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驗親!


    這四個字回蕩在空氣中的瞬間, 晏驕腦海中就飛速劃過一行加粗血紅大字:


    論如何與封建落後思想作鬥爭?


    然而不等她羅列出一二三進行有力反駁,就聽龐牧嗤笑出聲,“淨他娘的扯淡。”


    眾人:“……”


    張勇:“……大人您說啥?”他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可怕的幻聽。


    齊遠搶先笑道:“大人說你扯淡哩!”


    張勇:“……”


    現場出現了片刻死寂。


    峻寧府衙門上下跟著裴文高混了這些年,便是莽夫都知道報案、刺兒頭也被調/教的時不時能拽幾句文了,如今驟然聽聞新任知府大人口出粗鄙之言,都有種非常不切實際的虛幻感。


    良久,卻聽李濤皺著眉道:“大人此言差矣, 此法古已有之,流傳已久, 想來”


    “你不用想,”龐牧幹脆利落的打斷他,態度強硬的說, “本官早年在外打仗,殺的血流滿地屍骸遍野, 一下雨或是流到河裏誰分得清?若果然滴血認親有用, 難不成本官什麽時候還憑空冒出來成千上萬個親兄弟不成?”


    “噗。”也不知是誰憋不住, 偷偷笑了聲,直接把張勇、李濤等推崇滴血驗親的人一張臉笑成豬肝色。


    晏驕鬆了口氣,笑容滿麵的朝龐牧用力豎起大拇指。


    牛逼!


    見張勇兀自不平,龐牧也懶得跟他們繼續辯駁, 肅起臉道:“懷疑可以, 假設也無妨,但若要定案,必須拿出真憑實據。你們要記著, 人命關天,可能你們一時疏忽大意,便冤枉了好人,又錯放了惡人。長此以往,這世道豈不亂了套?”


    流傳已久的事兒多了去了,就好比上次薛家莊活人祭祀的習俗,少說幾百年了,難道就是對的?


    他的語氣不重,但這話的分量卻重極了,幾人聞言變色,都訕訕起身,“大人教訓的是。”


    龐牧擺擺手叫他們坐下,又轉過臉來看晏驕和郭仵作,語氣瞬間緩和下來,“你們可有什麽發現?”


    還真有。


    這會兒沒有什麽大屏幕啊ppt的,一切交流全靠傳抄,費事費力。為了方便交流,前些日子晏驕就磨著龐牧去弄了一塊黑色的大石板打薄,又加了可以翻轉的底座,此刻便立在一旁。


    她抓起滑石筆,先刷刷寫下人物關係和時間軸,一邊解說一邊在上麵繼續寫自己的結論,“經過血滴試驗,我推斷凶手的身高至少在五尺五以上,而劉杏案發當日梳著矮髻,哪怕從發尖兒開始算,也不過五尺三左右。”


    作為常年跟數字打交道的刑偵人員,晏驕對尺寸極其敏銳,兩米之內目測估計誤差不超過兩厘米,五十厘米內更幾乎沒有誤差。


    大祿朝的尺寸計量單位跟後世不同,一尺大約在31厘米左右。


    經過上午的血滴試驗,排除天氣等各方麵幹擾因素,她確定從凶手身上滑落的位置最高的一滴血在距離床單110到115厘米之間,而床單距離地麵約高60厘米。也就是說,即便這滴血是從凶手發頂滑落,他也不會低於170厘米。若血滴是從額頭、鼻尖或是下巴等位置掉下來的,他的身高還要更高。


    但劉杏算上矮髻也不過一米六五左右。


    所以不管劉杏與劉掌櫃之死是否有關,或者說有何關聯,至少動手砍頭的人,絕不可能是她。


    在晏驕動手書寫之前,大家還都在奇怪為什麽要放一塊大石板在旁邊,說是屏風吧,又太難看了點兒,既占地方又不倫不類的。可現在她這麽啪啪寫上,黑的石板白的字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眾人都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廖無言點頭讚許道:“這個法子好,大家都能看見。既省了抄寫的煩惱,又不必耗費紙張,若是一麵寫滿了,用抹布沾水一擦就幹淨,不錯,當真不錯。”


    晏驕飛快的笑了下,繼續說:“我懷疑劉掌櫃當胸一擊是劉杏做的,案發時她也在現場。”


    眾人頓時來了興趣,張勇麵上立刻浮現出得意之色,看向她的眼神更添輕視,仿佛在說你也不過拾人牙慧罷了。


    圖磬追問道:“何解?”


