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飛舞,鋪天蓋地,風,席卷著大片的雪花,狠狠地翻滾著,嘶叫著,好象仇人一樣,用力地卷到半空再慣到地上。


    從窗口望出去,隻見白茫茫一片,蒼莽的風雪把一切掩蓋,憤怒、傷心、無奈、思念,還有數不盡的迷惘跟無措。


    房間很狹小,角落裏是一堆幹草,木柵旁邊還有一隻木馬桶,每天早晨都會有人來清理。縱然如此,房間裏還是充滿了一種酸臭的味道,除了這味道和地上爬來爬去的蟲子,這地方倒也算清爽幹淨!據說這是上林詔獄中最好的……牢房!


    坐牢坐到二千年前,我也算古往今來第一人了,回去之後一定要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苦笑三聲)


    在窗口邊隻站了一會兒,覺得頭腦發脹,四肢有些麻木,有種虛脫的感覺正向我襲來,轉過身,借著如豆的油燈燈光,看見地上爬著一條長著許多腳的蟲子,正緩緩爬向我的床―――那堆幹草。


    也許它也覺得冷吧,可憐的蟲子,但是它不該覬覦我的床。


    臥榻之側,豈容它……蟲酣睡?我苦中作樂地篡改著祖先們精煉出的成語,一腳踏死爬蟲。


    無力地坐到幹草上,嗅到自己身上的腐臭味,覺得一陣陣的反胃。整整三天,漢武帝劉徹把我丟到這鬼地方不理不問,害我沒得洗澡,沒得洗頭,哼,說不定哪天連頭都沒了。


    私放刺客,有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我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直瞪瞪地盯著棚頂發呆,第一百次想到關於死亡的問題……會死嗎?斬首棄市?還是白綾毒酒?或者饑餓而死?


    我不想死,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這個鬼地方,我會死不瞑目。


    傳來鎖鏈“嘩啦啦”的響動,獄卒打開牢門走進來沒好氣地叫道:“吃飯啦。”說罷,“咣當”,把飯碗丟到我麵前,鄙夷地盯了我一眼,嘟囔道:“長得人模人樣,竟膽大包天敢行刺皇帝陛下,活得不耐煩了。”


    我慢吞吞地,很正經地告訴他:“不是行刺陛下,是私放刺客。”


    “還不都是死罪?”獄卒衝我豎起眼睛。打開門出去,再“稀裏嘩啦”落了鎖,離去前很篤定地加了一句:“死定了。”


    我怔怔地瞪著那碗“飯”,那是一團混合得五顏六色的東西,看不出哪是飯哪是菜,因為是冷的,也嗅不出味道,但據獄卒說,這是詔獄裏最好的“夥食”,而據我看來,這跟豬食差不了許多。


    我是絕對不會吃豬食的,所以三天來我隻喝了點水,整個人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體力漸漸地消耗怠盡,手足也漸漸軟弱無力,再這樣下去,等不到審判就會餓斃了。


    可是我很有骨氣,寧死不吃豬食。


    因為我相信皇帝不會讓我死,在我身上有那麽多的謎團,他若不弄個清楚明白,怎麽甘心讓我就死?我死之後,所有的秘密就會成為死結,結在他的心裏,讓他去猜,讓他去想,因為得不到答案而寢食難安,依劉徹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因此,無論有怎樣的決定,他都會來見我一麵,而那一麵,就是我的生機。


    我不肯吃飯,隻是想讓那個生機早點來臨而已。


    但是,饑餓的滋味真的好痛苦,如果擺在麵前的不是這種殘羹剩飯,估計我就捱不住了。


    半個時辰後,那獄卒來收碗,看見半點未動的食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罵道:“你還當自己是天子侍中麽?怎麽,嫌飯不好吃?老子告訴你,給你這謀逆行刺的反賊,就這飯都是糟蹋。”說完冷哼連聲,收起碗罵罵咧咧地離開。


    我沒有力氣跟他生氣,隻覺得連指甲縫裏都透著“虛弱”二字。


    劉徹,你還不來嗎?你真的想我死嗎?


    昏昏沉沉地,不覺睡去,睡到半夜,忽然被鐵鏈的聲音驚醒,睜開沉重的眼皮一看,咦?真有人來,不過不是皇帝是衛青。


    “仲卿!”我掙紮著想起來,衛青的臉色有些憔悴,放下手中食盒,緊走兩步扶起我,目光中有擔憂也有無奈,說:“聽獄卒說,你不肯進食,為何如此糟蹋自己?”


    我頭發沉眼發花四肢發軟,說:“如果給你豬食,你肯吃嗎?”


