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四皇子的事, 齊晟是打聽不到就丟開了, 也不覺得這是啥大事。


    可他卻不知道,同為皇子奶媽的劉嬤嬤, 都快要嚇死了。


    不,應該是一邊嚇得渾身發軟, 又一邊暗暗慶幸的那種。


    要知道, 就在今日以前, 能拿捏皇子的何嬤嬤,還是她的偶像。


    為此,她不止一次暗暗抱怨六皇子為人太過嚴苛, 一點兒也不知道尊重自己這個奶大他的人。


    她也曾幻想過, 要是六皇子不那麽早慧, 甚至是憨傻一點兒, 她也可以像何嬤嬤那樣,糊弄住淑妃, 在東五所作威作, 在宮人裏頭耀武揚威。


    可是,就在今天,何嬤嬤栽了。


    雖然明麵上來看,何嬤嬤是栽在了一直被她各種糊弄、各種狐假虎威的貴妃手裏。


    但劉嬤嬤卻知道,何嬤嬤肯定不是栽在了貴妃手裏,而是栽在了一直被她各種拿捏的四皇子手裏。


    白鴿和張起麟隻注意下邊宮人的變化,從來沒往四皇子身上多放過注意力。


    可是,自從被六皇子彈壓之後, 劉嬤嬤不管心裏有再多的想法,卻是再不敢小看這些龍子鳳孫了。


    她很早就發現,四皇子和從前不一樣了。


    而東四所的宮女太監之所以學規矩了,也不是突然就規矩了,而是慢慢地有了變化。


    這變化的源頭,就是四皇子。


    所以,劉嬤嬤才又慶幸。


    慶幸因著六皇子聰慧又有手段,她自己雖然暗中有些小打小鬧,卻從來沒敢弄出什麽大事。


    要不然,恐怕她的下場還不如何嬤嬤呢。


    於是,齊晟忽然就發現,劉嬤嬤在他麵前,突然變得殷切了許多。


    很多原本是金鶯和白鴿幹的事,劉嬤嬤也會搶著幹。


    而且,她還親自動手,給齊晟做了一雙小靴子,穿上之後特別合腳。


    齊晟還沒怎麽著呢,張起麟卻像是一直感應到了危險的貓兒一樣,把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主子,她不會是又憋了什麽壞吧?”


    上次他被齊晟敲打收拾之後,仔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


    許多事情都是這樣,當時不覺得有什麽,時候聯係結果再細品,就品出滋味兒來了。


    他從前也不是不謹慎的人,為什麽就漸漸地得意忘形起來了呢?


    還不是劉嬤嬤整日裏有意無意地在他麵前說些有的沒的,這才他漸漸地不把主子的仁慈當福氣了?


    嘿,這個老東西!


    想明白了之後,張起麟心裏能不恨她嗎?


    他簡直很不得把皮給她扒了!


    所以,這回一發現劉嬤嬤有反常的地方,張起麟也不管到底為什麽,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齊晟麵前來黑她了。


    可是,齊晟卻已經猜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對於劉嬤嬤這個人,他早就看透了。


    別看這一回何嬤嬤東窗事發,把她嚇成這樣。但過不了幾個月,在她發現齊晟不會無緣無故地收拾她之後,就會鎮定下來,繼續心存僥幸。


    齊晟也不準備搭理她。


    反正如今她在東五所也就是個吃閑飯的。


    如今齊晟的年紀還小,不好打發了她。等日後長到十四五歲,快出閣開府的時候,他肯定是要把她送走的。


    因此,聽了張起麟的話,齊晟就說:“且不必理會她,你和白鴿隻需要暗中看著她,別讓她把東五所的事往外邊說就行了。”


    見主子沒有處置劉嬤嬤的意思,張起麟有些失望。


    但再一細品主子的意思,是要完全把劉嬤嬤邊緣化,他就又振奮了起來。


    ——這一回不行,還有下一回呢。老東西,咱們來日方長!


    這一日,齊晟再次從於先生那裏逃出生天之後,一邊擦汗,一邊帶著齊斌、沈介和梁靖三人往校場那邊去。


    齊晟嚴重懷疑,他的老師於先生,在和他一次又一次的鬥智鬥勇中,早就升級了。


    雖然表麵上還是那個溫和寬厚的先生,可是內裏的程序,卻不知道更新換代了多少回了。


    要不然,怎麽可能每一次都卡在他的臨界點上才會被他糊弄住,大手一揮放他出來?


    不,不能說是自己把於先生給糊弄住了,應該是於先生逗他逗夠了,所以大發慈悲,饒了他了。


    唉~真是懷念當初那個純良無比的好好先生啊!


    但這會兒,齊晟隻能慶幸,於先生是個明白人。


    人家大概是看出了如今朝堂上的形勢已經有些亂了,也讚成齊晟不摻合進去,這才放任他不學無術的。


    至於為什麽每一次都得先為難他一番,齊晟覺得,這一定是於先生作為一個老師,對於放任學生不學好而良心不安。


    反正,絕對不可能是於先生的惡趣味兒發作。


    ——那樣好的於先生,怎麽可能有惡趣味兒呢?


