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陽見孩子眼睛流落出求生的目光,他出門幾年,好多孩子其實不認識他,但他隻有一隻眼睛,這是獨一份。所以,這位十歲的孩子見到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勝陽見他流出眼淚,心裏不是滋味,不管結果如何,首先得把他送往醫院。


    勝陽說孩子都這樣了,必須送往醫院,馬常貴說家裏連飯都吃不上,哪有給孩子看病的錢,就讓半仙試試,說不一定馬上就好了。半仙還在那裏裝模作樣的念叨神仙顯靈保佑,勝陽說活著什麽都有,死了就真的完了,他出錢,背起孩子就跑,讓常貴跟著。


    馬嫂都快哭暈了,可是沒錢她又能如何。看著孩子被背往醫院,她心存僥幸,希望能救活孩子。她做了結紮手術,老大是個女兒,叫馬雲霞,兒子是唯一傳宗接代的根,因此不能出事。孩子被帶走,半仙也趕快收拾桌子上的一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馬嫂千恩萬謝,說錢以後再還。半仙慌慌張張地邊走邊說不著急,孩子的命要緊,他知道這次是徹底的闖禍了,也在祈禱孩子平安無事。


    勝陽和馬常貴輪流背孩子一路小跑,走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區上醫院,醫生立刻安排檢查,勝陽說孩子是急性闌尾炎,得趕快做手術。醫生看了他一眼,說他又不是醫生,憑什麽判定就是闌尾炎,萬一是絞腸痧,如果出了問題,他承擔不起。


    勝陽見孩子越來越虛弱了,全身冒汗,隻恨自己無能為力,他迅速衝到院長辦公室,院長嚇了一跳。勝陽說了事情的原委,院長立刻去看了看孩子。見孩子身體都有些冰冷,隻是露出祈求的目光,他想要活著,可隻看見了大人不停搖頭的影子,又似乎不疼了,終於解脫了,閉上了眼睛,跟這個美麗世界永遠說了再見。


    院長斥責勝陽為何這麽晚才送過來,勝陽指了指馬常貴,隻見他抱著兒子痛哭不止。勝陽覺得醫院的醫生太不負責任了,孩子都快沒命了,而且這是常見的疾病,為何不立刻動手術。院長說醫院有醫院的規定,況且歸根結底是孩子送來晚了,如果昨天送來,就不會去世。勝陽說,醫院就應該負責,院長有些不高興,醫院又不是神仙,明明孩子都要死了,怎麽救得活,讓他們趕快把孩子背走。


    馬常貴準備把孩子背回去,勝陽不讓,去商店打了派出所的電話,民警幾分鍾就趕了過來。院長和負責醫生接受詢問,馬常貴也實話實說。這件事,迅速在醫院傳遍,慶雪一聽又是勝陽,用鄙視的口吻說了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徐母聽到勝陽在醫院,就把錢給了他,勝陽問了問慶雪身體狀況,徐母說還好,他就說還有事處理就不多聊了。民警跟馬常貴說,他們會對醫院的醫生進行處理,並把這些情況反應到區公所,先把孩子背回去安葬,入土為安。


    勝陽說,這裏麵還牽扯到許半仙,必須禁止再拿些迷信糊弄老百姓。民警表態這件事立刻去查辦,並教導馬常貴,要相信科學,馬常貴已後悔不已,他不知道說什麽好。勝陽想本來就要去那邊,就跟著馬常貴,把孩子幫忙背回家。


    孩子硬邦邦的躺在地上,馬嫂抱著哭得死去活來,孩子讀書成績好,老師也特別的喜歡,就這樣得病死了。家裏人都嚎頭大哭,馬常貴說娃子造孽(可憐),連安葬費都沒有。附近的鄰居聽到這件事,速來幫忙,勝陽見事已成定局,他能幫的盡量幫了,拿出100塊放在馬常貴手上,來的鄰居也拿出幾塊幾塊的放在那裏。


    馬常貴痛恨自己的愚蠢,他們沒錢,可以問左鄰右舍去借,隻因平時窮慣了,欠的債太多,以為大家都不會借錢給他們。看著眼前一堆零錢,恨不得把自己撞死。同是種莊稼的,別人家夠吃,就他家缺吃,別家有錢花,唯獨他家缺。歸根結底,是自己太懶,除了做點地裏的活,離區上太遠,不願意去打工賺錢。


    勝陽離開,沿路碰見個熟人,說許半仙的攤子被派出所的民警搗毀了,並要求再也不允許招搖拐騙。勝陽歎了口氣,早就應該搗毀,否則馬家的孩子或許有救。這件事想想,自己也有責任,區公所嚴禁郎中行醫,他也就沒有隨身攜帶銀針、刀具。常年在外幹粗活,手拿針的時候也會顫抖。可如果外公遇見這樣的事,必定會果斷的治療。


    站在半山腰上看著山連著山,這就是山裏人最悲哀的地方,看不到天外天是什麽樣子,靠迷信指導命運。也為自己的無能悔恨,終於理解勝麗當初為何為拓春葉而哭,這個世界很多事不是他們能改變和左右的。又想起先前見到民警,卻忘了狀告曹郎中的事。曹郎中的罪行比許半仙還嚴重,慶雪的家人為何不去舉報,再聯想到自己,哪來的那麽大的勇氣,報警把醫院的醫生都告了,他們會不會因此找自己的麻煩。


    肚子咕咕的叫,這才憶起,都下午了還沒吃上飯,於是快步奔去孫大娘的娘家,心裏想以後還是少管點閑事。到了孫大娘的娘家,大舅一看他全身很多泥巴,尤其是水鞋上,他說天晴化了雪,土路就不好走,又說了馬常貴家的事。大舅哎喲一聲,可憐的娃,上下遠遠遇見都會招呼他到屋裏坐,快過年了,咋會這樣,徐半仙以後再也不能信了。


    大舅娘趕緊煮麵條給他吃,他們住深山,幾乎沒什麽來往,平時都比較忙,勝陽能來,算是稀客。勝陽吃飽了飯,說要去找孫啞巴,大舅就問何事,勝陽說了陳嫂丟失的事。大舅這才知道他家原來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喜兒出生的時候也沒給信,所以連禮都沒來得及送。又仔細詢問陳嫂走丟的時間,勝陽說是冬月十五,有目擊證人說了嫌犯的相貌特征。大舅說啞巴被人帶出去挖煤,還沒回家,大概臘月初才會回來,所以這個人絕對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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