    一絲慍怒飛上眉梢,衛青怒道:“豈有此理,他們竟然如此待你。”


    起身怒喝道:“來人。”


    “算了。”我輕聲阻止他。“跟他們沒關係,這種地方,難道給你吃山珍海味嗎?”


    衛青臉孔發白,眼睛紅紅地蹲到我麵前說:“你放心,以後我會命人單獨為你預備膳食。”說著,把食盒拿到我麵前。“這是我府裏膳房準備的,你吃些吧。”


    “傻瓜,你以為我是真的想餓死自己嗎?”我斜靠到牆上,有氣無力地說。“我隻是想逼皇帝來見我罷了。”


    衛青垂頭歎氣:“陛下,一時之間隻怕不會來見你。”


    聞言我心中冷笑,我還是太抬舉劉徹了,帝王就是帝王,指望用人性中的“情”來打動他的人全都是傻瓜,在帝王的心中,除了自己,就是天下…………更確切地講,對於帝王來說,天下就是他,他就是天下,二者絕不可分割,並且帶著至高的不容置疑的權威,任何人都不能有絲毫的冒犯和褻瀆。至於其它的人,親人也好,臣子也好,喜歡的女人也好,都不過是附屬品罷了,多一個,錦上添花,少一個,無損大雅,反正附屬品多得是,一抓一大把,一個消失了,很快後麵有補缺的填上。


    想我劉丹,到底也隻是個平凡的女人罷了,捫心自問,豈不也曾暗暗希冀過,或者自己在皇帝心中,畢竟是有一些不同的嗎?因為這份不同,也許他會用不同的方式來看待這件事,看待我,至少也該有耐心來探究一下我這麽做的原因。


    但是,現實將我無情地嘲弄,徹底打碎我站在人格角度企圖與皇帝平等的幻想,更打碎我對皇帝“感性”方麵的幻想。


    既然如此,我為何要虐待自己?如果真的無路可走,我還需要力氣來越獄!


    食盒裏陣陣香氣襲來,我吞了口口水,不客氣地拿起一塊雞腿吃了起來,衛青瞅著我,眼睛裏麵帶著憐憫說:“劉丹,此番你真闖了大禍。”


    我狼吞虎咽地啃著雞腿,漫不經心地說:“我不這樣想。”


    衛青沉聲道:“陛下為人英明睿智,雄才大略,胸襟廣闊,是古往今來難得一見的明君,但唯獨一樣,他是絕對容不下的。”


    “我知道。”我冷冷地打斷他,我不以為漢武帝如他口中所說的這樣完美。


    “他不就是容不下反對他的人嗎?”我冷笑著。“不過我好奇的是,我放走趙敏時,他明明在旁,為什麽當時不立刻拿下她,反而任由我放他走?”


    衛青無言以對,默默地看著我。


    一股遏製不住的怒氣從心底上湧,我激動地說:“他早就有意放走趙敏,為的是順藤摸瓜找到幕後的主人,所以明知我跟趙敏的關係他也不現身,利用我放走刺客,然後再拿我問罪,你們這個皇帝可真是會算計,他是不是英明睿智我不知道,但他陰險詭詐我就看得清清楚楚!”


    私放刺客而下獄,本是情理中事,令我真正氣憤的是他一麵對我示好,一轉臉就如此“陰”我,叫我這口氣怎麽咽得下?


    衛青見我言辭如此大膽地批評皇帝,臉色不由微變,低聲道:“你不想活了嗎?小心隔牆有耳。”


    我大大咬了一口雞肉,惡狠狠地說:“我命由我不由他,想殺我,他還嫩點兒。”


    本來就虛弱,這一怒氣血上頭,頓時咳聲不止,隨後神暈目眩。


    衛青忙伸手到我背後捋順過這口氣,說:“小聲說話,莫要動怒。”


    我大力地喘息著,根本沒辦法再說話。隻聽衛青說:“他是皇帝,遭人行刺本已極為震怒,偏偏你身為他寵信的臣子,卻罔顧法紀,公然私放逆黨,陛下沒有當場斬了你,已是極大的恩典,你竟然不知感恩麽?”


    “我……”順過這口氣,正欲反唇相稽,忽然激智一閃說:“我為什麽要感恩?我放走趙敏自然有我的目的,他不問情由,不容分說就把我塞到這鬼地方來還要我感恩?我瘋了不成?”


    衛青詫異地問:“你,放走趙敏,莫非也是為了她背後的人?”


    “當然!”我正氣凜然。“不然我為什麽放過一個騙我騙得那麽慘的人?”


