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麗走到山梁,每次到這裏就要歇一陣,兩條路,一條通往自己的家,一條走一段又有多條岔路通往曹喜家或者周錢家。雖然討厭曹喜,如今定局已成,就希望他們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她知道,隻要她在鄭家一天,關於她和二哥的謠言就不會斷,如果她的生命對誰有所虧欠,這個人隻有二哥。


    走到山底,勝麗在清澈的水坑裏洗了洗臉,她要收起眼淚。自從兩位哥哥受傷,她負責去街上買家裏需要的東西,上山下山跑得也快了,今天耽誤了這麽久,回去晚了怕二哥擔心。


    勝陽把飯菜已做好,勝男站在菜園子往勝麗回來的方向看,按照平時的速度都能跑好幾個來回了,勝麗一定能考上她要讀的大學,想著想著就美滋滋的笑了出來。終於見到了勝麗回來的身影,勝男跑去通知大家,大娘在一旁滿臉的不高興,勝男是她唯一的兒子,可就是不爭氣,非要維護勝麗,自己老婆走了這麽久,也沒見他那麽牽掛過,這一家人都敗給了這個野孩子。


    長輩們見勝麗拿著通知書回來,臉上掛著笑容,祝賀一番。有位瘦爺爺摸著胡子說勝麗不該是撿來的,不然就可以搞個祭祖儀式,告知祖宗勝麗給他們爭光了。又說他地裏的活這沒做完那兒還沒做。那語氣好像是這年頭誰家門前不能隨便刨出兩碗飯來,給勝麗道賀純粹是看在勝陽麵子上。勝陽沒想到他會如此講,這次請的全是長輩,如果把他落下又會說瞧不起他,隻好說感謝他來捧場。鄭東業也碰他不要這樣講,請來免費吃喝,就是要說奉承話,恭喜的話。


    勝麗裝作沒聽見,雖說都是姓鄭的長輩,可又有幾個是真心祝賀她的,她的未來不是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當年,勝陽的眼病那麽嚴重,如果院子裏的人多關心一點,也不會導致失明。她和勝陽的事,除了大娘是大嘴巴,其他亂說的人也有份,隻是礙於情麵,不想和他們翻臉。她整天呆在家裏讀書,不是不願意去院子裏走動,而是任何不經意的一句話就會被傳的烏七八糟。


    勝陽讓勝麗給桌上的長輩倒酒,感謝大家的捧場,勝麗硬著頭皮照做,二哥帶著傷病準備飯菜,一番好意,不能讓他失望。到了鄭東業身邊,她才由衷的說了聲謝謝,對她好的人永世不忘,希望他身體康健。


    倒完了酒,勝陽讓勝麗也坐下,他遞給她一隻酒杯,讓她也喝一口,勝麗說以茶代酒,勝陽同意,舉著杯,站起來祝賀今天的大喜日子。


    “二哥,你也不要喝酒,傷還沒有好呢。”勝麗勸說,是好事,但身體要緊。


    “沒事,勝麗,謝謝你,為我們鄭家爭了光,為整個鄭家院子爭了光,好樣兒的!”勝陽一口喝了下去,勝男見勝陽喝了一杯,也跟著勝麗喝一杯,他不會講好聽的話,就樂嗬嗬的喝了一杯,“勝陽說的好,你是好樣的!”


    “謝謝二位哥哥!”勝麗小時候偷喝過酒,結果沒喝一點就昏了過去,那之後再也不喝酒。今天如此隆重的場合,也不敢破例,但敬酒是少不了的,父母和大娘必須要感謝的,就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滿上茶水。鄭父心裏有些激動,這麽多年,終於看到這個孩子長大出息了,這比什麽都開心。秦母不明白今天的日子到底有多重要,總之能讓全家人上桌的日子除了過年,這還是第一次。勝麗比劃著說她要感謝她當年收留了她,秦母支支吾吾的,眼裏淚水打轉,喝下勝麗倒給她的酒。


    輪到大娘,勝麗說多敬她一杯,感謝她這麽多年撐著這樣一個家,“我會努力學習,將來讓家裏每一個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到時候,您們想要什麽我就給買什麽,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我都努力做到,謝謝您們!”


