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原本枯黃的草地漸漸煥發了生機,淡綠色的草種從土地裏一片一片地冒出來,成千上萬朵花也競相開放,雖然現在是二月份,但草地上早已是花團錦簇。草地上,一隻小獵豹正緩慢行走著,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腳,生怕踩中哪怕是一顆剛發芽的草,最後,他實在是使不上力再來避開這些小生命,變往後一倒,身子撲到了枯草上。


    “別躺在草地上,很髒的!”後麵傳來了女聲。小獵豹趕緊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剛想揉揉眼睛,一隻手便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媽媽,小草真的可以恢複如初嗎?”小獵豹問道。


    “當然了,草的生命力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前麵有一條小溪,我們去那裏!”他們身後又傳來了男聲。


    “爸爸,等等我!”小獵豹跑了過去,在跑動過程中,他的目光被一串小小的花所吸引,那花的莖纏繞在一棵榕樹上,花的樣子好像前端炸裂的鞭炮。從遠處看,這一小串花仿佛與榕樹融為了一體。


    “媽媽。那是什麽花啊?”小獵豹拉了拉母親的衣服問道。


    “哪個?”


    “榕樹上那個啊。”小獵豹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花。”


    “這叫炮仗花。”母親回答道,“說到炮仗花,我想起了一個有關它的傳說。”


    “什麽傳說?”小獵豹豎起了耳朵。


    “在很久一前,我們族群迎來了一場很大很大的戰爭,有一天啊,一個哨兵正在野外巡邏,突然一支箭射了過來,打在了他身旁的一棵樹上,那棵樹被一層層開得正豔的炮仗花包裹著,那箭就正好擊落了一小串花兒,過了幾秒鍾,一大群敵兵從樹林裏衝了出來,那個哨兵害怕極了,他馬上蹲了下來,結果你猜怎麽?這裏原來也是我們的埋伏圈,許多獵豹從另一邊衝了出來,與敵軍殺在一起......後來他們發現,當炮仗花盛開的時候啊,敵軍就會來攻打他們哩!於是他們就在哨塔上種滿了炮仗花,當那些花盛開的時候,他們就拿起武器,出去戰鬥啦。”


    “好神奇啊!”小獵豹叫到,“可是媽媽,現在炮杖花正在開著啊,會不會有敵人來打我們啊?”


    “傻孩子,那就是個傳說而已,何必當真?”母親摸了摸小獵豹的頭說,“好了,爸爸在那裏等著我們呢,我們快點過去。”


    “好!”


    這隻獵豹名叫尼古萊·豹裏斯,這是他腦海裏留存著的關於父母最清晰的記憶,那一年他八歲,他的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全家出去郊遊的那一天晚上,豹裏斯的父母接到了伊瓦奇的緊急集合,倆人便告別了豹裏斯,乘著暴雨離開了家,留下他一個人在家中等待,可豹裏斯還不知道,這一等,就是整整六年。


    “要下雨了。”豹裏斯發現眼前那串炮仗花原本鮮豔的橙黃色逐漸因為烏雲的籠罩而暗淡下來。他伸手摸了摸花瓣,之後便邁開步子,向自己的家跑去。他的家離這裏有差不多六百米,他剛跑到半路,天空便開始像水庫泄洪那樣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雨水把他黃色帶黑斑點的毛揉成了一簇有一簇,他現在看上去就像一隻黃色的刺蝟,浸濕的衣服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了他疾跑的累贅。他跑了大概有四十秒,終於來到了家門口,在確認沒有人尾隨之後,便打開門走了進去。


    “呼——衣服濕透了。”豹裏斯關上門,用力抖了抖身上的水,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木底板上,成為了這屋子中唯一的聲音。他脫掉外衣,用毛巾擦幹了身子,然後走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他的爸爸曾說這屋子太小,要再騰出一些空間,但如今他們一走,豹裏斯便覺得自己當時用力點頭是有多麽可笑了。


    房間裏亮著深黃色的燈,這讓豹裏斯感到了些許溫暖。他走到書桌前,上麵放著幾本包括課本在內的書,以及一台小筆記本電腦,還有他們一家三個人的全家福。他坐了下來,眼睛瞄了瞄全家福,然後打開了電腦。


    “‘同學家長們注意,停課時間將持續延長,請各家長在家中照看好自己的孩子,並且保護個人生命財產安全,所有龍種獸人尤其注意......’”豹裏斯無奈地笑了笑說,“看來除了龍以外的其他同學都高興死了吧?”


