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存著再還人情的心思,知無不言;另個打蛇隨棍上,關係到匠工考試,隻有王葛想不到的問題,沒有問不出口的問題。</p>
約莫兩刻鍾後,送走劉泊。</p>
她把工具凳搬回來,重新楔勻刀,啟篾。一邊忙碌,王葛一邊回想對方講述的匠工考試規則。如果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工,巧飾也,為巧之前,須遵規矩法度。</p>
原來,“匠工”二字並非是隨意擬定的等級稱呼,而是注重於“工”!</p>
自武帝宣布“百匠爭鳴”,唯一不許後世更改的等級考試規則,就是匠工這個等級,可見重視。</p>
每個大類別,無論天工還是巧絕技能,匠工考試均隻有一場。比試的匠童再多,隻會增加次場地,在九月二十五的辰初時刻同時開考,絕不存在哪個考場延遲。</p>
考試時長不限製,但期間不允許進食、進水、如廁。</p>
據劉小郎言,早年曾有個考生堅持到了第三天,是被抬出考場的,整個人都憋腫了。當劉小郎說完這個趣聞時,逗的王蓬躲不住,拉著幺妹出來,跟從弟一同偎著大伯父。</p>
踱衣縣從沒有增加過次場地,每年的匠工考場非常寬闊,足夠用了,裏麵搭著器物棚,棚下擺滿了器物,它們就是各考生的試題:模子。</p>
木匠大類的模子按材料還是分為:木器、竹器、草器、荊與藤器。</p>
製器的工具在進考場前就會發放,考生進場後,自由挑選模子,進行彷製。</p>
彷製要求:大小、長短、廣袤必等。</p>
劉泊將自己總結的考試經驗悉數告訴王葛:模子五花八門,小至竹釘、簡牘、草蝴蝶;大至扁擔、掃帚、木盆;不大不小的如草鞋、矩尺、竹刷,真是應有盡有。</p>
重複的模子很多,但被選走後,不能再放回器物棚。</p>
進入考場後,一定別想著先走完一圈考場,而是看到哪個容易製的模子,就選定。製器場地就在器物棚兩側,每製完一個,被評為合格後,才允許擇下一個模子。</p>
他總結到這裏時,莫名加了句:考試時,定要裹頭巾。</p>
錄取後的匠工分品級:凡能依據模子彷成九件器物者,為下等匠工;十九件器物者,為中等匠工;二十九件器物者,為上等匠工;彷成五十件以上,不包含五十,為頭等匠工。</p>
截止去年,大晉隻出現過九個上等匠工,其中就有那位被抬出去的仁兄。</p>
頭等匠工,從未出現!</p>
就連某位宗匠師都感歎過,或許頭等匠工,隻是成帝對天下匠人的一個期許,為天下匠人豎立的心誌之所向。</p>
“心誌之所向……”王葛重複著這句話,停下手中的活。</p>
“從姐、從姐,你看我。”王蓬鼓著腮幫,雙臂使著勁圓撐,先迅速恢複正常問:“我像不像被抬出去的那個考生?”然後重新鼓腮,小臉側來側去。</p>
王葛剛被逗笑,就聽王艾稚聲稚氣道:“阿兄像個肥黍粒。”</p>
王荇一下笑倒在阿父身上。</p>
“嘖,這孩子!”王大郎都不知道該訓誰了。</p>
王蓬不敢回嘴,耳朵現在還疼哩。他吆喝王荇:“走,虎頭,去喂雞。”這是他最喜歡幹的活。</p>
王荇懂事的牽住王艾:“阿父,我會看好從妹的。”</p>
小孩子就是這樣,一時鬧騰、一時相親。</p>
王葛看向手中的竹片,剛才啟篾時,她被劉小郎留下的“心誌之所向”那句話觸動,眼睛始終是盯著青篾被分層、過劍門、刮絲,但心神卻有些飛遠,導致在刮絲最後這個步驟上,她多刮了不知幾個來回。</p>
此竹片,刮的薄如蟬翼,輕輕一吹,它立即被風托了一下似的,長尾飄逸,隻要光亮照到的平麵,它全回饋於光亮。</p>
王葛前世啟篾的技藝,並沒達到這個層次,沒想到今日水到渠成的邁過這個坎了。</p>
</p>
既然知道匠工考試的規則,那她更得加緊幹完手頭上的幾件活,然後練習各種製器的基礎技巧,令速度更上層樓。</p>
四天後。</p>
賈地主家的佃戶來了兩個,主事的是上回送竹料的。另一個佃戶年近半百,穿著打補丁的裋褐,一看就常年勞累,背馱的厲害。</p>
他們這回是推著獨輪車來的,車上捆著空木盒。</p>