    晏驕也不賣關子,請他和齊遠麵對麵站起,對眾人講解道:“剛才我說過,凶手身高至少在五尺五以上,而劉掌櫃淨身高五尺九,兩人的身高差應該跟你們差不多,若你二人麵對麵行凶,本能反應會打在哪裏?”


    齊遠和圖磬對視一眼,都幹脆利落的往對方身上虛虛來了一下,結果一個捅腰,一個砍脖,唯獨沒有朝胸口去的。


    眾人恍然大悟。


    在這樣的高度差前提下,紮胸口姿勢別扭,根本使不上力氣,本能反應下誰都不會這麽做的。


    反倒是劉杏,因為個子矮,紮胸口才是第一選擇。


    圖磬和齊遠點頭,衝晏驕抱拳,“晏姑娘心細如發,佩服佩服。”


    晏驕也抱了下拳,繼續道:“另外,凶手一刀砍頭,可骨頭堅硬,但凡稍有遲疑或是力量不夠,都不可能造成如此整齊利落的切口。”


    “最關鍵的是,”她在劉小少爺的名字上麵重點畫了個圈,語氣微微有些沉重,“正常人天性憐老惜弱,對待這幾類人群總會有種本能的猶豫,但凶手卻能在殺死劉掌櫃後,毫不猶豫的以相同手段砍下對自己毫無威脅的三歲孩童的頭顱,實在令人發指,可知此人手上必然見過血,且心性殘暴。”


    上過戰場的幾個人都下意識點頭表示肯定。


    稚子無辜,饒是在屍山血海中淋洗這許多年,若現在讓他們去殺一個無辜孩童,也是下不大去手的。


    張勇和李濤對視一眼,都有些詫異和驚訝。


    身為仵作,他們平日裏要做的也不過是驗屍,查明死因罷了,至於這背後的故事,不是還有捕快和大人麽?


    張勇的視線飛快的在眾人麵上掃過,一雙眼睛滴溜溜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到底沒說話。


    然後就聽一旁的李濤好奇的問道:“晏姑娘,不知你口中所述滴血什麽驗的,是個什麽法門?”


    話音未落,眾人也都豎起耳朵,阿苗和郭仵作就刷的看過來,臉上幾乎明晃晃的寫著:別告訴他!


    晏驕失笑,伸手拿過自己位子上的茶杯,微微傾斜著往地上潑了一點,“你們看,這液體落到地上總會有痕跡,高低快慢各有不同,血自然也是一樣的。”


    說話間,她的手臂由低到高不斷移動,地上痕跡果然也都大有不同。


    眾人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其實這本是司空見慣的事,可反而因為太過平常,誰也沒想過竟能借此總結規律。


    李濤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竟起身朝她微微做了個揖,“謝姑娘賜教。”


    說完,也不等晏驕的反應,又木著臉坐了回去。


    晏驕啞然失笑,也不在意,轉頭回答龐牧的疑問去了。


    見大家沒注意到這邊,張勇輕輕扯了扯李濤的衣袖,壓低聲音道:“你這是做什麽,難不成是認輸了?”


    李濤反倒是不讚同的看過來,正色道:“就事論事,她為人如何你我並不知曉,可單從今日之事來看,她確有幾分本事無疑,又不藏私,我為何不該謝過?”


    這個世道多講究師承,就連正經拜師都未必能立刻學到真本事呢,對方卻在公開場合毫不在意的說出其中關竅,單憑這一點,也值這聲謝了。


    他這話說的理直氣壯,直叫張勇啞口無言,暗罵他死心眼。


    什麽好不好的,難不成少了她還破不了案子?你這廝這般惺惺作態,豈非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還是說……張勇忍不住又瞥了龐牧一眼,心中暗自打鼓。


    還是說這李濤故意挑知府大人在場時表態,好拍個馬屁?


    散會時,天邊有悶雷滾滾而來,空中烏雲翻滾,空氣迅速變得潮濕,裹挾著水汽的風貼著地皮吹來,將開的正豔的花兒都齊齊壓趴,如同一道道五彩斑斕的海浪蕩開。


    晏驕又留下跟大家說了會兒話,並反複強調不要忘了去吃晚飯,這才轉身離去。


    龐牧親自送她出門,麵色古怪道:“昨兒晚上李濤找我,言明希望我公私分明。”


    晏驕一下子笑出聲,斜眼看他,“你怎麽說?”


