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泉中舒舒服服泡著的沈顧容突然感覺後背一寒, 偏頭看去卻隻能掃見一陣白霧茫茫。


    他現在的視線和雙目失明差不了多少, 目光落不到實處讓他生不出絲毫安全感, 好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四周已有惡鬼環繞, 隨時都能將不知道情況的他吞噬殆盡。


    沈顧容莫名有些怕了,小聲說:“牧謫?”


    並無人回應他。


    沈顧容越想越覺得害怕, 估摸著冰綃應該沒被他扔多遠,想要伸手去摸索, 但一伸出去就害怕有人會一把抓住他,手探探縮縮半天,最終卻還是沒能伸出去。


    “牧……牧謫。”


    牧謫捧著衣服過來時, 就被這聲軟軟的帶著驚懼的聲音糊了滿耳朵。


    他忙走近, 抬手揮去周圍的白霧,就掃見他師尊正蜷縮著身體縮在溫泉邊巨石和石壁的角落裏, 整個身子埋在水中, 那清澈的泉水沒過下巴, 輕輕沾染沈顧容豔色的唇珠。


    他看起來有些害怕, 不知道保持這個姿勢在水中泡了多久,臉頰緋紅,羽睫微顫, 連眼尾都浮現一抹飛紅。


    牧謫呼吸一頓, 唯恐怕嚇到了他,輕聲道:“師尊,我來了。”


    沈顧容一聽到他的聲音, 立刻想要說話,但他忘記了自己正埋在溫泉中,一開口猝不及防地灌了一口水,嗆得他猛烈咳了起來。


    牧謫忙上前,將衣服放下,伸手為他輕拍後背。


    沈顧容咳得滿眼都是水,掙紮著抓住牧謫的小臂,艱難道:“冰綃……給我冰……咳!”


    牧謫將周圍的衣服拿過來,將新的冰綃塞到沈顧容手中。


    沈顧容終於緩了過來,他大概覺得丟人,逃避地偏過頭,小聲道:“我無事了,你、先去忙吧。”


    那披散在後背的白發濕淋淋地貼著身體,沈顧容有些難受地抬手撩了撩發,隨手挽了挽垂在肩上,露出修長的後頸,往下便是兩側優美的蝴蝶骨。


    牧謫不著痕跡掃了一眼。


    沈顧容後頸正中有顆豔紅的痣,幾欲滴血,微微側身撩發時,紅痣同他眼尾未散去的飛紅映襯,越發顯得色氣勾人。


    牧謫突然間發覺,他清冷絕塵的師尊一身青白禁欲撩人,豔色卻能勾魂。


    沈顧容察覺到牧謫沒離開,疑惑地“嗯?”了一聲。


    牧謫猛地回神,立刻按捺住內心逐漸大逆不道的思緒,站起行禮,轉身離開。


    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沈顧容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沈顧容握著冰綃沒有第一時間綁上,而先是無聲尖叫,蹬著腿在溫泉中踹了好幾下,將水花都踢得飛濺起來。


    好半天後,他才將恨不得埋進水裏淹死自己的尷尬完全發泄幹淨,紅著臉將冰綃戴上。


    溫泉全是霧氣,戴上後視線有些不清晰,沈顧容也沒多想,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起身打算上岸穿衣裳。


    隻是他一隻腳剛踩在岸上,眼前驟然掉下來那熟悉的吊死鬼,再次朝著猙獰咆哮。


    “你死了嗎?!還錢!”


    沈顧容:“……”


    牧謫剛走出後院溫泉,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打算先去泡壺茶等師尊出來喝,但是他才剛走幾步,突然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


    “啊——!!”


    是沈顧容的聲音。


    牧謫一驚,連忙快步回去,但剛跨進後院,就感覺到一股駭人的靈力不受控製地胡亂飛來,猛地同他擦肩而過,轟的一聲巨響,狠狠撞在了前院的屋頂上。


    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泛絳居的主舍直接塌了一半。


    牧謫:“……”


    牧謫也不覺得害怕,飛快上前,正要隨手揮開周圍的白霧去找沈顧容,突然感覺一個人踉踉蹌蹌地破開白霧,準確無誤地撲到自己懷裏。


    牧謫渾身一僵。


    沈顧容未著寸縷,全身上下都在往下落水,他雙眼上的冰綃已經不見了,此時小臉慘白如紙,渾身發抖地死死抱著牧謫,連豔紅的唇也沒有絲毫血色,看起來被嚇得不輕。


    他嘴唇微抖,哆嗦著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逆、逆徒……”


    “不知道冰綃……鬼……嗎?”