    衛青聽了一拍大腿,滿臉懊喪:“這話你怎麽不早說?”


    我更氣了:“他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問也不問,就認定我罔法徇私,說不定還認為我是刺客一黨呢,枉費我一片忠心,原來他對我居然連半分信任都沒有!”


    我的姿態拿得更高了,演戲就要演得逼真,否則怎麽蒙混過關。


    衛青連連扼腕,聲聲歎息,又氣又惱地對我說:“陛下沒問,你可以先說呀,為何要跟陛下賭氣呢?自你下獄,我們費盡心機為你開脫,陛下一概不予理睬,若非去病在陛下寢宮外跪了三天三夜,今日你連我的麵都見不到。”


    “你說什麽?”我震驚地問,嘴裏咬著的雞腿掉了下來。“你剛剛說小霍怎麽樣?”


    衛青怒視我一眼,恨恨地說:“他為了替你求情,在陛下寢宮外跪了三天三夜!”


    一口氣哽在咽喉,熱浪瞬間直衝眼眶,我又心痛又憤怒,不知哪來的力量,“騰”地站起來跳腳尖叫道:“三天三夜?外麵又是風又是雪,小霍還這麽小,他就忍心讓他這麽跪著?”


    衛青怒目道:“還不都拜你所賜?”


    我大叫:“那你幹什麽去了?你為什麽不攔著他?”


    衛青更怒了,口不擇言地大叫道:“連他父母都攔不住,我攔得住嗎?他是你的乖徒弟,除了你這個倒黴師父,他心裏哪還有別人?”


    我氣得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一下想起小時候,我剛到孤兒院一個月,因為無法忍受失去親人又身處陌生環境的恐懼,在一個夜裏偷偷逃走了。那晚也是風雪交加,我衣著單薄跑到公車站,躲在椅子背後發抖。深夜時分,滿街看不到一個人影兒,更看不到一輛車,我幾乎凍僵的時候,蕭劍出現了,臉凍得發紫,渾身冒著寒氣,小小的蕭劍脫下自己的羽絨服給我披上,嗬著凍得紫紅的小手為我捂住木掉的耳朵,那時,我也是這樣流著淚,用那件羽絨服裹住他。


    一件羽絨服,裹著兩個小小的身體,在漫天風雪中互相取暖,彼此扶持。


    後來我才知道,蕭劍為了找我,幾乎跑遍了我們所在的整個街區,天知道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那街區是多麽的廣闊。


    而在二千年前的漢朝,依舊是飛雪滿天,依舊是那張小小的臉,同樣是為了我,經曆著這個年齡本不該經曆的折磨與痛苦。


    我閉上眼睛,心裏如火燒著般焦痛著,眼淚流得再多似乎也無法澆息。


    小霍……蕭劍!


    混―――蛋!劉徹!!!


    我怒吼出他的名字,手上腳上發梢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有火在烈烈燃燒,我一把扯住衛青的衣領嘶吼道:“我要見他,馬上帶我去見他,我要問一問他,他怎麽忍心這樣對待一個八歲的孩子?他還有沒有人性?!帶我去見他!立刻!馬上!”


    這最後一怒用盡了我所有力量,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醒來時是在衛青懷裏,他抱著我坐在幹草上,手上正拿了一碗熱水試圖喂我。


    “官醫來過,說你隻是饑餓之下身體虛弱,才導致昏迷。吃了東西就會好。”衛青關切地說。


    我就著他的手喝了水,問:“小霍……他怎麽樣?”


    衛青安慰我說:“怪我沒說清楚,去病雖然跪了三天三夜,但並沒有跪在風雪之中,而是在陛下寢宮外的回廊裏,而且……”


    掙紮著從衛青懷中坐起來,我氣息不均地說:“還不都一樣?這麽冷的天……”咳了幾聲又說不下去。


    衛青說:“陛下沒有你想的那樣狠心,雖然他不肯理睬去病,卻吩咐宮女將他照顧得很好,又是蒲團又是暖盆,但他畢竟隻是個孩子……”


    我急了,催促道:“他到底怎麽樣?”


    衛青苦笑道:“隻是病了,很嚴重,禦醫說風寒入體,需要好好調養。”


    風寒入體!


    想到霍去病隻活了短短的二十四歲就忽然染病亡,不曉得是不是跟小時候的這場病有關,一念及此,心裏更加難過,內疚、自責、憤怒、無奈,種種情緒齊上心頭。


    猛地想走一人,說:“扶雍呢?有沒有去找扶雍?”