    “我懶得說,直接把人攆走了。”龐牧嗤笑一聲,又摸摸鼻子,“難不成老子就長了一副色令智昏的蠢相?”


    晏驕哈哈大笑,笑完了又拍著他的胳膊安慰說:“這倒沒什麽,他敢當麵跟你說這個,倒也不算壞事。”


    龐牧嗯了聲,聽出她言外之意,眉頭一皺,語氣就有些危險,“怎麽,他們還私底下為難你了?”


    活膩了嗎?


    “算不上吧,同僚之間磨合的小問題,還犯不著讓你替我出頭。”晏驕想了下,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反問道,“那張勇呢?他沒表態?”


    龐牧搖頭,“沒出現。”


    晏驕冷笑道:“看吧,這樣的才是偽君子,背地裏挑撥的什麽似的,可一旦真遇到事兒了,自己第一時間縮在後頭,反慫恿別人出頭,哼!”


    龐牧順著她的話想了一回,發現剛才開會時似乎也是這個樣子:


    分明張勇和李濤是一組的,可但凡有什麽容易出頭的場合了,必然是張勇搶著發言。剩下那些容易得罪人的話題,開腔的卻成了李濤。


    就好比剛才血滴試驗那裏,其實好多人都有疑問,可都知道貿然發問有可能冒犯晏驕,所以集體選擇沉默,但李濤還是直拉拉的問了。


    像這樣的關竅,就算別人聽了也沒什麽用,反倒是張勇和李濤這兩個仵作……尤其是前者,簡直白撿了大便宜。


    “李濤是個二愣子,”龐牧道,“以後這樣的事兒你也不必回答,隻管自己留著,或是以後傳給徒弟就是了。”


    晏驕笑著捏了捏他的腮幫子,就覺得這人身上全是精肉,連臉上都捏不起啥來,“這樣小氣。”


    龐牧幹脆吧唧啄了她一口,理直氣壯道:“我媳婦兒的本事,憑什麽教給外人?美的他們吧!”


    兩人笑鬧一回,就聽龐牧又道:“劉家對屍體解剖十分抗拒,又說要趕緊入土為安……”


    峻寧府一帶早年多經戰火侵襲,後來又曾幾次三番鬧過匪患、災荒,今日安定太平來之不易,故而本地百姓格外重視入土為安,一般寒冬臘月頂多停棺七日,這大暑天的,三天便是極限了。


    晏驕點點頭,微微歎了口氣,“猜到了,情理之中吧。”


    解剖這種事本就有點違背風俗人情,更何況劉掌櫃的死因看上去太明確了:沒有任何病理反應,不是當胸一擊就是砍頭,約莫也不會有其他的,家屬認為沒有必要,自然更排斥。


    “還有時間,我再遊說試試。”一陣狂風襲來,龐牧習慣性抬起胳膊擋在晏驕麵前。


    晏驕被縫隙中刮過來的風沙拍打的眯了眼,“其實這個案子分析到這裏,解剖不解剖的實際意義已經不大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當務之急還是調查那夫妻二人的社會關係,隻要理清了這個,”她看著漸漸墨一般濃黑了的天邊,輕聲道,“總覺得一切疑問都會迎刃而解。”


    三更半夜跟一名有婦之夫共處一室還能有什麽原因?此案十有八/九便是情殺。


    回屋沒多久,外頭就瓢潑似的下起雨來,瞬間將積攢已久的暑熱衝刷的幹幹淨淨,待在屋子裏反而憋悶。


    晏驕把泡發的鮑魚小火燉上,囑咐小金盯著,等雨勢稍小,轉頭就帶小銀往嶽夫人院子裏去。


    老太太晌午被迫待客,沒撈著過來跟大家夥兒吃小灶,雖然晏驕也叫人送了小份的毛血旺什麽的過去,可她偷偷叫人傳話過來時,話裏話外都帶著委屈。


    小銀就笑,“姑娘跟老太太瞧著娘兒倆似的,我每每聽那邊的翠荷姐姐她們說,老太太私下念叨您比大人還多些呢。”


    晏驕抿了抿嘴兒,沒說話,路過小花園時,還停下逗弄了一會兒金魚。


    經典園林,夏日雨景,忙中偷閑的晏驕突然就有了點兒難得的小資矯情:我也是有丫頭陪著逛園子喂魚的人了!