王翁喊這二人進院。</p>
王大郎和幾個孩子在屋裏沒出來,隻有王葛站在主屋前,腳下的大草席上鋪著舊褥子,褥子上放著密密麻麻的竹條,每十根一堆,共五十堆。</p>
王翁說道:“今日幸好沒風。呶,五百根竹條都在這了,一根不少。”也一根不多。</p>
放竹樣的盒子就在地上,王翁連碰都不願碰,示意對方自己打開。“你們好好驗,每根竹片都驗,也好向賈大郎君交待。”免得離開自家後出了問題再賴上。</p>
年紀大的佃戶是篾匠,知曉竹樣,不用開木盒。他蹲在席端,驗的很仔細,每根都要正麵、反麵,頭端、尾端對著光亮看。篾匠的手都粗糙,難試竹麵是否存在毛刺,當然也不必試,因為篾匠的眼毒,竹條篾的好壞,一打眼就有數。</p>
“木盒。”他沒回頭,招呼主事佃戶拿東西過來盛。</p>
對方不滿:“嘖,地上不是盒子?”</p>
“這是裝竹樣的,不能混。”</p>
主事佃戶斜老篾匠一眼,暗罵:老貨,也就這時候敢使喚我,咒你一輩子吃粃糠。罵歸罵,他閑杵著,不搬木盒還會幹啥?</p>
他們帶來的木盒比裝竹樣的大多了,裏頭沒墊那麽厚的布,竹片扁薄,能裝不少。老篾匠一根根驗過,小心翼翼放置。這個時間會很長,王葛豈能浪費光陰,她已備好一部分青篾、黃篾,開始在主屋前編織窗席子。</p>
整個院裏安安靜靜,偶爾有喜鵲飛過院頭,都願意多停落一會再飛走。</p>
主事佃戶坐在獨輪車前,漸漸打起瞌睡。等他腳被踢了一下才醒,原來是篾匠驗完了。“你可都驗好了,要是有差錯不關我的事。”</p>
“驗好了。”篾匠已經把盒子全抱到車跟前了,主事的扶車,他放木盒、捆繩。</p>
欠的三百個錢,佃戶下午早早送了過來,帶著巴結王翁的笑:“賈大郎君讓我問問,王匠童可還願幹?要是願意,明早我把竹料送來。”</p>
王翁擺手:“不成啊,我孫女要考匠工,騰不出空了。”</p>
“匠公?啥匠公?”</p>
“就是比匠童還厲害的匠工。”</p>
這佃戶“哦”一聲,走出老遠,回頭啐口唾沫:“吹什麽吹!再厲害還能趕上賈地主厲害?一個小女娘……噝!小女娘?啊呀我咋忘了這茬了!”</p>
約莫兩刻鍾後,送走劉泊。</p>
她把工具凳搬回來,重新楔勻刀,啟篾。一邊忙碌,王葛一邊回想對方講述的匠工考試規則。如果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工,巧飾也,為巧之前,須遵規矩法度。</p>
原來,“匠工”二字並非是隨意擬定的等級稱呼,而是注重於“工”!</p>
自武帝宣布“百匠爭鳴”,唯一不許後世更改的等級考試規則,就是匠工這個等級,可見重視。</p>
每個大類別,無論天工還是巧絕技能,匠工考試均隻有一場。比試的匠童再多,隻會增加次場地,在九月二十五的辰初時刻同時開考,絕不存在哪個考場延遲。</p>
考試時長不限製,但期間不允許進食、進水、如廁。</p>
據劉小郎言,早年曾有個考生堅持到了第三天,是被抬出考場的,整個人都憋腫了。當劉小郎說完這個趣聞時,逗的王蓬躲不住,拉著幺妹出來,跟從弟一同偎著大伯父。</p>
踱衣縣從沒有增加過次場地,每年的匠工考場非常寬闊,足夠用了,裏麵搭著器物棚,棚下擺滿了器物,它們就是各考生的試題:模子。</p>
木匠大類的模子按材料還是分為:木器、竹器、草器、荊與藤器。</p>
製器的工具在進考場前就會發放,考生進場後,自由挑選模子,進行彷製。</p>
彷製要求:大小、長短、廣袤必等。</p>
劉泊將自己總結的考試經驗悉數告訴王葛:模子五花八門,小至竹釘、簡牘、草蝴蝶;大至扁擔、掃帚、木盆;不大不小的如草鞋、矩尺、竹刷,真是應有盡有。</p>
重複的模子很多,但被選走後,不能再放回器物棚。</p>
進入考場後,一定別想著先走完一圈考場,而是看到哪個容易製的模子,就選定。製器場地就在器物棚兩側,每製完一個,被評為合格後,才允許擇下一個模子。</p>
他總結到這裏時,莫名加了句:考試時,定要裹頭巾。</p>