    衛青一拍腦袋:“是啊,怎麽竟把他忘了?他是辟穀神醫,一定能醫好去病。明天我就去找他!”


    扶雍的醫術豈止是“神奇”可以形容?找他去治療小霍,我也略微放下心。


    我問:“皇帝打算怎麽處置我?”我要出去,我必須盡快出去,我要看到小霍!


    衛青把食物遞到我手中,目光閃爍,說:“如今不單單是陛下的問題,要殺你的另有他人。”


    我心頭一寒:“王太後?”


    衛青訝然:“你猜到了?”


    “大漢朝最有權勢的兩個女人,除了太後跟皇後還有哪個。”我低頭吃東西,我需要體力,如果真的不能出去,隻好用下下之策――――越獄。


    衛青問:“皇後欲殺我情理之中,同樣的事她也做了不止一次,你可知太後為何要殺你?”


    我抬頭定定地看著他:“你知道原因?”


    衛青點頭,說:“太後懷疑你跟陛下,有……染。”說出“有染”二字,衛青的臉紅了。


    我一震:“太後知道我是女子?”


    “不是。”衛青尷尬地望著我。“若知道你是女子,就不會如此待你。她是擔心陛下因你而患上龍陽之癖有失帝王之德,是以才要殺你。”


    原來如此!


    我哭笑不得地說:“她老人家到底哪隻眼睛看見我跟陛下有那種關係?”自為官以來我一直謹慎小心,極力避免與皇帝單獨相處,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有這種謠言產生。


    可是,莫非劉徹並不是許多人臆測的那樣是個同性戀者,不然太後幹嗎那麽緊張這事?漢代皇帝蓄養男寵應是司空見慣的吧,如文帝的鄧通、趙談,不也被史家記載在案,言之鑿鑿令人確信無疑嗎?


    難道事實並非如此?


    衛青擰起眉毛神情大是鬱悶,說:“此事都隻怪陛下對你太用心了。”


    我不耐地說:“到底出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痛快說。”


    衛青說:“事情還得從我們出使閩越國說起,我們離開長安之後,陛下晝夜懸心,寢食難安,憂思難解,據說那些日子,宮裏的日子難熬得很,陛下的情緒變得特別敏感暴躁,動輒發怒,後來有人將陛下的情形報給太後,太後就留心上了,種種跡象都表明陛下如此異常是為你劉丹之故,於是在歸國之日,太後才派人殺你,結果你卻命大不死。而你受傷之後陛下的表現,更令太後對此事深信不疑,對你的憎惡猶如雪上加霜,這次你闖下如此大禍,她還不乘此良機除掉你?你說放掉趙敏隻為追查其它同黨,這話即使是真的,太後也不會因此而放過你。”


    原來罪魁禍首竟是皇帝!他宮裏又是皇後又是夫人,一大堆女人還不滿足,沒事幹嗎老惦記我呀?典型好色無厭之徒!


    我對劉徹的惡感陡增。


    衛青又說:“你放走趙敏,陛下固然大怒不止,卻絕不會因此殺你。但如今因太後的緣故,此事變得棘手難辦,所以,眼下隻有一個辦法才能救你性命。”


    說這話時,衛青的神情忽爾憂傷憤懣,忽爾抑鬱無奈,我一下猜到所謂的辦法是什麽。


    衛青垂下眼瞼,慢吞吞地說:“陛下說,隻有向太後表明你的身份,然後……“


    我勃然變色:“然後做皇帝的女人充實他的後宮,對吧。”


    衛青苦笑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否則以你女扮男裝欺哄天子,若追究下來,還是死路一條,而你若入宮,太後看在陛下情麵上自然不好為難你。”


    我瞪著他嘲弄地一笑,不留情麵地挖苦說:“皇帝還真行,竟然讓自己的小舅子來替他找女人。衛青啊衛青,就算為了你姐姐,你都不該趟這趟混水,難道你對皇帝真的如此死心踏地?”


    衛青漲紅了臉,難堪地別過臉去不吱聲。


    我咬著牙,倔強地說:“告訴你,我死都不會入宮!”


    衛青訥訥地低聲說:“這是唯一保命的方法呀。”


    我冷笑著回了他一句大義凜然的話:“不自由,毋寧死。”


    衛青盯著我看了半晌,又愁容滿麵說:“這事隻怕由不得你。”說著站起身,在牢房裏踱起方步。


    我心煩意亂地多吃幾口食物,說:“不管怎樣,總之我絕不會入宮……”


    定定神,想起另一件要緊的事。


    “仲卿……”我喚著他的名字,思忖著如何跟他說這事。“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願我入宮?”


