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和尚拖著大黑狗並沒有走石板路,反而穿過法桐林,來到一幢三層小洋樓前。


    在無數紙人“咯咯,嘿嘿”的笑聲、哭聲中,我終於看到活人聚集的場所。


    “孟先生,你怎麽才到!這都過去半個小時了,不打緊吧?”


    剛走出法桐林,我便被七八個黑西裝男簇擁著走向小洋樓。前麵一個五十上下的禿頂男人,一邊擦著頭頂的汗,一邊問我:“孟先生,過了時間有沒有不好的影響?”


    “沒事兒!”


    結陰親這事,無非就是讓活人圖個心裏踏實。我是司儀,自然在他們眼裏,是神秘權威的存在。


    不過也就隻有我自己知道,這騙人的伎倆,說白了就是圖個字--錢!


    而且是暴利!


    “沒事兒就好!沒事就好!”禿頂男放心後,整了整西裝,繼續問道:“該怎麽做,想必杜先生已經給您說了吧!”


    “您就是鄧總?”


    我點點頭,眼前的禿頭蓋一口一個您,表麵上是尊稱,可說話的口氣完全是上位者的姿態,聽起來很不舒服。


    “該怎麽做我都清楚。”


    習慣了被人阿諛奉承,忽然間我覺得權力受到了威脅。要不是想著趕緊把燙手的睡客拋出去,我豈能受這鳥氣?


    這時,離去的假和尚折返而回,他手裏的大黑狗不見了,脖子上卻多出一串黑白交雜的佛珠。


    假和尚對外圍的西裝男耳語幾句,隨後那人神色嚴肅,小跑著來到鄧總身旁附耳輕語,還時不時瞥我幾眼。


    鄧總點點頭,轉身笑著說道:“孟先生,我還有事,失陪一會兒,接下來就由魯大師協助您完成。”


    魯大師?


    就是那個假和尚?


    佛家與道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怪不得禿頭蓋把杜浩拒之門外呢,原來他是信佛的。


    也不對呀,佛門講究往生超度,哪兒有結陰親的說法?這個鄧總,肯定是信亂了。


    在這裏特別說明一下。


    家裏有供奉的,佛家和道家千萬別亂供。佛家還好,都比較大度,多供幾個佛反而會有好處。


    但道家不同,道家講究個人修行。


    如果沒有道行,供奉一個就夠了。千萬別再添別家神仙。萬一請了個和之前那個神仙不對眼的,家裏就等著雞飛狗跳吧。


    切記,這不是危言聳聽!


    小洋樓的東南偏房裏,擺著兩口棺材。


    在當地有個習俗,小輩死了不可入正堂,男孩需在東南,寓意後世多子多福。女孩需入西南,取心安之意。


    厚厚的油漆在燈光下反著暗紅色的光澤,看不清棺材是用什麽樹材做的,不過從鄧總的家境看,應該差不到哪兒去!


    四周的牆壁粉刷著淺灰色的乳膠漆,一麵大紅綢子遮住整麵北牆,似乎在遮掩著什麽。


    這點兒很是意外。


    誰會在自己家裏刷灰色的塗料?


    這個時候,假和尚已經先圍著棺材轉了三圈。他邊攆動佛珠,邊念念有詞。細聽下竟然是金剛經。


    接著他走到我跟前,悄聲說道:“待會兒,你隨便糊弄幾下就行了。這裏的事情不是你能染指的!”說完假和尚念了段地藏菩薩本願經,隨後對站在門口的幾個西裝男說道:“南無阿彌陀佛,你們先退出去吧!”


    聽到假和尚的話,幾人像是如臨大赦的死刑犯,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


    “施主,可以開始了!”


    假和尚雙手合十,告訴我開始後,盤膝坐在一旁的蒲團上閉目念經。


    幹我們這行有個規矩,結陰親前必須要把睡客雙方的姓名寫在陰冊上。所謂陰冊就是婚司自己準備的小冊子,記錄著所主持的每一對冥婚。


    抱著睡客的骨灰,想要放下取陰冊,準備第一道程序。忽然想起陰冊在家裏,而昨晚我在杜浩家過的。


    真是大意了,看來今天注定要自由發揮,用假和尚的話說,就是隨便糊弄幾下,回去後自己補在陰冊上就行了。


    杜浩告訴我,男方想要我親自抱著女睡客的骨灰主持婚禮。這就意味著我一邊做司儀,還要一邊做下手。


    哎,誰讓自己惹上這個麻煩呢!