    “姑娘您看,”小銀孩子心性,弄了會兒魚就又轉頭四顧,興奮地指著屋簷道,“那一窩燕子可真好玩兒,都長這麽大了。”


    托現代工業掠奪的福,晏驕來大祿朝之前愣是沒見過這種傳說中本該極其親近人類接地氣的鳥,這還是頭一回發現雛鳥,興奮地什麽似的。


    下雨前空氣濕度增加,小蟲子身上帶了水汽都飛不高,常有燕子低飛的情況。這一對燕子夫妻大約才剛抓了不少,將一群小鳥都喂得飽飽的,哼哼唧唧湊成一團,十分好奇的盯著外頭斜織的雨幕。


    “長得真俊,”晏驕仔細看了會兒,笑道,“瞧著古靈精怪的。”


    “它們吃蟲子呐,蒼蠅蚊子什麽的,”小銀道,“但凡誰家院子裏有這麽一窩,夏日裏都不大挨咬了。對了,聽說它們眼睛可厲害,心也淨,不是好人家都留不住呢!”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院子,裏頭翠荷連忙打了簾子請她們進去,又往裏頭隔間努了努嘴兒,低聲給晏驕報信兒:“也不知那宋夫人怎麽想的,非把個女兒留下……老太太不大喜歡這樣綿軟的姑娘,可到底無辜,不好冷待,索性打發到裏頭玩去了。”


    她口中的宋夫人就是那位曾在宴飲大會上引發眾怒的昌平知州夫人,女兒叫玉容的,今天上午這娘兒倆也來拜訪並留飯了。


    小銀一聽就低低啐了口,借著刷拉拉的雨聲道:“呸,打量咱們都是瞎子,瞧不出來麽?老太太明裏暗裏都說了的,偏她還不死心,弄這出惡心誰?”


    院子裏用石頭壘了個小池塘,裏頭養了幾叢荷花,這會兒大荷葉都被雨水衝刷的青翠欲滴,帶著絨毛的葉麵隨風搖曳,上頭幾顆巨大的水珠滾來滾去,恰似小銀翻來翻去的眼白。


    翠荷一撇嘴,神秘兮兮道:“便是沒有大人,還有齊大人和一眾侍衛哩?不也都沒成親嘛。”


    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冷眼瞧著,那玉容姑娘自己倒是不大想來……”


    宰相門前七品官,齊遠自不必說,就連龐牧那隊從元排到九的私兵侍衛,身上也都是有軍功、官階的,熱門搶手的很!


    龐牧雖有意退隱,但畢竟年紀、功勞明擺著的,聖人哪裏肯輕易放手?這不才離京倆月,已經蹭蹭升到知府,離著京城也更近了。保不齊再兩個月啊,也就老老實實回京做他的國公爺去了。


    常言道,水漲船高,等他真正變回貨真價實的國公爺,別說侍衛,就是管家、小廝,也多的是人搶著自薦枕席!哪裏比得上現在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層利害關係大家都看得出,但卻都多少還要點臉麵,至少沒有一個人如宋夫人這般露骨。


    好歹也是知州千金,放在外頭能稱一聲“尊貴”,晏驕示意她們都別說了。


    進去時,果然見老太太正在花廳裏半眯著眼睛打慢拳,裏間水滴簾子後頭影影綽綽一個穿著薄荷色襦裙的纖細美人埋頭做針線,隻有一個貼身丫頭伺候,偏一聲不敢吭,瞧著怪可憐的。


    “你來啦!”聽見丫頭通報的第一時間老太太就露了笑意,也不打拳了,上來親熱的抓著她的手坐下,“外頭這樣大的雨,偏你是個傻子,非要往外跑。”


    晏驕失笑,作勢欲走,“您說的有道理,那不如我先回去避雨。”


    眾人都被她逗樂了,老太太佯怒拍了她一下,撐不住也笑了,“這丫頭嘴刁,如今也愛拿我做耍了。”


