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逼的五皇子在想念他的六弟, 但比他更苦逼的他的六弟, 卻沒功夫想他。


    按理說,信陽長公主被變相軟禁在了公主所, 駙馬張陽被關進了宗人府,暨陽侯張敷也被禁足在了府中。


    涉案的源頭張家都已經被處理了, 就隻需要等後續的嚴查就好了。


    那麽, 今日天子剛解了毒, 正是元氣大傷的時候,這個時候,就該早早休息了吧?


    但他卻怎麽都不願意。


    “今日信陽出降, 壓下的奏折還不曾處理。”


    齊晟攔住了要去叫人去搬奏折的田保, 堅持自己的觀點。


    “父皇, 身體要緊。身體是革……咳, 是治理天下的本錢。您先把身體養好了,多少政務處理不了?”


    齊覃咳嗽了幾聲, 中氣不足地說:“這天下這麽大, 天災人禍從來都沒有斷過。朕這裏耽誤一日,於自己沒什麽打緊,但萬一正有哪一處遭了災…………”


    齊晟急道:“可是您這樣,也沒法處理呀。”


    “無妨。朕隻是眼暈,看東西耗神而已。咳,咳咳……”


    齊覃又咳嗽了幾聲,“田保,讓他們搬過來吧。”


    含光殿伺候的小太監效率很高, 田保前腳傳了話,後腳他們就搬來了好幾摞奏折。


    齊晟見勸不住,他自己也不敢就這麽走了,隻能在一旁盯著。


    畢竟,他這個做兒子的都勸不住,像田保這等伺候的人,就更不敢開口勸了。


    “兒子陪著您看一會子,差不多了您就得去歇了啊。”


    “嗯,嗯。”


    齊覃胡亂應了兩聲,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田保給父子二人上了茶,隱晦而憐憫地看了齊晟一眼,低著頭就要退走。


    “等一下。”


    齊晟攔住了他。


    ”啊?”


    田保本來就因為怕齊晟看出來自己主子的套路而心裏發虛,被他這麽一喊,登時就嚇了一跳,幹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齊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今日的田保不太自然。


    但想想齊覃今日遭的大罪,他又覺得情有可原,便把那疑心又去了。


    然後,他把齊覃麵前的茶拿走,對田保說:“茶水解藥,父皇剛用了藥,不能喝這個,去換一碗涼白開來。”


    田保暗暗鬆了口氣,虛心請教,“殿下,什麽叫做涼白開?”


    “就是白水燒開了晾涼。”


    “哦,哦。”


    田保應了兩聲,索性把兩杯茶都端走了。


    齊覃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一份奏折,看了大約有四五行,就停下來揉了揉額角。


    然後,接著看。


    又看了大約三四行,他又停下來揉了揉額角。


    然後,再接著看。


    他自己還強迫著自己看得下去,齊晟卻是看不下去了。


    “父皇。”他一把奪了他的奏折,“您還是先養好了身體再說吧。”


    齊覃露出蒼白的笑容:“朕沒有大礙,隻是看東西耗神罷了。”


    “那就先睡一覺,養養精神,明天再看,豈不是事半功倍?”


    齊晟覺得,自己替他打算得挺好,又能休息,又不怎麽耽誤事。


    可是,他打算得再好,都沒用,當事人不聽勸,再好的話也是白費口舌。


    “今日事,今日畢。待到明日裏,還有明日的折子要看。”


    是了,他怎麽忘了,他的父皇雖然平日裏看起來像個花孔雀似的,除了開屏就沒有別的事了。


    但實際上,他是一個敢擔天下的明君。


    整個天下的興衰都壓在他的肩上,他都默默擔了,非但不曾叫過一句苦,還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以至於所有人都忘了,就算是天權神授的天子,那也是會累的。


    齊晟一衝動,脫口而出,“既然您看東西耗神,那兒子幫您念吧。”


    一句話出口,他反應過來,難免懊惱。


    ——他已經大了,這種近乎覬覦皇權的話,實在是不該說出口。


    但懊惱過後,他卻也沒什麽後悔的。


    眼見得這些折子處理不完,齊覃是不會去休息了。就齊覃如今這看幾眼歇一歇的效率,得弄到什麽時候去?


    若是因為這個,天子就要猜忌他,那就猜忌好了,反正他也沒想過謀大位。


    要是因為這事,降低了他在天子心目中的好印象,那他還求之不得呢。


    田保正好換了白開水進來,聽見齊晟的話,迅速低下了頭,掩去了眼中的憐憫。


    ——可憐的睿王殿下,這世上最長的路,就是陛下的套路呀!


    “主子,有現成燒好的泉水,您和睿王殿下將就著喝吧。”


    “唔。”齊覃應了一聲,對齊晟道,“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吧,我這還不知道弄到什麽時候呢。”


    聽聽這話,齊晟能走嗎?


