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周浙南好久,他都沒有要醒的意思。我時常心驚膽戰地去探他鼻息,恐他一睡不醒。好在他睡的雖然沉,但呼吸一直平穩,麵色也是不錯。我也不敢叫醒他,怕其中再出差錯。自從決定和他剖白心跡,我便一直盼他醒來,可是心裏仍有隱隱約約的擔憂,怕他一睜眼又是些我應付不了的局麵。


    他這一覺睡了20小時,別說早餐了,作為晚餐的火鍋都送了進來,在餐廳汩汩地冒著熱氣。他許是餓醒的,因為我先聽見他肚子叫了,然後是他的睫毛顫動,最後他掀開眼簾。


    我不知道要說什麽,亦不知他會是什麽態度,故而屏息靜氣地等著。結果他也沒什麽反應,隻是靜靜的躺在那裏。


    “你不餓嗎?”終究是我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


    他靜了一下,好像沒想到我會說這個。然後點點頭:“是有點餓。”是平時的語氣,神情也一如往常。我鬆了口氣。


    “那就吃飯吧,我訂的火鍋,已經到了。”他合該有點詫異的,換做平時,他犯了胃病我怎麽可能允許他吃火鍋。這次不過是我一直信奉飯桌上好談事,擺好了鴻門宴等他呢。他最喜歡的火鍋,是我的糖衣炮彈。


    “隨便洗把臉吧,反正今天也不出門了。”我首先走出臥室走向餐廳,“你都睡了差不多二十個小時了,該餓壞了。有什麽事情先吃飯再說。”我語氣裝的輕鬆又隨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妻,隻是度過了一個普通的夜晚。


    周浙南不知道在想什麽,也可能什麽都沒有想。他大概是真的餓,換做是誰都該是真的餓吧,我瞧他眼裏燃燒著對卡路裏的渴望。總之他還殘存著最後的偶像包袱,支撐他完成了全部的洗漱流程。我看了搖頭一笑,幫他燙最喜歡的肥牛和鴨腸。這一場鴻門宴我可是下了血本,琳琅滿目的葷菜堆得像小山一樣高。我一股腦地往辣鍋裏下,那香氣讓我都難免吞了口口水。


    對了,我是個完全吃不得辣的人,而周浙南是個無辣不歡的地地道道變態辣癌晚期患者。他能容許我和他來個鴛鴦鍋,實在是大方了。最開始的時候每次他看到我一點辣都不沾,都一臉無語地說我吃火鍋沒有靈魂。巧得很,他身邊親近的人唯獨是我一點也吃不得辣。可他最後還是習慣了。


    他濕漉漉地跑出來,頭發還啪嗒啪嗒的滴著水。直奔火鍋而來,我體貼地為他布菜:“餓壞了吧,你先吃。”


    他倒也沒怎麽和我客氣,動起筷子來,看起來也沒有對昨天晚上的事情解釋的意思。不過我們都知道,這事情是繞不過去的,終究需要一次談話。兩個人吃著本該氣氛歡樂的火鍋,都沒怎麽講話,心裏各有各的盤算。


    周浙南已經飽了八成,下筷子的速度漸漸放慢了下來,我瞧他心情不錯,開口:“昨天的事,怎麽回事,說說吧。”


    他的動作頓住:“就那麽回事。”


    “阿南,你要相信我。”我表情嚴肅,“這個問題不是你可以一個人瞞住的問題,我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一定是一個很大的難關,我不希望也不允許你一個人獨自麵對。”


    他欲言又止,我繼續說:“我是你的經紀人,我們倆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體的,這件事情你還必須得告訴我。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現在身體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


    他低著頭不說話,我自顧自地夾著菜,好像隻是尋常人家晚餐桌上的閑話家常。


    “我希望你能夠堅強,但不代表你需要獨自承擔這一切。周浙南,我已經回來了,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以後的路,無論如何有我陪你走。”隔著火鍋騰騰的霧氣,好像他臉上滑落晶瑩的水滴,但他看起來還是如此平靜。


    “我也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周浙南終於開口,剛開口時聲音有些不穩,還有點沙啞。


    “你隨便說,我聽著就是了。”我起身給他倒一杯蜂蜜水潤嗓。


    “我昨天那樣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感覺壓力挺大的吧。”他用筷子戳著碗裏的肉,假裝輕描淡寫,又勾起嘴角,“嚇到你了吧。”我搖搖頭。


    他又接著說:“我從在美國的時候精神狀態就一直不太好,也可能是從和你分手的時候開始,我也說不好。會頭疼、習慣性失眠、情緒也不好。我一直有在吃藥了。最近不知道是因為見到你了還是工作太多了,藥都不太管用了。”


    “誰給你開的藥,什麽時候開的,服藥的劑量是多少?”我記得侯雍的囑咐,要求細節。


    “我有處方單,等會你可以看看。”他擺擺手不是很在意。


    “以後你的藥我來給你吃,哪怕你的症狀有加重的情況,也不能私自加大藥量。”我說,“我30號給你空出來了一天,我們去看看醫生?”


    他拒絕了我:“如果隻有一天假期,那我要回c城去看看我老師。”是了,他的老師對他一直影響頗深,如今驟然去世也是他壓力的來源之一。他怎麽會不去看看老師呢?


    “那我陪你去,最近幾天我都要在你家住。你這樣的狀態我怎麽放心?”我立刻拍板,“至於看醫生的事情,我再安排,可以嗎?”


    他愣了愣:“我家沒有客房。”


    “可是我衣服都拿來了,你總不能趕我走吧。我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呀。”我賣乖。“為了南總我甘願上刀山下火海,何況區區睡沙發?”


    周浙南有點愣住了,然後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麽要消失?”


    這回倒是我被問住了。要是20歲的我被問到這個問題,一定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一大堆理由,一定會挺直了身子大聲告訴周浙南因為我不想影響你的事業,一定信心滿滿地同他約定要等我回來。可是現在被提問的是26歲的我,是在外麵吃了苦的我,是被思念苦苦折磨的我。我甚至有時候會想,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應該不告而別,是不是就應該留在周浙南身邊和他寂靜相愛。在陰影裏的守護也未必不是偉大,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


    腦內糾結了一番,我決定坦誠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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