    “唉......老爸老媽,你們最喜歡龍了,為什麽現在你們不趕緊跳出來,把右翼和它的‘斧石計劃’揍扁呢?”他本來還想玩玩遊戲的,但是接下來樓下傳來的動靜卻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是誰在下麵倒騰?”豹裏斯心裏抱怨道。他站到窗邊仔細聽這聲音,它就像有人在用棍子敲打一捆竹子似的。有人在樓下打起來了——這是豹裏斯心裏首先浮現的猜測,而接下來傳出的咒罵聲更是證實了這個想法。


    “事情好像不對......”豹裏斯把臉貼到窗戶上向下看,隻見在大雨中,有兩個穿黑衣服的人正揮舞著甩棍,朝著地上的某樣東西用力捶打,他睜大眼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條趴在地上的西方龍!那龍一動不動,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估計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喊救命了。


    “該死,那些右翼又亂殺龍了!......那龍有危險!”豹裏斯說著,從抽屜裏取出一把手槍,他拉上槍膛,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便衝了下去。他打開門,一路飛奔到後院。那兩個人還沒有收手,豹裏斯大叫一聲喝住了他們。


    “你們想幹什麽?!”他叫道。那兩個人剛開始還沒有任何答應他的意思,直到豹裏斯叫了第二遍,他們才回過神來。


    “我......勸你們趕緊停手!”


    “哇哦,你這不知好歹的小鬼,大晚上的不回家,在這兒晃悠什麽?”其中一人走上前輕蔑地說,“你沒看見我們有事情在做麽?我告訴你,要是你想多管閑事,那麽下場就會跟這雜種一樣!”說完,他和同伴還晃了晃手上的甩棍。


    “哦,是嗎?”豹裏斯冷笑了一聲(這聲冷笑是為了緩解他內心的緊張),他拿出了手槍,對準了那兩人——這可把他們給鎮住了。


    “你這小鬼身上怎麽會有槍?”那人問道。


    “如果你們不停手,我不介意在這地方造出些小動靜來”豹裏斯說,“要知道,在獸人世界,從老式的火器到軍隊裏的製式步槍,甚至火箭發射器......什麽武器不可以買得到?那麽讓我來猜猜,等我打響第一槍後,周圍的窗戶裏會伸出什麽東西來把你們掃成馬蜂窩呢?”


    “頭兒,我們該怎麽辦?”後麵的人問道。


    “該死,本來還以為這事很容易處理,就沒有帶槍來,可沒想到遇到了這樣一個家夥......”前麵的人轉過身說了些什麽,然後又轉回來對豹裏斯說,“哼......小家夥,今天算你走運,這條龍就給你了。我警告你,要是讓我們再遇見你,小心我不客氣!”


    “撤!”他們收起了甩棍,然後跑進了路旁的一輛黑色吉普車裏,迅速發動引擎,連人帶車消失在了街角。


    “西方龍......西方龍!”豹裏斯跑到那龍旁邊,他蹲下去,用手輕輕搖了搖龍的身體,可那龍早已失去了意識。他擦幹左手的雨水,放到了龍的額頭上,灼熱感立即傳遍了整隻手。


    “怎麽燒得這麽厲害?”獵豹把手收了回來。雨水從龍的頭上滑落,把他放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豹裏斯想了想,便扛起西方龍,把他背在了背後,硬扛了回去,在進門的時候,龍的翅膀還不小心卡在了門上,豹裏斯不得不廢九牛二虎之力換個姿勢把龍送進屋子裏。把門關上後,他又把龍帶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撲地扔在自己床上。他隨後找來毛巾擦幹龍身上的雨水。從進門到現在,他感覺自己身上冷一塊熱一塊的。


    “你可真沉啊!”豹裏斯道,“不過話說回來,你的鱗片可真硬,被打的這麽慘,身上也沒有什麽明顯的傷口。”他想到龍還在發著高燒,便來到了樓下的儲物櫃前,為他尋找退燒藥。


    “對了,那可是龍,如果退燒藥沒有用怎辦?”豹裏斯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管了,希望它能管用。”


    西方龍漸漸恢複了意識,他剛睜開眼,劇烈的疼痛便湧上他的全身。


    “我......這是......在哪兒?”他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身體的疼痛無法讓他再挪動一點兒。龍掃視四周,一個人也沒有。正當他想放鬆警惕時,豹裏斯突然走了進來。


    “哦,你醒了?!”豹裏斯笑著走上前去,可他剛抬起腳,西方龍便用力把身子向後縮回了一大段距離。


    “你......你是誰?”那龍問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剛才被兩個右翼摁在地上打了個半死,還記得嗎?”豹裏斯說,“而且你現在發著高燒,待先吃藥才行......給。”他把手中的水杯和退燒藥遞給了西方龍。


    “你想幹什麽?”西方龍還是沒能鎮定下來,他那雙黃色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與敵意。


    “別害怕啊,我不是那些右翼,不會傷害你的,放心吧!”豹裏斯伸著手,又往前走了一步。這也讓西方龍稍微放鬆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剛伸出手,卻又馬上收了回去,兩眼繼續盯著豹裏斯。


    “這隻是退燒藥而已,沒事的......我保證。”豹裏斯盡管有些不耐煩,但他還是微笑著說,“吃了它,燒才能退啊。”


    西方龍逐漸平複了下來,他終於肯慢慢地接過藥,就著水吞了下去。


    “謝謝你的信任!”豹裏斯坐到了床上。那龍自動往旁邊縮了一些距離。獵豹說,“我叫尼古萊,豹裏斯,今年十四歲,你呢?”