    “嗚啊……”


    牧謫:“……”


    沈顧容被嚇得奄奄一息,一邊罵牧謫一邊又想從他身上找些安全感,雙手抱著死都不分開,軟軟的仿佛幼獸似的嗚咽聲灌滿了牧謫的耳朵。


    因為沈顧容將他埋在牧謫頸窩的姿勢,牧謫一低頭就能掃到那豔紅欲滴的痣。


    牧謫還在發怔時,沈顧容被嚇得四肢發軟很快就沒多少力氣,軟趴趴地往下滑,牧謫連忙回神,伸手扣住他纖瘦的腰身,將他再次抱回了懷裏。


    沈顧容驚魂未定,還在喃喃嘀咕著:“逐出師門……嗚,過兩天再逐……”


    牧謫:“……”


    牧謫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他師尊現在什麽都沒穿,他臉莫名一紅,小聲說:“師尊,先、先穿衣裳。”


    沈顧容耳畔全是那惡鬼猙獰的咆哮,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麽,隻是軟噠噠地往他身上貼。


    牧謫被他貼得滿臉通紅,微微施力扣著他的腰往旁邊走了兩步,摸索著去拿沈顧容的衣裳。


    沈顧容還以為他要去拿冰綃,立刻赤著腳踩牧謫的腳背,一下又一下,仿佛焦急地踱著小碎步似的。


    他嚇得不行:“不要冰綃!”


    牧謫柔聲道:“我隻是給你拿衣服……”


    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耳朵根本聽不進任何東西,沈顧容此時正是這個狀態,他淺色的瞳孔微縮,有些焦急地重複著,最後還放了句狠話,道:“不要冰綃,要冰綃就不要你了。”


    牧謫哭笑不得,剛要安撫他彎腰去撿地上的衣衫,沈顧容突然用力往前一撲,將牧謫整個人撲到了溫泉中。


    一聲水花的響聲,兩人雙雙落水。


    牧謫:“……”


    被嚇到的師尊怎麽比團子模樣的他還要難招架?


    牧謫破水而出,將險些嗆到的沈顧容一起拉了上來。


    沈顧容腦子已經不會思考了,他雙手死死攀著牧謫的肩膀,水珠從他臉上緩緩往下滑,明明臉上沒什麽神色,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十分委屈:“我說我不要,你偏要……”


    牧謫:“……”


    牧謫終於明白,為什麽掌教總是說沈顧容愛撒嬌了,尤其是這種在無意識情況下的嬌撒得極其大,直接命中牧謫的心。


    牧謫隻好抱著哄他:“不拿,我們不拿。”


    沈顧容這才勉強聽清楚一些東西了,茫然抬頭看他。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連牧謫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掃見一個金燦燦的人影風一般刮了過來。


    虞星河雙眸明亮,還沒走近就在喊:“師尊!是師尊出關了嗎?!星河感應到師尊的靈力啦!”


    牧謫:“……”


    虞星河的修為不怎麽樣,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總是被牧謫追殺,他逃跑的功夫堪稱一流,整個離人峰幾乎沒人能追上他。


    他轉眼間就到了兩人麵前。


    虞星河長相可愛,嬌軟又會撒嬌,加上他當年是整個離人峰最小的弟子,所有師兄都寵著他,久而久之把他寵出了個肆意妄為的性子。


    好在他懂得大是大非,哪怕闖禍也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沒人和他計較。


    平日裏,他進別人房間往往都不打招呼,也因為這個臭毛病,牧謫自小就把自己的房門給上了禁製。


    ——虞星河和鬼修,不得入內。


    虞小霸王習慣使然,根本沒有多想,興衝衝地衝進師尊沐浴的地方,抬手揮去周圍霧氣,臉上的興奮和期待在碰上溫泉中相擁的兩個人時,驟然石化。


    牧謫臉都綠了,他將滿臉呆滯的沈顧容放在巨石旁,而後閃身上前,在虞星河還沒有反應過來,勾住地上的紅色長袍飛快裹住沈顧容的身體。


    虞星河還在神遊中,一副“我是誰我眼終於被小師兄揍瞎了嗎”的神情。


    牧謫一甩靈力,將身上的水珠分離掉,頃刻間清爽如初,他冷冷看著虞星河,道:“我讓你抄的一百遍經書你抄完了嗎?!”