    晏驕下意識往裏間看了眼,就見那姑娘也在往這邊看,兩邊對了眼之後有片刻錯愕,晏驕笑著對她頷首示意。


    玉容愣了下,歪頭跟丫頭說了句什麽,幹脆帶人出來了。


    晏驕跟她問了好,白天再看,果然是個溫柔似水的靦腆美人,杏眼桃腮天鵝頸,被自己多看幾眼就臉紅了。


    老太太知道她愛看美人的毛病,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笑的促狹。


    晏驕才要說話,卻見老太太已經先一步開口,“想爹媽了吧?也罷,我這就打發人準備車馬,必然給你幹幹爽爽的送回去。”


    說著,也不等玉容反應,一個眼神丟過去,早已迫不及待的青竹就一溜煙兒的消失了。


    晏驕:“……”


    玉容:“……”


    我,我就隻是想出來跟晏姑娘打聲招呼啊!


    可事已至此,人家明擺著是要端茶送客了,難得還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她沒有親娘宋夫人的臉皮,說不得要就坡下驢。


    “那就,多謝老夫人了。”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被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如今這樣也是委屈,隻不敢表露出來,還強笑著叫丫頭把針線笸籮抱過來,拿出裏頭一個新做的銀灰色荷包道:“這是我今兒才繡的荷包,針線粗糙,老夫人別嫌棄,用了您家裏的針線,隻當借花獻佛了。”


    老太太平時不大愛帶這些玩意兒,嫌累贅,晏驕生怕她再進一步打擊這個搖搖欲墜的小可憐,忙搶先一步讚美道:“真好看。”


    是個葫蘆的形狀,諧音福祿,上麵又繡了許多活靈活現的小蝙蝠,放到現代社會,絕對是藝術品級別。


    玉容感激的衝她笑了下。


    老太太就恨鐵不成鋼的瞪了晏驕一眼:這孩子咋就不知道緊張?


    不多時,青竹回來說車馬都備好了,隨時可以走。


    到了這地步,玉容也不等著別人攆了,主動起身行禮,“老太太,晏姑娘,多有打擾,我這就告辭了。”


    老太太嗯了聲,又略說兩句客套話,倒也沒挽留。


    玉容又衝晏驕笑了笑,轉身離去。


    晏驕眨了下眼,對老太太道:“我去送送,馬上回來。”


    稍後她出去時,玉容果然還在廊下等著,見她過來,又上前行了一禮,開門見山道:“晏姑娘,家母……實在對不住,我本無意打擾,奈何……”


    都雲子不言父過,母親也是一樣的,她一個含蓄內斂的大家閨秀,能說到這份兒上實在不容易。


    當初在酒宴之上,晏驕就看得出她並不如宋夫人一般熱衷,反倒有幾分避之不及的意思,所以也沒什麽敵意,當即展顏一笑,“無妨。”


    見她這般,玉容著實鬆了口氣,瞧著整個人都明朗許多,又道:“我早便聽說了你的名聲,心下佩服的了不得,當時還想著若什麽時候能見一見也就好了。不曾想如今美夢成真,卻是這般局麵。”


    對她這種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而言,晏驕的作為猶如天外神話,是她們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卻有個活生生的人橫空出世,明明是如她們一般的女子無疑,可所作所為卻又是英雄男兒難比!


    那就好似一隻鷹,衝出了她們素日生活的桎梏,以超出想象的自由姿態劃過天際,肆意翱翔。令人驚歎之餘,也不免有那麽點向往。


    晏驕抿嘴兒一笑,還有點不好意思,“哪兒有你說得這麽好,我送你出去。”


    在現代社會她也曾因自己的職業頻頻被人誇讚好厲害,顯然到了古代引發的反響更大更多,知曉她身份和作為的女子要麽避如蛇蠍,要麽便如白寧和玉容這般驚歎。


    玉容道了謝,與她邊走邊聊,非但不似尋常人那樣避諱,反而還主動問些工作趣事,聽得驚呼連連,咋舌不已。


    “晏姐姐的日子過得如此波瀾起伏絢爛多姿,一生得此,也不枉了。反觀我,當真如一潭死水、一口枯井,喜怒不由己,哀樂全憑人,當真了無生趣……”玉容聽了半晌,感慨萬千,不由唏噓起來,說到最後,已是聲若蚊鳴,眼神也透過前方雨幕飄了出去,悠悠不知看望何處。


    晏驕微怔,心道這形容是不是有點兒過於美化了?驚心動魄、心驚膽戰、觸目驚心之類的還差不多。不過,看不出這姑娘年紀輕輕錦衣玉食,竟突發如此滄桑枯朽之言語,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一語畢,玉容也覺察自己方才失態,忙收斂神色,轉而說些輕快事。


    雖然兩人性格愛好截然不同,倒也算相談甚歡。


    轉眼到了門口,玉容意猶未盡道:“晏姐姐,下雨天出入艱難,勞煩你又來相送,我這便走了,你回去吧。”


    晏驕又囑咐了車夫幾句,“夫人那邊?”