    衛青一怔,臉色微變,最終還是誠實地點點頭,說:“你們一個是我的朋友,一個是我的姐姐,我不想看見你們中任何一個人因為對方的緣故傷心難過,你明白嗎?”


    我拿出陰涼表情說道:“我不願入宮,無非是不想作皇帝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但我若被迫入宮,必會想盡辦法取悅皇帝,使他獨寵我一人,所以傷心的那個一定是你姐姐。”


    衛青臉色大變,我雖是他的朋友,終不過是外姓人而已,但衛子夫卻一人身係衛家滿門的榮辱,他著緊姐姐多些也在情理之中。


    我繼續逼他:“隻要你姐姐失寵,你的雄心壯誌,你的宏圖偉業就永遠都不能實現,雖然不用再去做人家的騎奴,但隻能碌碌無為一生虛渡,仲卿,你甘心嗎?”


    衛青年輕的臉龐陰霾密布,生氣地說道:“你想我幫你脫身而已,為何不明說反而拿這話激我?難道衛青在你劉丹心目中,就隻是個單顧家族榮辱個人得失,而不顧朋友之義的人嗎?”


    “當然不是。”我肯定地說。“但是我知道皇帝在你心中的份量,你尊敬他甚至崇拜他,就拿今天的事來說,他要我入宮,不管你怎麽不樂意,怎麽生他的氣都好,你還是照他的吩咐來了不是嗎?”


    衛青深吸一口氣,眉梢眼角都是怒意,我知道他氣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我放緩了語氣說:“為了我和你姐姐,為了你自己,這個忙你一定要幫我。”


    “我早說過,若你願意我一定幫你,現在你說,怎麽幫?”衛青眼裏帶著決然。


    我大喜,低聲說:“趙敏臨走之前曾對我說過,和田玉的下落,恐怕要著落在皇帝身上。”


    衛青失望地說:“怎麽又是和田玉?如今性命攸關,你還在想著找那塊破玉,這和田玉對你真有那麽重要?”


    我自然不能告訴他實話,防著這小子為了表忠心,一激動再把我賣了。


    我說:“和田玉本身沒什麽價值,但它於我卻十分重要。”


    衛青打斷我的話說:“我知道,你說過它是你身份的證明,是你回家的鑰匙。可隻要陛下一道聖旨,你的親人會爭著搶著來相認,我就不明白,沒有了它你怎麽就回不了家?還有,自入長安之日起,你就是為了找和田玉而來,開館、做官,一切都是為了它,你為了這塊玉如此傷神費心不遺餘力,令人無法不懷疑其中有什麽秘密玄機。”


    今晚的衛青一改昔日的沉穩斂靜,頗有些浮躁。


    我平靜地說:“沒錯,和田玉的確關係到一個大秘密。”


    “嗯?”衛青微微怔住。“真的有秘密?還是你著意杜撰出來的?”


    “這個你不用問,你隻要幫我做一件事……”衛青相信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幫我。


    “說,要我做什麽。”


    “你回去之後告訴皇帝,就說關於要我入宮的事,我會好好考慮,七天之後再給他答複。”我眸光閃閃盯著衛青。“你熟悉未央宮的每個角落,就利用這七天時間,幫我在宮中查找和田玉的下落。”


    衛青吃驚地說:“你真的相信趙敏的話?她是陛下的對頭,她的話豈可相信?”


    “這個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嚴厲地說。“你可以去找你姐姐,讓她套問皇帝的口風,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如果和田玉真在皇帝手中,應該能找得出來,隻要找到玉,我就假意答應皇帝的要求,出獄之後,立刻帶著和田玉遠走高飛,從此大漢朝再無劉丹此人。”


    我會隱姓埋名躲起來,直到下一個八月中秋,穿越時空回家去。


    衛青聽了我的計劃,沉吟半晌,問:“若七天之內我找不到,或者找到也拿不到,又或者,和田玉根本不在陛下處呢?”


    “我會另想辦法脫身,總之還是那句話,生不入皇宮,死不入地獄。”我堅定地說。


    衛青不死心地問:“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和田玉究竟有何秘密?”


    我思忖一下說:“你放心,和田玉的秘密隻跟我的身世有關,這樣,等我們分別那天,我全部告訴你。”


    衛青叫人拿來了筆與書帛,我將和田玉的形狀畫給他,方便他按圖索驥。又討論了一些可能發生的狀況及應對方法,直到淩晨時分,衛青才離去。


    臨走前我囑咐他:“別忘了去找扶雍,要他好好幫小霍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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