    “這個家如果沒有你的存在,早就是好日子,現在好了,你要讀大學,那麽貴的學費,要知道這是勝陽搬一磚一瓦給你湊起來的……”勝陽拉著大娘的衣袖,讓她不要這麽說,大娘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勝麗沒有生氣。


    “是,我鄭勝麗今天就當著全家和長輩們的麵發誓,我不會忘恩負義,必將竭盡所能成為您們可以依靠的家庭支柱!”大娘聽著鼻子一哼,不屑一顧。


    “等你大學畢業,一結婚,你還會記得這窮山溝裏的養父養母家,我看你也就騙騙像你二哥這樣的傻子,好讓他心甘情願的無條件給你當走狗。”大娘本來要忍住,可不知為何,一見到她根本停不住。勝麗見旁邊一桌全是外人,還是不要和她爭吵,就離開了飯桌,她對大娘說感謝是真心的,她根本不相信她。


    眾人也勸大娘少說幾句,說吃的差不多了,就離席回家,勝陽一一謝過他們,然後返回飯桌質問大娘,“為什麽?您到底是為什麽要這樣做,勝麗是發自內心的感謝您,您不接受也不要當著客人的麵這樣編排她,真是太過分了!”


    “因為,在這個家裏,唯獨隻有我一個人是清醒的,你們都受了她的蠱惑。勝陽,你也不想想,你回來這麽久,相親那麽多,為什麽不成功,人家都不是看你對勝麗上綱上線,賺的錢全部給她讀書,自己舍不得多花一分錢。換做是我,也不會看上你!”勝男和鄭父秦母在旁邊幹著急,插不上話,勝陽忍無可忍。


    “明天,我們就離開這個家,以後,我的事不要你管。”大娘一聽明天就要走,轉念一想,這樣挺好,免得看到勝麗礙眼。


    “趕快走,要不然,我這幾塊臘肉還不夠招待獻殷勤的客人,你不覺得可笑嗎,來祝賀的人都是看在你勝陽的麵子,不是看她的麵子,她一個撿來的野孩子,人家憑什麽來祝賀呀?”


    “大娘,給自己留點口德,不要總是咄咄逼人。”勝陽說完走出來蹲在牆根下麵,看著遠方的向陽寨,太陽快要落山,一片火紅灑滿天邊。這美麗的夕陽也不是天天能看到,何況是一個大家庭,吵吵架,還是一家人。起身,走進勝麗房間,見她靜靜的趴在抽屜桌上,過去安慰:“勝麗,大娘的脾氣你也見怪不怪了,不要生她的氣。”


    “二哥,我沒事,隻是,大娘說的對,你相親不成功的原因有我一份,讓您受了很多冤枉氣。”勝麗異常的冷靜,她一個撿來的孩子,說是給鄭家爭光確實有些牽強。


    “她就是過嘴癮,婚姻這事,我現在也看淡了,以後誰願意看得上我,首先能夠接受你,不然,結這個婚也沒有意義。再說了,等你大學讀完了,我再結婚也不晚,所以,根本不用著急。”


    “二哥,我說話算話,以後我會全力以赴為這個家付出,包括大娘,竭盡所能的孝順她。”勝麗想了想,隻要大學畢業,找到一份好工作,就有能力為家分擔,現在隻能由二哥一個人扛著。


    “我們一起努力。”勝陽伸出手掌要和她對掌,勝麗笑著拍了一下,每次遇到大娘刁難的時候都是他和大哥為自己解圍。以前和大娘對著幹,那場麵現在想起來有些荒唐,一家人,爭來爭去還是會呆在一個屋簷下,不值得。


    “二哥,你剛說明天就離開是真的嗎?”勝陽和大娘的對話,勝麗聽得很清楚,所以確認一下。


    “當然是假的,我這腿傷還沒康複,剛才是一時心急才這樣講的,再說了,你考上大學了,秦都肯定會帶著啟運和柳狀過來祝賀,告誡他們好好向你學習。”勝麗還是很想念這兩個臭小子的。


    “好,那我們就等著他們,到時候給他們講機器人,童話故事,帶他們去集市上玩一趟。”勝男在房門口聽到他們不走了,就放心地去洗腳了。這個家,大多數時候他是孤獨的,無盡的想念給了少芬和勝麗。


    “行,過些天就開學了,你們現在就盡情的玩,天天去街上都行。”勝陽見勝麗不再愁眉苦臉,心底也放下了。說到街上,勝麗想起強子。


    “二哥,強子出來了,今天他跪在橋上跟我道歉。”她小心翼翼的說。


    “道歉?道歉有用嗎,恨不得扒皮抽筋,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勝陽一聽這個消息,立刻有了揍人的衝動。


    “我約了他,明天早上十點見麵。”勝麗這樣說,勝陽隻有氣呼呼地坐回凳子上聽她怎麽解釋。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勝陽有些迫不及待。


    “二哥,我約他不是打架,而是做一個了結,他當時醉酒,又是為了救我,可因為這件事讓他坐牢,父親失去工作,母親遭人笑話。我想把那兩萬塊還給他,從此各不相幹。”勝陽沒有想到她的想法是這樣的。


    “不行,這兩萬是法院判的,不是你強要的,他給你造成終身殘疾,這些錢遠遠不夠。還有他母親那樣欺辱你,反倒可憐她,這是什麽道理?”勝陽堅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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