    玉容麵上飛快劃過一絲愁容,不過馬上又若無其事的笑道:“這也不難,我也是頭一回來峻寧府,便去找家書鋪、綢緞莊子、銀樓什麽的略逛逛,湊夠一個時辰也就是了。”


    頓了頓又道:“說起來,昌平州離這邊也不過一日路程,我家城外有個莊子,離這裏就更近了。晏姐姐,來日你若得空,也請去逛逛,說些外頭的事與我和小姐妹們聽,也好長個見識。”


    晏驕拉著她的手笑,“好。”


    玉容很有點不舍得,一隻腳都踩在凳子上了,也不顧精致長裙下擺被雨水打濕,又轉頭對晏驕道:“晏姐姐與龐大人著實是難得一對璧人,老太太待你又這樣好,實在令人豔羨。”


    晏驕心頭微動,上前一步,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可有心上人了?”


    玉容的臉刷的紅透了,雖然羞澀,可還是微微點頭,又小聲與她耳語,“不瞞姐姐,是我遠房表哥,可家母與他母親曾有過誤會,故而不大喜歡他。可我,可我卻覺得他很好,他如今已是舉人……”


    論理兒,這話原不該說給一個不熟的姑娘聽的,可玉容琢磨著,自家母親這一出很是鬧得兩邊不痛快,她心中本就過意不去。而龐大人與這位晏姐姐又著實是好人,若不把話說開,回頭兩人心裏存了疙瘩,豈不是自己的罪過?


    若能因坦誠相待,而收獲晏姐姐這樣一個好女子做朋友,也算意外之喜了。


    玉容這麽一說,晏驕瞬間明白了宋夫人的想法:


    且不說玉容的表哥人品才華究竟如何,可如今到底沒中進士,前途未明。


    而且即便中了進士又如何?一屆三百人,又有幾人能真正熬出頭?她家也不過是知州罷了,能給未來姑爺使的力氣終究有限。


    如果說玉容的那位表哥是還沒開出大小的骰子,龐牧這一票早已功成名就的人卻如枝頭熟透的桃子,摘下來就能吃,實惠安穩的多了。


    回去之後,晏驕也沒把這事兒跟嶽夫人說,隻是閑話幾句家常,又隨手拿起那隻葫蘆荷包看,越看越驚歎。


    瞧瞧人家這手藝,嘖嘖,她自己的縫紉巔峰也不過補個扣子罷了……


    正要放回去,她卻又無意中瞧見放在針線笸籮裏的剪刀,腦袋裏突然嗡的一聲。


    這形狀?


    “你這孩子,也不熟,大雨天的非出去送個甚!”老太太見她衣服下擺都微微帶了濕意,忙叫人去拿熨鬥,見她兀自舉著一把剪刀發呆,便笑道,“這些針線活計不過小道罷了,咱們家裏都有針線娘子,你不必在這上頭費心神。”


    話音未落,卻見晏驕已經騰地站起來,胡亂丟下一句便匆匆往外跑去。


    老太太一愣,轉臉問青竹,“這丫頭才剛說什麽?”


    “什麽凶器,什麽知道了的,”青竹眨眨眼,“奴婢也沒聽清……”


    那頭龐牧正帶人篩選劉掌櫃夫妻的日常交往圈子呢,卻見晏驕突然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剪刀破門而入,雙眼放光朝著自己就來了。


    齊遠:“……哇,了不得!”


    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假期結束後第二更!應該是四更的,但是斷章……你們懂的,所以直接放大章吧,一共一萬五千多字,麽麽噠!


    ps:齊遠:“……哇,謀殺親夫!”【莫名興奮】


    龐牧:“……”所以當年我為啥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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