錄取後的匠工分品級:凡能依據模子彷成九件器物者,為下等匠工;十九件器物者,為中等匠工;二十九件器物者,為上等匠工;彷成五十件以上,不包含五十,為頭等匠工。</p>
截止去年,大晉隻出現過九個上等匠工,其中就有那位被抬出去的仁兄。</p>
頭等匠工,從未出現!</p>
就連某位宗匠師都感歎過,或許頭等匠工,隻是成帝對天下匠人的一個期許,為天下匠人豎立的心誌之所向。</p>
“心誌之所向……”王葛重複著這句話,停下手中的活。</p>
“從姐、從姐,你看我。”王蓬鼓著腮幫,雙臂使著勁圓撐,先迅速恢複正常問:“我像不像被抬出去的那個考生?”然後重新鼓腮,小臉側來側去。</p>
王葛剛被逗笑,就聽王艾稚聲稚氣道:“阿兄像個肥黍粒。”</p>
王荇一下笑倒在阿父身上。</p>
“嘖,這孩子!”王大郎都不知道該訓誰了。</p>
王蓬不敢回嘴,耳朵現在還疼哩。他吆喝王荇:“走,虎頭,去喂雞。”這是他最喜歡幹的活。</p>
王荇懂事的牽住王艾:“阿父,我會看好從妹的。”</p>
小孩子就是這樣,一時鬧騰、一時相親。</p>
王葛看向手中的竹片,剛才啟篾時,她被劉小郎留下的“心誌之所向”那句話觸動,眼睛始終是盯著青篾被分層、過劍門、刮絲,但心神卻有些飛遠,導致在刮絲最後這個步驟上,她多刮了不知幾個來回。</p>
此竹片,刮的薄如蟬翼,輕輕一吹,它立即被風托了一下似的,長尾飄逸,隻要光亮照到的平麵,它全回饋於光亮。</p>
王葛前世啟篾的技藝,並沒達到這個層次,沒想到今日水到渠成的邁過這個坎了。</p>
</p>
既然知道匠工考試的規則,那她更得加緊幹完手頭上的幾件活,然後練習各種製器的基礎技巧,令速度更上層樓。</p>
四天後。</p>
賈地主家的佃戶來了兩個,主事的是上回送竹料的。另一個佃戶年近半百,穿著打補丁的裋褐,一看就常年勞累,背馱的厲害。</p>
他們這回是推著獨輪車來的,車上捆著空木盒。</p>
王翁喊這二人進院。</p>
王大郎和幾個孩子在屋裏沒出來,隻有王葛站在主屋前,腳下的大草席上鋪著舊褥子,褥子上放著密密麻麻的竹條,每十根一堆,共五十堆。</p>
王翁說道:“今日幸好沒風。呶,五百根竹條都在這了,一根不少。”也一根不多。</p>
放竹樣的盒子就在地上,王翁連碰都不願碰,示意對方自己打開。“你們好好驗,每根竹片都驗,也好向賈大郎君交待。”免得離開自家後出了問題再賴上。</p>
年紀大的佃戶是篾匠,知曉竹樣,不用開木盒。他蹲在席端,驗的很仔細,每根都要正麵、反麵,頭端、尾端對著光亮看。篾匠的手都粗糙,難試竹麵是否存在毛刺,當然也不必試,因為篾匠的眼毒,竹條篾的好壞,一打眼就有數。</p>
“木盒。”他沒回頭,招呼主事佃戶拿東西過來盛。</p>
對方不滿:“嘖,地上不是盒子?”</p>
“這是裝竹樣的,不能混。”</p>
主事佃戶斜老篾匠一眼,暗罵:老貨,也就這時候敢使喚我,咒你一輩子吃粃糠。罵歸罵,他閑杵著,不搬木盒還會幹啥?</p>
他們帶來的木盒比裝竹樣的大多了,裏頭沒墊那麽厚的布,竹片扁薄,能裝不少。老篾匠一根根驗過,小心翼翼放置。這個時間會很長,王葛豈能浪費光陰,她已備好一部分青篾、黃篾,開始在主屋前編織窗席子。</p>
整個院裏安安靜靜,偶爾有喜鵲飛過院頭,都願意多停落一會再飛走。</p>
主事佃戶坐在獨輪車前,漸漸打起瞌睡。等他腳被踢了一下才醒,原來是篾匠驗完了。“你可都驗好了,要是有差錯不關我的事。”</p>
“驗好了。”篾匠已經把盒子全抱到車跟前了,主事的扶車,他放木盒、捆繩。</p>
欠的三百個錢,佃戶下午早早送了過來,帶著巴結王翁的笑:“賈大郎君讓我問問,王匠童可還願幹?要是願意,明早我把竹料送來。”</p>
王翁擺手:“不成啊,我孫女要考匠工,騰不出空了。”</p>
“匠公?啥匠公?”</p>
“就是比匠童還厲害的匠工。”</p>
這佃戶“哦”一聲,走出老遠,回頭啐口唾沫:“吹什麽吹!再厲害還能趕上賈地主厲害?一個小女娘……噝!小女娘?啊呀我咋忘了這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