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葉濟明向後一望,搖了搖頭。


    他有心回返,打算從四明山義軍手中劫走崇明帝,帶其南下。


    死馬當活馬醫。


    盡管崇明帝不行,但總好過鳳溪國無人執掌社稷,以致江山喪亡……。


    隻不過偏偏有了一個時間差,常吉等人抓住崇明帝和李恩露後,已經朝朱雀門的方向趕了過來。


    現在距離徐行所在的方位不到兩裏地。


    這點距離……,他劫走崇明帝,勢必要被灰袍老僧攔下。


    到時候後果可就不好說了。


    凡俗勢力的爭奪,他這等“仙人”理應不去摻和。尤其是在見到徐行非是偽龍,而是又一成長起來的人道真龍後……。


    阻礙人王誕生,又有懸濟寺的告狀的情況下,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死也要少半條命。


    “偏偏機緣巧合……”


    “看來大運不在宋家,宋刀凝聚一品道丹恐怕會失敗。”


    葉濟明心中揣測。


    時間緩逝。


    他見宮內、宮外的兩方義軍即將碰頭,事已不可為,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轉首自望樓飛躍而出,化作一道遁光離去,再也不顧神京境況。


    ……


    朱雀門外。


    斑駁脫漆的兩扇禁門逐漸打開。


    常吉騎在馬上,牽著一條繩索。


    繩子的盡頭,則是被綁縛雙手,在戰馬的拖曳下,倉皇奔走的崇明帝。


    此刻這宋家天子蒙塵,明黃龍袍破了幾道口子、


    頭上戴著的黑色善翼冠亦是不知何時掉落在了路上,露出了花白淩亂的發髻。


    一臉的狼狽不堪!


    “徐逆……”


    “朕乃天子,該當有天子的死法。”


    被人取下口中塞著的粗布,崇明帝重重的喘了幾口粗氣。


    他環視四周,見自己的兩個皇子,太子、永王皆跪在道旁,而被他托孤的兩個社稷重臣一個個奴顏婢膝、麵帶諂媚,心中頓時湧出了無限的悲涼之感。


    堂堂天子,國破之後,不僅沒得到殊遇,反倒成了一個喪家之犬。


    但——


    他畢竟是帝王,有帝王的氣度。


    天子即使淪落為囚,也不應該這麽淒慘。


    於是,他大聲質問徐行,討一個“公道”。


    “得天命者當為天子!”


    “爾不過是一庸碌君主,隻可為國主,談何天子?”


    徐行騎在馬上,居高臨下,順口反駁道。


    皇帝並不一定等同於天子。


    換言之。


    天子是上天之子,意味著天命所歸、萬民敬仰……。


    而皇帝隻是規則之內的統治者。


    隻是一般來說,成為皇帝後,就自動是天子,二者混淆為一。畢竟誰也不敢當著皇帝的麵說“你沒有天命”。


    然而……此時崇明帝亡了社稷江山,就足以證明其不是天命所卷者。


    即不是天子!


    “國主?”


    崇明帝怒極反笑。


    被尊稱為天子這麽多年,這是他頭一次受到如此屈辱。


    他深吸一口氣,將怨氣、怒氣壓在胸腔之內,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鳳溪……”


    “鳳溪國主請刑天王賜朕……皇帝的死法。”


    崇明帝改了稱呼。


    不僅改了自己的自稱,也改了對徐行的稱呼。


    他尚沒有拔劍自刎的勇氣,又談何咬舌自盡的決心。假使徐行不寬恕他,給他一個好死法……,剝皮楦草、淩遲處死,足以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於求一個好的死法……。


    他相信徐行會答應他的請求,就如徐行願意接納這滿朝文武百官一樣。徐行不是一個純粹的反賊,懂得什麽叫秩序。


    皇帝不能被輕易辱沒。


    哪怕是亡國之君,亦不能。


    因為皇權尊嚴而神聖,辱沒末代皇帝,就是侮辱將來登基為帝的自己……。


    然而——


    徐行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他一顆心徹底涼在了肚子裏。


    “崇明……”


    “本王曾在天牢中發過大誓……”


    “倘若攻入神京,必將你投入饑民之中,讓你感受一下這天下百萬災民的饑腸轆轆……”


    “讓你活生生餓死……。”


    “你既痛恨貪官汙吏,想必百姓亦會擁戴於你……”


    “假使你能在饑民中存活,本王饒你不死,放你南下。”


    在眾人麵前,徐行一暢胸臆。


    殺人,無須用刀。


    他刑天王出了天牢,何止要天街踏盡公卿骨……。


    這皇帝的骨頭,為何不能踩一踩?


    至於是否亂了秩序?


    嗬嗬!


    他與崇明帝本身就有血仇,放過才是沒天理。


    又非禪讓!


