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看到叢冰清站在一個木牌前,他走上前一看,發現木牌上寫著“方宗玉之墓”五個字。</p>


    “你立的?”蘇臨問。</p>


    叢冰清搖了搖頭:“是那個蟻仙門的女弟子立的,他們早就認識。”</p>


    蘇臨沒想到這麽快就和叢冰清重逢了,但她在這裏做什麽?</p>


    “我們是送那些孩子回家,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蘇臨問道。</p>


    “想看看自己的內心。”叢冰清麵無表情道,“我是在這裏帶走了方宗玉,而方宗玉的父母其實算是我和紫光真人間接殺死的,我其實算殺人凶手吧,但那個時候的我被蟻仙功控製著,所以我想看看,現在的我回到這裏,會有什麽感觸。”</p>


    蘇臨明白了,有很多人對自己的初心剛到迷茫時,都會有這種行為。</p>


    就像曾經小時候異常渴望當宇航員的人,在長大後成了一名平凡的上班族,有時會特意觀看有關宇宙的紀錄片。</p>


    他們不是想看浩瀚的宇宙,隻是想要審視自己的內心,看看自己是真的變成了沒有誌向的上班族,還是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放棄了兒時的夢想。</p>


    蘇臨在穿越前也曾經有過這種時候,日以冷漠的社會讓他失去了見義勇為的念頭,但他常常對自己做一個假設,若是世界上沒有訛人和誣告,那自己是否還會見義勇為?</p>


    當審視的內心給出自己想要的回答後,他便心滿意足了。</p>


    “你有什麽感觸嗎?”</p>


    “沒有,沒什麽感觸。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沒人記得方宗玉他們一家了,我之所以沒有任何感覺,可能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我無法想象我做的那些事,造成了怎樣的後果。”叢冰清依舊麵無表情。</p>


    現在的她,看上去像一名哲人。</p>


    “如果是修仙前的我,一定會感到很愧疚。”</p>


    “你之前說,如果再次遇見,你就告訴我為什麽你如此想要保持理智,現在你可以兌現諾言了。”蘇臨說。</p>


    叢冰清望著方宗玉的墓牌,迅速看了蘇臨一眼,笑道:“這兌現來的真快,不過其實理由也沒什麽,我在最初開始修仙時,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親生的,然後帶我們的是一個老頭子。</p>


    這中間發生的事其實很簡單,大家本來好好的,修著修著,師父就瘋了,我和弟弟妹妹過了一段很痛苦的日子,然後一起把師父殺了。那次運氣很好,大家都隻受了點輕傷。</p>


    然後,我們本來想回家,但最後還是決定繼續拿師父留下來的功法秘籍繼續修煉,修著修著,弟弟就瘋了,雖然瘋得很厲害,但因為弟弟他不會傷人,所以我下不了手。</p>


    我把他關在了洞穴裏,按時給他送吃的,自己認真研讀那些秘笈,想要找出正確的修煉法門,以便幫糾正他已經扭曲的神智……我當然是失敗了。</p>


    再然後,妹妹也瘋了,我一樣把她關了起來。”</p>


    “就這樣,我每天修煉,每天修煉,每天送飯,每天送飯,弟弟妹妹也很乖,不吵不鬧,就是瘋得厲害,說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說繼續修煉下去就必須割掉身上一些地方,但那書上都沒寫。</p>


    大概十年吧,過了十年,我一個人照顧他們,每天重複研讀那些秘笈,漸漸的我覺得或許可能是我的神智出了問題,畢竟弟弟和妹妹都說要割掉那幾處地方,割開身體一些經絡,才能突破境界。</p>


    我想,或許是他們修煉對路,才有了相同的感應,而我才是修岔了的那個。”</p>


    “除了說些要自殘之類的話,他們都非常正常,他們經常勸我,經常安慰我。</p>


    小弟告訴我,其實錯的是我,隻要我放開他們,他們就能給我證明。</p>


    小妹對我說,我鎖了他們十年,他們卻一點都不怪我,說隻要修成長生,這十年不算什麽,但我必須放了他們,他們才能突破瓶頸。”</p>


    “然後我就放了他們,我看著他們用刀子在身上劃開一道道口子,我當時想阻止來著,但小弟說已經開始決不能停下,然後我就看他這麽一刀刀、一刀刀把自己切成了血人。</p>


    結果當然是他差點死了,我用幾副草藥吊著他的命,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p>


    叢冰清停頓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彷佛在平複心情。</p>


    “我本來覺得小弟和小妹都錯了,但小妹查看了小弟背部的傷勢後,說他往自己背上割肉的時候下刀歪了,所以才沒成功,她要我幫她下刀。</p>


    我本來不想同意的,但她說隻要她成功後,就能想辦法救小弟。</p>


    我當時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同意了,我現在還記得我在她背上足足割了三百六十七刀,每一刀都是按照她的吩咐,非常精準地切下去的。</p>


    當時我一心想著要成功,所以下刀時沒什麽感覺,但小妹也失敗了,他倆都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我給他們吊了半年的命,就都去了,死時身體已經爛得沒了人形。”</p>


    叢冰清麵露苦笑,轉頭看向蘇臨:“你猜我當時什麽感覺?”</p>


    “一定很傷心吧。”蘇臨表示很理解,他知道失去妹妹是什麽感覺。</p>


    “傷心?沒有,我覺得我很可憐,他們是多麽可笑啊,竟然把臆想出來的幻覺當做真實,我更加可憐,竟然屢屢對他們報以不切實際的希望……真實太可悲了。”叢冰清搖頭。</p>


    蘇臨驚訝地看向對方,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會給出這樣的回答。</p>


    叢冰清忽然輕笑一聲,重新抬起頭:“所以我不想成為小弟和小妹那樣的人,如果我也變成了那樣的人,那認識我的人該有多麽可憐,明明真正的我已經死去,他們卻依舊寬容地對待那個已經瘋掉的我……光是想想就受不了。”</p>


    她說完,側目看向蘇臨,認真道:“若有一天,瘋掉的我出現在你麵前,那就大聲嘲笑我吧,那個我隻配被你嘲笑。”</p>


    </p>


    “可能我沒有這種無聊的興致。”</p>


    蘇臨說完,沉默良久,忽然想起了方宗玉的日記,於是他將方宗玉最後那幾篇日記告訴了對方。</p>


    “我想,走火入魔後的他,或許是真心喜歡你,你現在有什麽感觸了嗎?”蘇臨很好奇叢冰清接下來的回答。</p>


    叢冰清注視著蘇臨,眨了眨眼,麵無表情地搖頭:“我對那孩子沒有任何感情,他認識的根本不是我,而我認識的,也從來不是他。</p>


    雖然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但其實我和他,從頭到尾都是陌生人,是連麵都沒見過的陌生人。”</p>


    這番話,讓蘇臨不知如何以對。</p>


    他突然覺得方宗玉很可憐,他心心念念愛慕的師姐,從始至終都不對他抱有任何感情,甚至輕描澹寫地否定了那幾十年的點點滴滴。</p>


    翌日,當地下起了大雨。</p>


    叢冰清不知在何時離開了。</p>


    蘇臨獨自一人,帶著方宗玉的日記和撥浪鼓,來到了他的墓前,將撥浪鼓和那疊日記放在了木牌前。</p>


    蘇臨看著那被雨水淋濕的字跡,心想或許叢冰清說的沒錯,這一切,隻是一個虛幻的人愛著另一個虛幻的人,另一個虛幻的人照顧著那個虛幻的他。</p>


    他們從未真正相識,所以也不算真正開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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