    暫時將女睡客的骨灰放下,我深吸一口氣。在假和尚怪異的眼神下,走到左手邊的棺材旁,取出紅繩拴在棺材角。然後將紅繩的另一端壓在右手邊的棺材底下。


    這個意思就是男方手拉著女方的手,兩人恩愛長長久久。有睡客家人在時候,我會解釋一番,當然現在沒必要向假和尚嘮叨這些了。


    擺好必需的酒菜和白米飯,在兩口棺材中央焚香祭拜,我順手抱起女睡客的骨灰,走到右手邊的棺材旁,開始舉行儀式。


    睡客的儀式與普通人成親沒什麽兩樣,都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隻不過睡客是躺著,在拜天地和拜高堂的時候,我會牽動連接兩口棺材的紅繩,這個時候杜浩會耍些手段,使棺材發出點動靜。


    這時,睡客的父母便會深信不疑。


    轉移到兩口棺材中間,我牽起紅線,習慣性的喊道:“一拜天地!”


    陰親不需要張揚,我說話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主要是為了不打擾睡客安寧。


    紅線是普通的棉線,在我牽起的時候竟然感覺像是浸潤了冰水,涼的手心觸電般的刺疼。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是為什麽,放著男睡客的那口棺材突然發出“砰砰”的聲音。


    杜浩這孫子還挺配合的!


    “二拜高堂!”


    我轉過身麵朝南方,再次牽動紅線。隻感覺汩汩如絲般的涼氣從指間流走,像是打點滴般,沿著血管流向四麵八方。


    “鐺!鐺鐺!”


    男睡客的棺材再次震動起來,這次比上次還要強烈,似乎要破棺而出。


    “孫子哎!我讓你糊弄糊弄就完了,你特麽幹了些什麽?”假和尚漲的老臉酡紅,匆忙摘下脖子上的佛珠,用力壓在男睡客的棺材上。


    被假和尚這麽一吼,我頓時清醒許多。忽然想起杜浩被拒在了門外,那剛才的棺材…;…;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雙腿就越不聽使喚。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手心火辣辣的疼。


    低頭去看,赫然發現手裏的紅繩,已經濕漉漉的,流淌著猩紅色的鮮血,竟然沿著紅繩逆流而上,匯聚在女睡客棺材的左上角。


    “鐺!鐺鐺!鐺鐺鐺!”


    “夫妻對拜!”


    幽幽的聲音從身後飄出,分不出是男是女,辨不出年長年幼。隻覺得身後刮起陣陣陰風,攪動屋裏的氣流,將香爐裏的貢香全部折斷。


    “夫妻對拜,夫妻對拜!”


    像是從墳墓裏爬出的老太太的聲音,直勾勾地抵在脊柱上。無窮的力道壓著我的脖子,一點點躬下身去。


    “救我!”我努力地伸手求救,那假和尚跟死了似的,閉著眼睛合十念經,而男睡客的棺材卻更加躁動。


    “老禿驢!”


    我感到很絕望,也很氣憤。


    這屋子果然不太平,那紅綢子後麵到底蓋著什麽?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關鍵時刻出來插一腳!


    娘了個騷蹄子,老子的胳膊怎麽就抬起來了,到底怎麽回事?我心裏暗暗叫苦,試圖反抗,卻發現好像我已經不再是胳膊的主人。


    “夫妻對拜,咯咯咯,這姑娘不配嫁給我孫子,她被你玷汙了!”


    蒼老的聲音回蕩在心底,壓得我快要窒息。


    “夫妻對拜…;…;哈哈哈哈!”


    額頭觸碰到冰涼的骨灰壇子,鮮紅的血水滴在頭頂,冰涼,冰涼,將我萎靡的精神不斷提起。


    “小夥子,該入洞房了!嗬嗬…;…;”


    幾乎同時,聚集在後背的壓力猛地消失,“砰”的一聲,隻感覺腦袋一沉,便失去了知覺。


    “孫子,醒醒,孫子,醒醒哎,這特麽是你該躺的地方麽?”


    我感覺臉蛋被一雙大手用力搧來搧去,剛睜開眼,便看到假和尚鼓著腮幫子,“噗!”地噴出一口涼茶水。


    “幹什麽!”我瞬間惱怒。


    “幹什麽?你看看自己幹了什麽?”假和尚拍著身邊的棺材,“我讓你糊弄糊弄就過去了,你倒好,把人家奶奶惹出來,你看看自己幹了什麽?”


    揉了揉酸痛的後腦勺,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假和尚拍的棺材裏,而左手邊還抱著女睡客的骨灰壇子。


    “該入洞房了!嗬嗬…;…;”老太太蒼老的聲音令人直打顫。


    太詭異了,我要跑,去找杜浩!


    在這裏誰也信不過,說不好連自己都會分不清人間還是陰間。老禿驢大黑狗都殺,還有什麽做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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