    必須不能啊。


    “父皇。”


    齊晟語重心長地說,“熬夜不但影響顏值,還容易變老。像您這樣的盛世美顏,若是因著熬夜折損了,那真是暴殄天物啊。兒子若是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於心何安?”


    齊覃麵色微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田保眼觀鼻,鼻觀心,表麵波瀾不興,內心的戲卻很足:嘖嘖,陛下的套路是深,睿王殿下的手段也不賴。打蛇打七寸呀這是。


    齊晟可不知道田保正在吐槽他,他見齊覃神色鬆動了,便再接再厲地勸道:“由兒子給您念著,您決定如何處理。咱們早早弄完,您也能早早去休息不是?”


    “好。”


    齊覃被他說服了,“你念。”


    “誒,好嘞。”


    齊晟高興地應了一聲,拿起桌上的奏折就念了起來,“臣江蘇巡撫…………”


    就這樣,父子二人一個念一個批,齊覃時不時還順嘴問一句:“如果是你,會如何處理?”


    一開始的時候,齊晟順嘴就答了。


    但幾次三番之後,他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父皇。”


    在兩本奏折的間隙裏,齊晟覺得,自己有必要就自己的疑惑試探一二。


    隻是……


    “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之後,才是齊覃明顯中氣不足的聲音,“怎麽了,晟兒?”


    齊晟:“…………”


    ——好吧我認慫您別咳了行吧?


    “沒什麽。兒子是想說,您都批了這麽久了,要不還是歇歇吧。”


    “咳,咳,咳…………”


    齊覃又咳嗽了一陣,溫和地說,“晟兒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睡吧,朕把這些看完了,自會休息的。”


    齊晟再次:“…………”


    ——他還能怎麽辦呢?總不能把病弱的親爹一個人扔在這裏吧?


    “不必了。父有事,子服其勞。兒子年輕,底子好,不怕熬。”


    齊覃微微一笑,“那你就接著念吧。”


    “臣雲貴總督…………”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齊晟念得是口幹舌燥。


    正好旁邊有晾好的白開水,齊晟灌了半杯,眼角的餘光瞥見齊覃的臉色越發地不好了,心裏更加擔憂起來。


    但是,前兩次的經驗告訴他:直接勸是沒有用的,他得曲線救國。


    怎麽辦呢?


    齊晟又給自己倒了一碗水,一邊喝,一邊飛快地轉動腦子。


    突然,他眼睛一亮,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怎麽早沒想到呢?


    他擔心父皇,齊覃肯定也擔心兒子呀。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身體,還能不在乎兒子的身體嗎?


    這樣想著,齊晟臉上就慢慢露出了疲憊之色。


    果然,沒過多久齊覃就擔憂地問:“怎麽了?是不是困了?”


    “啊?沒有。”


    齊晟笑著搖了搖頭,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強打精神。


    齊覃道:“行了,這裏不用你念了,你回去休息吧。”


    這一回,卻是風水輪流轉啦。


    “不了,等這些折子念完了,兒子就回去。”


    齊晟當然不能同意了。


    齊覃:“你先回去養足了精神,明日再來念,也是一樣的。”


    齊晟義正言辭:“今日事,今日畢。待到明日裏,還有明日的折子要念呢。”


    嗯?


    齊覃忍不住挑了挑眉。


    ——這句話怎麽這麽耳熟?


    這小子,拿你老子的話堵你老子呢!


    齊覃失笑一聲,“行了,朕也要歇息了,這總行了吧?”


    他原本隻是想先把齊晟給套住,好讓他明日過來念奏折,順便學習理政的。


    但這小子寥寥數語,雖然顯得比較稚嫩,但卻也有些獨到的見解,齊覃就忍不住要多問幾句,多教一點。


    齊覃已經看出來了,齊晟之所以顯得稚嫩,隻是因為自小困在宮牆裏,對這個天下還不夠了解的緣故。


    至於處理緊急事務的手段,他是有的。唯一的瑕疵,就是有些不大合時宜。


    但這都沒關係。


    齊晟聰慧,且缺失的這些東西,都是隻需要背和記的。


    以齊晟的記性,隻需要一陣惡補罷了。


    “朕真的要歇了,你回去吧。”


    齊晟不大放心地看了他一陣,結果當然是什麽也沒看出來了。


    齊覃笑罵道:“行了,朕一言九鼎,還會誑你不成?”


    齊晟這才笑著告退了。


    回去的時候,他乘的還是從淑妃那裏借來的步攆。


    他今日雖然沒有像齊覃一樣又是昏迷又是放血的,但畢竟是先飲毒又排毒地折騰了一陣,這會子也真的有些精神不濟了。


    步攆一直將他送到了門口,齊晟打發了抬攆的太監回去,就讓人備水沐浴了。


    然後,他往被窩裏一鑽,剛要美美地睡上一覺,卻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猛然坐起,喊道:“張起麟,我今天的五張大字還沒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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