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連續十來天,雅靜和勝陽兩家幾乎是誰家有客人,順便就到誰家吃飯,外人看在眼裏,文芳也看在眼裏。她跟青水說,去探探雅靜的口風,青水覺得可行,這是一樁美事。他也去套一下勝陽的心思,免得剃頭挑子一頭熱,文芳說等她回來了再去詢問。


    文芳見雅靜的幾個孩子上青龍山玩去了,趁機去看她,她正在火爐屋裏添柴燒水,見她來立刻招呼,倒茶水。那茶葉全是嫩尖,從杯底紛紛往上躥,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她驚訝的不是用這麽貴的茶招待她,而是驚豔她從容忙碌的態度。有的女人會先說一堆俏皮話,吹噓茶葉有多好,隻有招待她們看得起的人才拿出來喝,嘮叨一大堆,讓喝的人更加難為情。


    雅靜見她家人客多,問忙累了沒,文芳笑了笑,這女人就是幹活的命,過一個年,都要瘦好幾斤,不過,看到大家吃的開開心心也滿足。雅靜有同感,忙並快樂著。心想,當年如果真能嫁給勝陽,必定是一段姻緣佳話。


    “文芳,你這身材保持的不錯嘛,看起來還是那麽年輕。”雅靜知道她最關心勝陽,這也是勝陽每次回來很尷尬的事,左鄰右舍說各種風涼話。文芳覺悟要高一些,巧鳳就是個把不住嘴門的人,什麽話都在講。


    “再年輕也被折騰老了,你和勝陽在外都挺好的吧。”她猜的對,就是為勝陽而來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人。


    “挺好的,每天也是比狗睡得晚,比雞起得早,不然,你看他怎麽一點都沒長肉呢,太辛苦!”文芳見她邊說話邊幹活,就讓她穩穩的坐下來。雅靜坐下來,把手放在桌麵上暖和,她是幹活的命,手閑下來都不知該如何放。


    “嫂子,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就是想問問你對勝陽有什麽看法,比如,願不願意給他一個家,跟他結婚。”文芳磨磨唧唧終於講出來了,至於有什麽樣的後果,也不去計較了,雅靜沉默了一會兒,手放下去又拿上來又在腿上搓來搓去。


    “嫂子,我知道你在意什麽,三個孩子已經那麽大了,覺得尷尬,可老來伴,孩子們常年在外,又能陪伴你多少。勝陽,你我都了解,人品好,又溫和,難道你介意他的眼睛?”雅靜搖頭,她實在尷尬,“那你介意什麽呢,當年如果不是他看不中我,他早就是我的男人了,所以,你真的不要錯過了。”文芳永遠忘不了火車上他救父親的那一幕,掌聲、讚美聲,聲聲都在腦海裏。


    “我比他大,他應該找一個更年輕的。”雅靜想了想,左右還是有顧慮的。


    “這個理由就牽強了,那秋玲比周金財大十多歲,外人譏笑了這麽多年,人家還不是好好的在一起。”誰都逃不過歲月碾壓,又何苦為此掙紮,所有愛恨情仇,喜怒哀樂終會落入黃土。既如此,找一個願意跟隨的人一起作伴,隻為不再那麽落寞,孤單。


    “你不知我和秦都之間的感情,他去世的那天,如果不是看在孩子的麵子上,我都已經跟他去了。”無論過去多久,想起來心都會痛。


    “嫂子,記得青山走的時候我飽受痛苦,可我還是嫁給了青水。這兩個人都不是因為愛情,然而,我是凡人,要過一個像樣的日子。一個房子裏有煙火,有吵鬧聲才叫家,人生幾十年,有機會熱鬧,就不必獨守。”雅靜心裏明白這些,可她年齡大了,不敢奢望。


    “再說,秦都雖然走了,卻占據塊福地,你看冬天不冷,夏天涼快,還淋不到雨,天黑有燈,門前有樹,屋後有水。遠看,那樁基就像一座廟,估計,將來還是段傳奇。其實,你換個角度想,這會不會也是你和勝陽的命中注定,他的婚姻路坎坎坷坷,那麽多人看他笑話,至今未婚,或許隻有你才能破掉這些傳言。放眼望去,沒有人比你更合適,至於孩子們,勝陽能幫助雲霞那種陌生人,自然對你的孩子不會差到哪裏去。”她給不了的愛,希望她能幫他完成。


    雅靜看著她小小身軀裏散發出的能量仿佛突然打通了她的五官,看得如此清澈。關於秦都的死,她想還是歸於內心,那個盒子放了一張“平安順遂”的紙條和棺材一起安葬,希望他在天之靈可以看開一點,活得灑脫一些。


    “謝謝你這麽為他著想,你是不是一直放不下他?”


    “你問這話,是不是吃醋了,我們又不是梁祝,奔到墳墓裏還能比翼雙.飛,日子安穩比什麽都好。”文芳露出兩顆小虎牙,看著她也樂。


    “我沒有,你這人真的是,太調皮了,我說不過你。”文芳見她沒拒絕的意思,轉念一想,趕緊趁熱打鐵。


    “其實,我就是來套.套你的口風,你是近水樓台,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你沒這個意思,那我就放心了。”文芳話一出,雅靜一臉迷蒙。


    “是這樣的,我們長安有一離異婦女,比我還小幾歲,人也不錯,孩子歸男方,沒什麽負擔,還可以生孩子,所以就讓青水問問勝陽什麽意見,如果同意,後天就跟我父親一起下來讓他們認識認識。他現在什麽都不缺,就缺一個女人花他的錢。嫂子,你可想好了啊,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啦。”文芳見她神情開始緊張起來,暗暗為自己的智商發笑。


    雅靜心裏突然有種莫名的失落,回想秦都去世之後,大都是勝陽陪著她,幫助她。他們本以為早就是一家人,現在突然有一個陌生女人闖入,未來,不可能再和現在一樣,單獨談心,互助。文芳說家裏還有事就先走了,雅靜突然改口,這件事,就算她願意,孩子也不可能同意。文芳笑了笑,就說把她的話轉述給他們就行。


    雅靜看著文芳喝過的茶杯,先前跳躍的茶尖已沉入杯底,所謂人走茶涼。她將這些茶葉緩緩倒進另外一杯熱水裏,看著它們浮沉,仿佛衝著她微笑,心底一陣歡樂。很多不是道理的道理,也許過著過著就成了道理。


    文芳出門,如釋重負,以後彼此見麵再也不用尷尬,對勝陽所有的虧欠放進祝福裏,她自己的日子也會努力過好。回去跟青水講了這件事,青水誇她太聰明,煽風點火正當時,等他再去跟勝陽添鹽加醋,這事保準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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