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鍾粹宮的時候, 齊晟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每逢到鍾粹宮請安的日子, 他的感覺就像是元月十五吃湯圓,八月十五吃月餅一樣。


    該吃的時候就想它, 可真吃的時候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總而言之一句話:有一個顏控的母妃,傷不起呀!


    湘嬪的效率還是很高的, 他回到東五所不久, 就有長春宮的小太監送來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的,正是那首穿越者經典暗號。


    齊晟準備拿這個去試試四皇子。


    如果那位對這首打油詩有反應的話,就說明是今穿古。


    如果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那就是古穿古或者是平行空間穿越。


    至於那位掩飾的好, 讓人看不出來這種可能…………


    嗬嗬, 不是齊晟太自信, 實在是看那位的智商,不像是很有城府的樣子。


    用後世很流行的梗來形容一下, 那就是: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亞子。


    不太聰明的四皇子2, 在翊坤宮遭受了重大挫折。


    他原本以為,以貴妃的為人,肯定是容不下何嬤嬤這種奴大欺主的人的。


    所以,他很直接地就對貴妃說,何嬤嬤不服管教,還敢頂撞於他,要把何嬤嬤送去慎刑司。


    說真的,如果何嬤嬤是在貴妃身邊伺候的, 頂撞冒犯的也是貴妃,那她早在慎刑司屍骨無存了。


    可是,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比如,餘貴妃。


    貴妃從來不許別人冒犯自己。


    特別是她的父親餘尚書政zhi投機失敗,被迫辭官以後,她就把顏麵看得更重了。


    宮裏的妃嬪們一開始還敢指桑罵槐地譏諷她,但被她不管不顧地瘋狂報複了幾回之後,就沒人再敢惹她了。


    畢竟,正常人誰敢惹瘋子呀?


    四皇子2可以說是貴妃的翻版,行事自然和貴妃如出一轍,對於何嬤嬤的倚老賣老半點兒都忍不了。


    他原以為,貴妃能理解他,會整治這個刁奴。


    但在貴妃看來,何嬤嬤是她的耳目,是幫她看著四皇子的人,代表的就是她。


    四皇子2與何嬤嬤發生了爭執之後,讓貴妃惱怒的不是何嬤嬤不敬主子,而是四皇子2不敬母妃。


    結果可想而知。


    四皇子2告狀非但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反而惹得貴妃震怒,受了一頓責罵。


    如果不是顧忌著他等會兒還要到崇文館去讀書,貴妃絕對能上手給他一頓戒尺。


    他簡直難以置信,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翊坤宮,正對上何嬤嬤得意的笑臉。


    一股怒氣霎時間就湧上了心頭,四皇子2正要發作,表情突然有一瞬間的空白。


    四皇子淡淡地垂眸,全當沒有看見何嬤嬤,隻對何吉利道:“快走吧,別讓先生等久了。”


    “是。”何吉利小心翼翼地覷了覷自家主子的臉色,見他恢複了一貫的隱忍,也心裏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


    他也知道,自家主子前兩天的狀態很不正常。


    可是,在他看來,與其長久地壓抑,傷身傷心,還不如像前連天那樣,豁出去鬧一場呢。


    唉~自家主子明明是貴妃的兒子,怎麽就這麽命運多舛呢?


    他低下頭,像四皇子一樣,無視了何嬤嬤的陰陽怪氣。


    隻是,他們都明白,何嬤嬤一定會更加得意的。


    而東四所裏的那些人,也都在觀望,看貴妃是向著兒子,還是向著心腹。


    如今勝負已分,他們主子說話,怕是更不比何嬤嬤有分量了。


    何吉利能想到的事情,四皇子又何嚐想不到?


    隻是,東四所的人都是看貴妃眼色行事,他就算想通了這些關節,又能如何呢?


    隻要母妃不向著他,他就鬥不過何嬤嬤?


    “嗬!”


    突然一聲輕笑傳入耳中,明明聲音很輕,卻有震耳發聵之感。


    四皇子一個激靈,突然發現,自己竟又到了那處和四皇子2麵對麵的意識空間。


    隻是,這個時候,四皇子2正歪在榻上睡得正熟。


    許是今日之事不順的緣故,即便在睡夢之中,他的眉毛也緊緊地擰著,昭示著煩躁與不甘。


    但四皇子關心的不是這個,他關心的是那聲輕笑。


    既然四皇子2正沉睡著,那笑聲就不可能是他發出來的。


    既然不是四皇子2,那又是誰呢?