    這十年來,牧謫天賦修為是離人峰乃至三界的佼佼者,再加上是師兄,所以虞星河總是被管得死死的。


    前幾天他想念師尊去玉絮山送花,回來後被牧謫知道後,直接在他手腕上加諸了一圈禁製,勒令他抄不完一百遍經書不準出門。


    虞星河被罰慣了,本能接口道:“已經抄完啦。”


    “我之前說過什麽,未經旁人允許不要隨意進別人房間,你是沒記住嗎?”牧謫冷聲道,“沒大沒小,擅闖師尊的住所,回去再抄一百遍。”


    虞星河:“……”


    虞星河終於被震得回過神來,他滿臉驚駭,雙眸瞪得滾圓,連平白無故多得的一百遍經書都來不及管,視線在牧謫和溫泉中的沈顧容身上來回轉了好多圈,才呆呆地說:“師尊……和小師兄……”


    他沒說完,直接被自己的猜測驚駭得倒吸一口涼氣!


    牧謫唯恐他胡思亂想,毫不猶豫地再次給虞星河手腕上下了禁製,近乎惱羞成怒地說:“趕緊回去!”


    虞星河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牧謫推出了泛絳居。


    再次回來時,沈顧容已經摸索著穿好了衣袍,正在往腰上係腰封。


    腰封有好幾條纖細紅綢,綢梢還墜了個漆黑的綢子穗兒,他瞧不見隻好隨便係,但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三條帶子他一條都沒係對,歪歪扭扭地裹在腰上,倒別有一番風味。


    在牧謫把虞星河轟出去的時間,沈顧容已經徹底回過神來,並且飛快收拾好了情緒。


    丟人的次數太多,他已將其視為家常便飯,一點都不覺得羞恥了。


    但是當熟悉的腳步聲在耳畔響起,原本已經做好心理建設的沈顧容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耳根唰的一下就紅透了,瞧著仿佛要滴血。


    牧謫上前來,將之前破舊的冰綃取來,雙手遞給沈顧容:“師尊,這是之前的冰綃。”


    猶記得小時候他師尊好像也曾有一回,不知道怎麽的寧願瞎著也不要戴冰綃,又聯想到方才沈顧容那驚恐的尖叫,牧謫大概猜測到問題應該出在那條新冰綃上。


    沈顧容手一抖,偏過頭去,小聲說:“我不戴。”


    就讓我瞎死吧。


    牧謫:“……”


    牧謫柔聲勸道:“方才是弟子不知道那根冰綃有異樣,若師尊還有氣,可責罰牧謫。”


    沈顧容總覺得把自己怕鬼的事告知別人有些尷尬,畢竟沈奉雪便是靠著斬殺魔修、厲鬼,才得到這個聖君的稱號,若是被人知曉驅除鬼修的人竟然怕鬼,那三界肯定笑掉了大牙。


    沈顧容不想說這個,聽到“責罰”他別扭地起了個話頭:“方才見你罰星河,他闖了什麽禍?”


    牧謫本來是想要將虞星河每年“上墳”的事告知沈顧容,但猛地回想起方才沈顧容出關時,鬢間似乎就別著一枝夕霧花,好像是還挺喜歡。


    他不確定師尊的脾性,隻好挑選了幾個沒什麽實際罪名的說了:“好吃懶做,修行憊懶,不務正業,修行多年都未有進步。”


    沈顧容心想:豁!這說的不就是我嗎?


    牧謫:“……”


    他師尊三界第一人,隻差半步成聖,是三界多少人窮極百年千年都達不到的修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把自己歸為“修行多年未有進步”這一行列的。


    沈顧容幹咳了一聲,說:“嗯,作為師兄,你做得很好。”


    牧謫矜持地頷首,示意師尊謬讚。


    沈顧容還是不想戴冰綃,想了想反正牧謫都瞧見自己從頭慫到尾的德行了,索性也沒有再掩飾,他抬起手,道:“天晚了,扶我回去吧。”


    牧謫上前幾步,輕柔地扶住沈顧容的手臂,溫聲問:“師尊打算休息嗎?”


    沈顧容點頭。


    “可是……”


    牧謫有些為難,他輕聲說:“師尊的泛絳居已經被您方才那道靈力打塌了屋頂,今日怕是不能住進去了。”


    沈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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