腑。


    腦海裏不斷幻想書裏麵描繪的愛情,比如一女生騎在男孩脖子上,歡聲笑語,情意濃濃。可這麽浪漫的情節在她意識裏按照男尊女卑的傳統,男人的頭女人的腰不能碰。也注定了她枯燥無味,了無生趣。明天得去書店買本愛情詩集偷偷借鑒借鑒。這如果是遺傳,那她的親生父母肯定是大地主,凶神惡霸。


    似乎要睡著了,突然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她去開門,看見庭亮戴著假發,用圍巾蒙著臉,差點沒笑暈。庭亮迅速進室內,怕被其他人發現,勝麗真沒想到他會混進來,被管理員大叔發現就慘了。庭亮說大叔在屋內烤火,他故作很冷的樣子跑了進來,好像一點都沒懷疑。勝麗說這間宿舍就在大叔的頂層,說話大聲都會被聽到,一定要小心翼翼。


    他把新年禮物遞給她,是一對兩小無猜的瓷娃娃,相互逗趣,可愛至極。勝麗愛不釋手的看著禮物,突然發現自己沒買禮物,真的太丟人了。今天隻顧著應付強子,也沒有想到他會出現。


    庭亮隻要把禮物送到就很開心了,能看見她笑就是最好的禮物。他看了看書桌,見日記本裏夾著信紙,有他的名字。他要去看,勝麗沒讓,說寫的太差了,準備修改。庭亮就更加好奇,一把搶了過來,她隻有乖乖坐在對麵等待審閱。


    他看到開頭“亮娃哥”噗嗤一笑,好土好土的名字啊,可看著看著眼睛逐漸濕潤。用左手托著腮幫靜靜的看著她,勝麗有些不好意思,燈光下,這眼神可能就是含情脈脈。兩人獨自在房間裏,感覺空氣變濃了,氧氣不足,呼吸都能聽得清楚。庭亮覺得她變可愛了,情書寫的如此與眾不同,心裏有些激動和緊張。安靜不是勝麗的代名詞,此刻空氣真的好安靜,甚至有點讓她發抖。


    “對不起,不對,應該是謝謝你。你默默承受,默默付出,而我卻一無所知。”庭亮根本沒在意這些,腦海裏全是勝麗信裏的柔情蜜語,她世界吸引著他,讓他無法自拔的停留,如此純淨的世界有他,不知有多榮幸。


    “我覺得奇妙的是,你想我的時候我剛好也在想你。”勝麗更不知所措,她信裏有這個意思嗎,好像有,大腦一片混亂。庭亮又在信的背麵加了一句,“她世界,我來了,你剛好在!”勝麗趕緊藏在書本裏,實在丟人。


    “這麽晚了,我先送你下去吧。”她找借口說害怕被發現,遭到學校處分,庭亮心願已完成,還看到了情意綿綿的信,再不離開真要出事了。


    下樓的時候,勝麗走在他的右邊,發現大叔烤著火,打著盹兒,根本沒在意他們,宿舍晚上十點關門,現在是九點半。勝麗就跟著他繼續往前走,天氣冷,庭亮不想她送太遠,勝麗說再走幾步。


    走走停停的兩個人似乎並不想分開,庭亮試著拉她的手,碰了幾次都沒碰到。不知道她是有意回避還是根本沒發現,他拚命控製,不能影響彼此的學習。


    兩人走到了大門口,看門大爺說馬上關門就不準再出去了,勝麗說就一會兒,立刻返回。庭亮轉念一想,自己戴著假發,周圍又沒人,偷襲一下應該可以。於是把勝麗拉到校門外右邊的花叢邊,捧著她的臉,在額頭上親了一下。“謝謝你讓我住進你的世界,以後,我就是你的專屬亮娃哥,晚安!”


    勝麗刹那變得癡呆,臉發脹發熱,傻傻的站在那裏,庭亮親完之後讓她趕快回宿舍。她迷迷糊糊地走進校園,他看她遠離視線才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他親了自己喜歡的女孩,“亮娃哥”,這種感覺太奇妙了,土得鑽心。隻是違背了諾言,估計她要責怪他,以後不能太過分了。走了一段路,摘下假發,騎著自行車哼著《甜蜜蜜》回家。


    勝麗回到寢室,像僵屍一樣躺進被窩裏。事情的性質就這麽變了,從朋友變成“亮娃哥”,本來想寫“亮哥”,覺得太親密,就故意加個字搞笑一下,結果被他收為昵稱。從虛無縹緲的幻想變成花前月下暖暖親密,她沒有拒絕,反而滿心歡喜,甜甜的、美美的、羞羞的。她想得對,美好並不選擇地點,選擇出身,而是選擇人心!