    他渾身都緊繃了起來,從心底生出一股恐懼與期待兼具的感覺。


    是的,他恐懼,並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恐懼些什麽。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不正常,如今很可能是情況更加嚴重了。


    但他又是期待的,也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麽。


    ——四皇子2雖然蠢,但卻敢反抗何嬤嬤。如果再出現一個四皇子3,是不是就敢反抗母妃?


    這時,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帶著安撫的意味,溫柔綿和。四皇子隻是聽著,便有一種重歸母體的安心與暢快。


    “隻要是你想的,我都會幫你達成的。”


    隨著這一句話到了尾聲,一道讓他無比熟悉的背影,慢慢顯現在了四皇子期待的目光中。


    那個人慢慢轉過身來,揚眉一笑,果然是一張和四皇子一模一樣的臉。


    隻是,四皇子從來都是壓抑的,便是笑,也從不曾這樣暢快笑過。


    “你……你是誰?”四皇子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滋味兒了。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四皇子3的笑容永遠都帶著安撫,“我,是為你而生。我會保護你的。”


    “你……保護我?”


    四皇子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皇子2。


    四皇子3再次嗤笑出聲,鄙夷道:“那個蠢才,你不必管他,他不會知道我的存在的。”


    何吉利已經嚇傻了。


    在何吉利看來,就是他主子走著走著,突然就停了下來,然後就開始自言自語。


    自言自語也就算了,臉上的表情還在不住地變換。


    他先是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看,慶幸了一下這四周空曠,沒有別人,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家主子身上。


    然後,他就發現了更加不對勁兒的地方。


    自家主子……他好像不是在自言自語,而是在和誰說話。


    隻不過,另一個人用的也是自家主子的嘴巴。


    他當時就一個激靈,剛進宮時那些老太監們給他們這些小太監們講的宮廷秘聞,直往他腦子裏鑽。


    何吉利表示:往事不堪回首,我是真的不想回想這些的。


    可是這會兒,想不想可由不得他了。


    什麽被妒忌的皇後扔到井裏的前朝寵妃啦;什麽因知道的太多,被貼加官悶死的太監啦;什麽因主子犯了忌諱,被牽連著一起處死的宮女啦……


    他都快嚇哭了。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來佛祖,觀音菩薩,釋迦牟尼、地藏王…………”


    何吉利雙手合十,語無倫次地禱告,“如果你們在天有靈,就把主子身上那東西給請走吧。我們主子多好一個人呐,不該遭這樣的罪呀!”


    禱告了半天之後,睜眼一看,沒有效果。


    何吉利有些絕望,又重新許了一個低很多的願,“那就讓上天保佑,這會兒可千萬別有人來。”


    他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四皇子3的觀測之中。


    眼見他嚇出的汗都要把衣裳濕透了,四皇子3才輕笑一聲,對四皇子道:“走吧,讀書要遲到了。”


    這個時候,四皇子已經很好地被他安撫住了。


    看了一眼仍舊在沉睡的四皇子2,四皇子點了點頭,說:“那就走吧。”


    然後,他喊了一聲何吉利:“何吉利,快走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等到他在先生那裏學完了經義,如往常一樣踩著點兒來到學雜學的菖蒲室時,就聽見他六弟在大聲炫耀。


    “哈哈,反正五哥肯定不會作詩,更別說作出像這首一樣朗朗上口的詩了。”


    然後,就是他五弟跳著腳不服氣的聲音,“我才不信這是你自己作的呢!而且,也不好,一點兒都不好!”


    幾乎同時響起的,還有小姑娘步然的捧場,“六殿下好厲害,竟然還會作詩!”


    “略略略!”齊晟瞥了一眼門口,見四皇子已經進來了,就得意地朝五皇子吐了吐舌頭,“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然後,就在五皇子的憤怒中,加倍地挑釁他,“五哥羞羞,比我大,還不會作詩。”


    周圍的人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笑出來,但都因兩個小皇子的吵鬧而會心一笑。


    這些學生裏,就屬他們兩個年紀最小,就算不因著兩人的身份,也沒人會和他們計較什麽。


    “啊——”五皇子氣急,一扭頭看見四皇子進來了,就一把奪過齊晟手裏的紙條,風一樣地衝到了四皇子麵前。


    “四哥你看,這首詩是不是狗屁不通?”他踮著腳尖兒,都快把紙條捅到四皇子鼻子上了。


    “呃…………”


    四皇子雖然不是第一次被兩個弟弟拉著斷官司,但還是像第一次一樣,手足無措。


    “這個……讓我看看。”


    他隻能先把紙條接過來,看看罪魁禍首到底長什麽樣。


    而且,他也很好奇,六弟究竟作出了一首什麽樣的大作來。


    齊晟暗暗一笑,對五皇子的上道給予了高度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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