    “我?”西方龍指著自己,他躊躇了一會兒說,“我叫巴爾克·紮卡·埃多,你叫我埃多就行了......我今年也十四歲。”


    “你也是十四歲嗎?!”豹裏斯看著龍紫黑色的身體問道。


    “嗯。”埃多點了點頭。


    “對了,下雨天的,你為什麽不回家呀?”豹裏斯問道,“況且你還是條龍呢,在外麵多危險啊!”


    “家?......”西方龍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沒有家......”


    “為......為什麽?”


    “我的爸爸媽媽為了保護我,都犧牲在了右翼的鐵蹄下,我的家園也受到了重創。從七歲起,我隻能跟隨其他龍一起生活,可沒想到他們又卷土從來了!”埃多說。


    “這......”豹裏斯還沒開口說話,埃多便想從床上下來,豹裏斯馬上把他攔住。


    “你想要去哪裏?”豹裏斯問道,“你現在傷的很嚴重,而且又發著高燒,不要硬撐著!”


    “謝謝你的幫忙,但......我不能一直拖累你們。”埃多說著,還在努力挪動自己的身子。


    “我們......什麽意思?”豹裏斯疑惑地問道。


    “盡管我已經陷入絕境,但我不想再多占用你們家多一會兒。”埃多說,“況且要是你的父母回到家時看見我,那他們又會怎麽想呢?”


    聽到這句話,豹裏斯的內心瞬間被刺痛,他鬆開了手,坐在床上陷入了沉默。


    “豹裏斯,你怎麽了?”


    “我的父母......他們不會再回來了。”他忍住眼淚,哽咽著說。


    “為什麽?”


    豹裏斯搖了搖頭:“在我八歲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失聯了。我的爸爸媽媽是做有關龍的科研工作的,他們失蹤以後,不僅是我,就連他們所在的科技集團也在努力尋找著,可惜......我等了整整六年,他們連個影兒也沒有找到。”


    他抬起頭,眼淚開始止不住流下來。


    “呀,別哭啊!”埃多伸出手去擦了擦豹裏斯臉上的眼淚,“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啊......”


    “謝謝......”豹裏斯勉強微笑著說。


    “埃多,你真的回不去了嗎?”他又追問道。


    “回去?我的家園現在也許隻剩下那些死去的靈魂罷了,我回去還能幹什麽呢?”埃多搖搖頭說。


    “既然這樣,那埃多......我們既然都是失去了父母的人,那麽我們可以成為家人嗎?”豹裏斯想了想說。


    “家人?”埃多問道,“什麽是家人?”


    “你連這個都不懂?”豹裏斯看見埃多一知半解的樣子,便說,“你的爸爸媽媽就是你的家人啊,家人家人,就是和你,呃......能互相尊敬,互相關愛的人就叫家人啦!”


    “那我們又是什麽?”埃多問道,“你不可能做我的父親吧?”


    “我們......我們是好兄弟啦!”


    “可是,我們能互相信任對方嗎?”埃多問,他身後的翅膀向前靠了一些,“要是我是壞人怎麽辦,我也不能確定你就是好人啊。”


    “壞人還需要等到這個時候嗎?”豹裏斯說,“如果我們兩個之中有一個是壞人,那麽現在就沒有人能和你談話了。”


    “嘻嘻,也對哦。”埃多笑著說。


    “那我們......”豹裏斯伸出了手。


    “這什麽意思?”埃多這一問,著實把剛升騰起來的儀式感又破壞掉了。


    “你從小到大十四年了,難道就連‘握手’這種禮儀都沒有聽說過嗎?”豹裏斯不耐煩地問道。


    “哦哦,原來是這樣。”埃多終於把手搭了上去。


    “那麽,我們現在是家人......兄弟了?”他問道。


    “嗯......好兄弟,永遠不變!”豹裏斯笑著說。


    埃多想了想,也一起說道:“永遠不變!”


    萊克的門又被推開了,那兩個被淋成落湯雞的右翼探員走了進來。


    “首領,我們剛才追的那條龍......跑了!”


    “每天這樣的事情會發生至少幾百次,但隻有你們會無聊到向我上報,怎麽,難道那龍身上帶著金子不成?”


    “首領,我們追的那條龍是偵測名單上的紅色對象。”


    “那還是被一個小鬼帶走的!”另一個探員應和道。


    “哦,是這樣嗎?”萊克的表情逐漸放鬆下來,他笑了笑說,“看來事態有些緊急啊,這樣吧,既然目標是紅色名單裏的,那我給你們提供一些幫助,我的條件也很簡單,那就是把那條龍抓回來!”


    “還有,你們去叫人幫我查清楚那條龍還有你們說的那個小鬼的身份!”


    “是!”


    晚上,豹裏斯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他也不忘給埃多泡了一杯。


    “喝咖啡會睡不著的。”埃多說。


    “我們今天晚上可能要熬一會夜了。”豹裏斯用帶有歉意的語氣說,“很抱歉你來的第一個夜晚就沒辦法睡好覺。”


    “沒事......那麽我們今晚要做什麽?”


    “準備很多事情......包括明天的偵查工作。”豹裏斯說著,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埃多湊上去一看,隻見一把手槍同一把衝鋒槍靜靜地躺在木製的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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