    第二天,勝麗跑去新華書店,翻閱了幾本詩集,什麽柳絮在春風懷裏纏綿,塵埃與杯底的掛牽,春天的風夾著秋風的雨……寫得賞心悅目、唯美動情,能感受到海枯石爛,蕩氣回腸,戀愛所有的美好表現得淋漓盡致。相比之下,她就是塊木頭,僵屍般的似是情竇未開。


    一本詩集的目錄,有首題目是《你是我的春夏秋冬》引起她的好奇,對著頁數去翻開,不禁眼前一亮:


    你是我的春夏秋冬,


    我是你的鳥盡弓藏;


    你是我的戀戀花香,


    我是你的酒肉穿腸;


    你是我的醋海翻波,


    我是你的歲月彈簧;


    你是我的紅豆相思,


    我是你的一時心傷……


    盡管如此,


    我仍然盼望連枝共塚,


    情深意長,地老天荒。


    勝麗看作者是佚名,有個性,霸氣,倘若徐誌摩看到了會不會笑掉大牙。詩集的編輯也大膽,這樣的文字也敢收錄。那按照這種思路,她完全可以模仿說,庭亮是她的美味佳肴:春如蒸春苗,夏如魚腥草,秋如茄子煲,冬如燉山藥。庭亮問,那為何隻是素菜沒有肉。她說肉會痛,心會跳,愛不是魚肉刀割,簡單就好。


    腦海裏翻騰著亂七八糟的意念,什麽簡單就好,誰不會被花花世界吸引,誰不向往魂牽夢繞的甜蜜愛戀。如果此時庭亮在身邊,又要笑她一年四季除了吃再沒別的念想。多麽神聖的愛情,純潔的靈魂,沒有靈犀,起碼是彼此相愛。轉了轉,決定買了一本《海子的詩》,裏麵收錄的一首《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是她喜歡的,送給庭亮也是實現之前的承諾。


    正要離開,看到席慕蓉的詩集,老師建議他們來買這本書,聽說運氣不好還買不到,今天被她碰見,真是幸運。走在路上,看她寫的《青春》: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


    卻忽然忘了是怎麽樣的一個開始


    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


    無論我如何的去追索


    年輕的你隻如雲影掠過


    而你微笑的麵容極淺極淡


    逐漸隱沒在日落後的群嵐


    遂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的極為拙劣


    含著淚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同樣是女性,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陽剛之氣分泌過旺。她眼裏的青春就是任意揮灑,既然是放縱,又何必偽裝楚楚可憐,媚眼橫飛。有多少人是按著計劃過著每分每秒,她的青春除了倉促還有江湖。


    身旁走過一對學生情侶,那女生聲音發嗲的雞皮疙瘩落一地,男孩卻樂得又親又抱。她簡直要發瘋了,這幾天不好好讀書,出來看什麽情詩,要是被二哥知道了,肯定很失望。


    庭亮那一親完全擾亂了她的心智,如果有忘情水,她一定立刻買一瓶喝了。到了校門口,庭亮又等在那裏。


    “你是在跟蹤我嗎?”暗想這是不是書中所說,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沒有,剛才在你宿舍樓下喊你,沒見你答應,估計你是出去買東西了,就在這裏守株待你。”他俏皮了一下,昨晚回去整晚都想著她害羞的樣子,他也是第一次,那種感覺除了驚慌失措還有戀戀不舍。


    “這本書送給你,之前說好的。”庭亮拿著書,對她說謝謝。這沒見她發火,還送他禮物,證明偷襲成功。


    “你——”兩人同時說,想起了昨晚的事。勝麗搶先表態,“以後,我們還是書信來往吧,我要陶冶我的精神世界,不然我的青春就會變成一本失敗的書”。


    “麽麻達(沒問題)”。庭亮理解她的意思,流言蜚語是很可怕的事。如果傳到校長辦公室,估計她的獎學金要被取消,對他也沒有好處。


    勝麗得到認同,就講起剛才看到那首詩,“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之前寫的連打油詩都算不上,和真正的詩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擊。看看打油詩祖寫的:‘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不拘一格的有趣,卻又能被包容。”


    “所以,才要虛心好學,低調,低調!”庭亮這樣說,勝麗忍不住笑了起來,什麽時候他們對待學習嚴肅過,庭亮也覺得有些假,不嚴肅不代表不學習、不發奮。畢竟,走在人前的那種優越感還是非常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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