    這必須不能有!


    對此,於先生也很有話說。


    ——人,果然都是逼出來的!想當年,我是多麽的純良……往事不堪回首啊!


    “六弟。”齊斌皺著眉頭,疑惑地說,“我怎麽覺著,於先生他是故意的呢?”


    齊晟看了他一眼。


    ——難道這就是來自傻白甜的直覺?


    然後,就果斷否決了他,“絕無這種可能!於先生性子溫厚,秉性純良,你不要妄加揣測。”


    齊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哦。”


    梁靖卻是立刻就堅定地附和齊晟:“殿下說的對,有哪個老師不希望學生好好學習的?於先生肯放殿下出來,肯定是因為辯不過殿下,甘拜下風了!”


    每到這個時候,齊晟就覺得,梁靖不愧是他親娘淑妃的親侄子。這顛倒黑白的本事,那真是一脈相承啊!


    淑妃是不管什麽好事,都能理直氣壯地安到他親爹齊覃身上;


    梁靖則是不管齊晟說什麽,他都能替他自圓其說,邏輯自洽,還順便吹一波彩虹屁。


    隻有沈介默默地低下了頭,不忍心看他們自欺欺人。


    “表哥,你去五哥那兒看看,他怎麽還沒出來?”


    “是。”


    梁靖應了一聲,興高采烈地跑了。


    他就喜歡齊晟分派事情給他做。


    在他看來,六皇子讓他做事,那才是看重他,信任他。


    既然如此,齊晟還有什麽好說的?


    他也不能打擊人家的積極性不是?


    沈介默默目送梁靖歡快的背影,再一次體會到他爹平日裏時常念叨的話。


    ——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這世上,真是什麽樣的憨憨都有。


    齊晟可不知道最是沉默寡言的沈介正在腦子吐槽他的表哥,他在平日裏和五皇子約定的地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五皇子,卻等到了另外一個人。


    “六殿下。”


    那人的禮節很標準,拿出去隨隨便便就做模板的那種。


    往日裏,齊晟隻覺得年紀和他差不多的人裏,禮節最為標準的,是四皇子,其餘人沒有能與四皇子比肩的。


    今天,他總算見到一個了。


    但這個少年的標準,與四皇子的標準還不一樣。


    四皇子的禮節,是因為貴妃的嚴苛,不敢錯一絲一毫。


    可是這個少年,卻是因為骨子裏透出的夾雜著自卑的傲氣。


    齊晟猜測,這個少年必定有一個不同尋常的身份,但家中的長輩肯定不得誌。


    “不知這位是……”


    齊晟回了個禮,試探地問了一句。


    果然,他就看見那少年臉上極快地閃過一抹不甘。


    一旁的齊斌似乎很是詫異,“阿述堂兄,你這會兒不是該在上課嗎?”


    阿述堂兄?


    齊晟心裏迅速翻閱了一下近支皇室的族譜,很快就在記憶裏找到了“齊述”這個名字。


    齊述是恒親王的嫡長子。


    而恒親王和醇親王一樣,都是當今天子的親哥哥。


    隻是,和致力於吃喝玩樂的醇親王不一樣,恒親王當年也是出了名的允文允武。


    不但如此,這位還在先帝時期站過隊。


    隻是,無論是他站隊的那位,還是那位的對手,如今都已經化作了一抔黃土。


    他雖然沒有被怎麽牽連,但卻多年不得重用,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


    也是因此,雖然論起親疏來,齊述和齊河一樣,都是血脈最近的皇室。可說起遠近,齊述別說和齊河比了,就是和齊斌比,那也差上一截。


    齊述也是在崇文館讀書的,可是,齊晟卻不認識他。


    隻從這一點兒看,就知道恒親王府低調成什麽樣了。


    如今齊斌既然道破了他的身份,齊晟也不會再裝作沒聽過。


    那也太打臉了。


    齊述和他無冤無仇的,犯不著幹那樣的事。


    “原來是阿述堂兄。”齊晟還了個禮,臉上帶著歉意,“小弟年幼無知,家裏的許多人都沒見過。失禮之處,還往堂兄海涵。”


    見他並沒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齊述明顯鬆了口氣,連忙道:“殿下話重了,我早就想和殿下西窗夜話了,說來都怪我貴人多忘事,這才一直沒有和殿下相逢。”


    一言既出,滿場寂靜。


    齊晟詫異地看過去,卻發現齊述滿臉都是真誠和認真。


    再看齊斌,就見他也是滿臉崩潰。


    齊述察言觀色,見他們幾個臉色都不對,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我就是這個意思,但是不是這意思……”


    他急的臉都紅了,但就是解釋不清楚。


    因為,他單知道自己肯定錯了,卻不知道自己哪一句錯了。


    ——話說,我到底說錯什麽了?誰來給提個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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