    縱使他手段再殘暴,天下人亦會諒解於他。


    畢竟血恨難消,若非他有一點機緣,恐怕幾年前早就被酷吏剝皮楦草,皮囊掛在了城皇廟上。


    ……


    道旁的文武百官。


    跪在地上乞降的太子、永王……。


    此刻聞言,


    心中感受不一。


    在崇明帝的薄涼統治下,文武百官們亦是各個看崇明帝不順眼了。


    動輒“男丁流放三千裏,女卷充入教坊司”,株連三族。


    視臣子宛若私奴……。


    見到崇明帝即將慘死,他們心中大為舒爽。


    而太子、永王,則是心中淒淒,惴惴不安。


    君父尚且如此,


    更遑論他們這些子孫。


    “徐逆……”


    “你今日如此對待朕,日後汝子孫亦然之。”


    崇明帝見卑膝無用,改為咒罵。


    “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


    “本王的子孫若是如此,甘願讓他引頸受戮……”


    徐行笑了笑,絲毫不介意道。


    他對親生兒子徐章都不怎麽親近,感情不深,隻是盡生父責任。


    未來可能連麵都見不上的子孫,他又豈會在意?


    其外,他為長生種,一人即一國,血脈存亡並不會太過介懷。


    如鳳溪國太祖宋刀,亦是如此。


    壓根就沒理睬龍子龍孫的死活。


    後續崇明帝的謾罵,徐行懶得還嘴。他擺了擺手,義軍的隊伍瞬間就從中分出了一條闊道,將站在皇城外圍觀望的神京饑民引到了崇明帝麵前。


    神京為鳳溪國都城,天下首善之地。


    臨近各道一有天災人禍,災民就會瘋狂湧向神京。因為在地方上,官員不一定會開放義倉,即使開放,也是紙麵上的文章。可在神京,天子腳下,無論如何,哪怕是表麵功夫,災民好歹亦能有一口吃的……。


    故此,神京災民足有十數萬之眾。


    皇城大亂,這些災民見此良機,也想渾水摸魚,奪一碗羹。


    有不少趕在四明山義軍抵達皇城前逃走的太監、宮女……,已被災民將其隨身所攜的宮內珍寶搶奪一空。


    “朕乃天子,爾等災民,生受皇恩……”


    見災民朝自己湧來,崇明帝頓時大驚失色。


    他先是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十數步,等到退無可退,再退就被義軍盾陣逼退之時,他又對災民開始了厲聲喝罵。


    “朕念爾等失去家園,命人開解義倉,發放官糧,解民倒懸……”


    “爾等就是這樣報答於朕的?”


    崇明帝目光逼視災民。


    麵對徐行,他唯唯諾諾。


    可麵對這群連飯都吃不飽的災民,他又恢複了身為皇帝的自信。


    命有貴賤,他生來就是帝王裔!


    區區一些災民,有怎敢對他懷有不敬之意。況且他“確實”對這群災民施下了恩德。內帑撥銀、國庫撥銀,他對這群災民有救命之恩。


    磨刀向自己的恩人,天底下沒有這種事。


    餓的麵黃肌瘦的災民們,此刻聽到崇明帝這番話,逐漸止住了步……。


    緩緩放慢了步伐。


    “或許……”


    “或許還未到必死之地。”


    “朕還可以仰仗這些災民,反攻徐逆這個反賊……”


    “趁此機會,或許還能爭得一絲存命之機。”


    有了這間隙,崇明帝大腦瘋狂運轉,一些異想天開的想法在他腦海誕生。


    人到窮途,就會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此刻,這些災民就是崇明帝眼中的救命稻草……。


    隻是——


    還未等他說話之時,領頭的幾個災民就開始對他眼露凶光。


    “崇明,你這狗皇帝。”


    “當我們是瞎子……”


    “義倉確實給我們放了糧,可義倉本就是百姓為了躲避天災所存的糧食。”


    “哪怕掠過此事不提……”


    “撥銀給宗室一人的錢,就遠遠超過賑災的錢。”


    “陛下妄圖天下災民念你之恩德?”


    災民們緩緩逼近崇明帝,一人一句道。


    不患寡,唯患不均。


    假使國朝真的艱難,王公大臣、宗室子弟各個節衣縮食,他們百姓受點苦也沒什麽,可偏偏宗室親王一個個吃的腸肥肚滿,而災民卻要餓的易子而食……。


    誰肯心服口服?


    天下若隻是宋家一家的天下,談恩德沒必要,萬民皆為私奴。


    起義理所應當!


    天下若不隻是宋家一家的天下,談恩德可,但民可載舟,亦可覆舟。宋家皇帝不講仁義,他們這些災民也不會去講什麽仁義……。


    一飯之恩,那也得去分場景,不能一概而論。


    “是百官貪汙受賄……”


    “才致使爾等受餓,這是貪官之錯……”


    崇明帝習慣性甩鍋。


    不過,他這話已沒人再聽了。


    近千名災民一擁而上,將崇明帝你一口,我一口,徹底分食了。


    不消一刻鍾時間。


    等災民散去後。


    地麵上,隻剩下一具血色骷髏。


    “諸位,適才崇明所言……”


    “災民之所以受餓,是因爾等貪汙所為?”


    徐行目光看向投降的文武百官,待見這些朱紫顯貴一個個噤若寒蟬時,他笑了笑道:“若十人中有一人是貪官,則是此貪官之責,但若滿朝文武皆是貪官,則是國朝之責,皇帝之責……”


    他給崇明帝的胡亂攀咬定下了基調。


    滿朝文武百官受賄不假,他今後要鏟除這些貪官亦不假。但若真傻傻呼呼,將這些人全部按照貪汙罪法辦,恐怕下一刻地方官就會全部反他。


    攻取神京……,隻是做了一個無用功。


    崇明帝的政治幼稚就在此。


    看一個臣子是否能用,隻看其是貪汙,還是清廉……。


    寒窗苦讀十數載,就是為了做一清官?


    封建社會,這種事情不可能!


    不管是在在朝當京官,還是在地方當地方官,誰手上沒貪汙一些銀子。哪怕沒收真金白銀,但以權斂銀,也絕對不少見……。


    即使有兩袖清風的清官,亦隻是個例中的個例。


    文武百官聽到徐行這番話後,終於如釋重負,暗暗鬆了口氣。


    果然,作為曾經他們體係中的一員,徐行知道他們的“不得已”。


    “崇明帝不過將我等視作家奴……”


    “家奴貪汙,即為家賊。”


    “其不是為百姓考量,而是為一己之私。”


    “君若視臣如土芥,臣亦視君如寇仇”


    韓遂見狀,反咬已死的崇明帝,他諂媚道:“與其這些銀兩都入了宗室口袋,還不如我等自己享用。臣不才,家中有萬兩黃金,願奉給天王,以助軍資。”


    他深知,自己裝窮能騙過崇明帝這個昏君,但絕對騙不過徐行這個太仆寺原來的賬房先生……。


    割肉消災,才是上上之道。


    “臣等亦然。”


    一眾朱紫顯貴一同附和韓遂言論。


    錢財失去了,是小事。


    隻要保住性命,不失去權力,錢財就會慢慢附著權力而來,無窮無盡。


    權,才是財之活源。


    你一句,我一句……,


    短短時間,


    百官給四明山獻出的助軍銀,就已超過了七百萬兩白銀之巨!


    約莫等於鳳溪國十六道兩年上繳的賦稅。


    相比於三年前崇明帝讓百官捐銀的錢額,這個七百萬兩不可謂不多……。


    前者五千兩,後者七百萬兩……。


    足足一千四百多倍!


    徐行沒有理睬百官的獻媚,他走下戰馬,朝太子、永王二人靠近,等距離兩人約莫三四步之時,他左肋夾住刀鞘,右手抽出腰間挎著的關山刀子。


    殘陽之下,刀光凜冽,寒芒四射。


    “徐行一生,甚少親自殺人……”


    他看向兩個皇子,微微一歎。


    眼前之人,隻是兩個少年,大的約莫十四五歲,小的隻有十二三歲。


    若說作惡,也難以作惡。


    隻是可惜生在皇家。


    生在皇家,畢竟也不是他們自己選的。


    太子抿嘴不語,永王磕頭求饒。


    兩人身體微微顫抖。


    “若你皇父恩濟天下,哪怕亡國,何以有此禍。”


    “下輩子……”


    “挑一個好點的人家,不要再入帝王家。”


    徐行道了這一番話後,先天真氣附著在利刃之上,朝著兩個皇子的脖頸輕輕一劃。


    瞬間!


    兩顆大好頭顱滾落在地。


    血水前仆後繼的濺在了朱雀門的九層漢白玉殿階之上。


    澹金色的夕陽餘暉撒在了皇城通往仁濟坊的玉色通道上,將徐行的上半身染成了明黃之色,刺目的光芒下,整個落日景在他背後都成了陪襯……。


    剛才自覺獻銀少了的官員,此刻又從嘴裏蹦出了數萬兩、數十萬兩的巨額白銀。


    殺兩皇子,足以證明徐行接下來的行徑,不會帶有什麽婦人之仁。


    “來人……”


    “帶刑部尚書,禮部侍郎,大理寺少卿,成王等人上前……”


    “本王要一一斬之,以血恨意。”


    徐行扭頭,看向滿朝文武百官,眸帶殺意。


    他口中這幾人,皆是當年太仆寺貪汙桉中的幕後黑手。


    亦是險些致他於死地的仇人。


    有仇,他要一一報之!


    隻不過太仆韓遂當年放了趙芸娘一馬,對他有一些恩情。今日不好對韓遂進行論罪,以免世人說他忘恩負義……。


    畢竟,趙芸娘是他故劍情深的南園遺愛。


    對韓太仆的寬容,就是對趙芸娘的用情至深。


    仁義,是他得國的利器之一。


    萬萬不能輕易損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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