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浩罕自知這個女婿武功了得,倒不擔心什麽,看著賓客興致高漲,也不便阻止。而那新娘身份的耶律傲霜卻開始為新郎擔起心來,小聲道:“這舒達魯還是這般魯莽,一會兒要是使出蠻力來對付振邦,可須得小心些才是呢。”


    耶律浩罕耳力極佳,聽到傲霜的嘀咕聲,笑道:“女兒莫憂,我看賢婿未必會輸,再說,有我在,你擔心什麽?”原來,他心中亦打定主意,萬一那胡振邦要輸,便立即出手暗中相助。


    耶律傲霜女兒家心思被父看破,麵上一紅,心中卻是安定許多。


    眾人呼喊聲中,舒達魯臂伸開,猛然抱向胡振邦,使得正是契丹人草原摔跤之術,意欲將胡振邦一把抱住,再以大力甩摔,將之摔倒在地。


    胡振邦見他來勢洶洶,雙臂挾帶著勁風,心知此人力大無窮,若以內力格開,必叫他骨裂皮開,固然能擊敗了他,但這婚宴未免太過血腥,掃了大家的興致。當下身形一矮,從對方雙臂之下竄出,快如閃電般繞到舒達魯身後,那舒達魯反應也真快,一抱不著,立即反轉身軀體,左手上,右手下,錯位合抱,心道:“這下看你往哪跑”,胡振邦竟不避讓反而往他懷裏一靠,眾人嘩然,心道:“都道這新郎官武功了得,怎不出三招便被擒住?”


    舒達魯一把將胡振邦抱住,心中大喜,急欲將他摔出在地。不料胡振邦身軀竟似粘在他雙臂上一般,無法使出力來。


    原來胡振邦已反將他雙手扣住,順勢點了他的曲池、震合二穴,舒達魯雙臂登時酥麻無力,使不出勁來。他心知是著了道,遇上了高手,心下雖然不服,卻也不肯認輸,隻得轉著圈子,想將胡振邦甩出,但他便是憋足了勁也無法擺脫對方,心下又急又窘,滿臉通紅。


    那些賓客中,多是懂摔跤之術的,還隻道是舒達魯拿住了胡振邦,隨時可將他摔倒,隻有幾個高手看出端倪,知他是因無法擺脫胡振邦糾纏,才轉了一圈又一圈,卻是甩又甩不掉,摔又摔不出對手,眼見是無奈已極了。


    便在此時,胡振邦忽地在他雙臂上一捏一拍,身輕如燕,縱出圈外立定,向舒達魯拱手道:“承讓、承讓。”賓客頓時轟天價似地一片叫好。


    那些賓客中的外行隻道是胡振邦是被舒達魯大力甩出的,但見他輕輕巧巧地立定在圈外,便心道:“他輸是輸了,卻還能輸得漂亮,不錯不錯。”


    隻有耶律浩罕等幾名高手皆已看出贏家是誰,但見他如此謙虛,也俱是喝一聲采道:“好手段!”


    舒達魯知是胡振邦手下留情,不覺心下慚愧,見胡振邦拱手施禮,急忙回禮道:“好說、好說。”


    胡振邦連忙拱手回禮,舒達魯見他勝了自己,卻在眾人麵前如此謙遜,心中對胡振邦好感更是多了許多。


    眾賓客見二人不出三招便已結束比試,猶覺不夠盡興,正想著什麽法子再來鬧上一鬧。耶律浩罕卻朗聲道:“諸位,胡將軍適才已和我契丹第一神力舒達魯角力,勝負難分,大家也算一飽眼福,今日是小婿和愛女新婚,大家適可而止便好,我在此先敬諸位一杯。”說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家見大帥發話,亦聽得出耶律浩罕言下對女婿甚是愛護,但也不敢再提什麽要求。遂一一上前敬酒,祝賀新人。酒宴一直持續到夜深時分,眾賓客才紛紛散去。


    新房之內,紅燭高燒,門戶窗欞之上皆被貼上了大紅色的喜字,耶律傲霜坐在臥室床延,暗帶嬌羞地低首遐思,等待送別客人後的新郎來為自己揭開蓋頭,隻聽得遠遠地梆子聲傳來,似乎已是一更時分了。她在喜宴之上陪著胡振邦飲了不少酒,饒是她酒量過人,也未免帶有幾分醉意,此刻靜坐床榻邊沿,等待新郎送客歸來,聞著室內檀香芬芳,不覺困意襲來,眼皮下垂。朦朧中便覺有人扶著自己向下,除了外套、褪去頭上鳳冠頭飾,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床上,隨即又被蓋上了鴛鴦錦被。


    直至亥時,耶律府上喜宴方才散盡,賓客皆歸,胡振邦送完最後一波客人,向耶律浩罕道過晚安,這才穿過前庭與花園,來到新房門外。他示意守候在外的侍女退下,推門走入房中,卻見耶律傲霜依然戴著蓋頭坐在床頭,顯是還在等候自己,不覺心生歉意,上前道:“郡主,客人這才散盡,我來晚了。”


    耶律傲霜微一搖頭,不知是示意他言辭有誤,還是表示並不怪他。


    胡振邦猛省道:“是了,今日我與郡主成親,現在我是姑爺身份,再稱郡主顯是不合時宜,當下笑道:“傲霜,時辰不早,我便替你取了蓋頭,咱們就早些歇息了吧。”


    說罷上前去揭耶律傲霜頭上紅布,猛覺渾身酸麻,軀體竟然動彈不得。原來他雙手上舉去揭新娘蓋頭,心中並無絲毫防備,萬料不到竟會被人點中穴道。當下他運勁衝穴,隻覺膻中、鳩尾二穴氣行不暢,顯是同時被點中,饒是自己內辦深厚,也斷難在一時半刻衝穴解開。


    定睛看時,隻見大紅蓋頭掀開,一張俏臉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可不正是那日被自己氣跑的沐寒衣,隻見她杏眼含笑,紅燭掩映之下,顯出幾分得色,衝他說道:“胡大將軍,你可瞧仔細了,我是不是你的新娘子。”


    胡振邦暗暗叫苦,自忖自己向來小心謹慎,怎會在今日大意至此,竟著了這個丫頭的道兒。他知這沐寒衣詭計多端,定是已將耶律傲霜製服作人質,當下也不敢大聲叫喊,低聲哼道:“使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可真有你的!”


    沐寒衣嘻嘻一笑道:“這就叫兵不厭詐,你那日又是使什麽下三濫的招數騙我的,你自己忘了嗎?這叫一報還一報。”


    胡振邦暗道“你這現世報,還得倒也真快。”當下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沐寒衣見他不作聲,反而好奇道:“你也問問我有何目的?”


    胡振邦道:“你想要我怎樣,自然會說,你若不說,我又何必多問?”


    沐寒衣歪著頭,不緊不慢道:“嗯,不錯,說得也是,你猜我想怎樣,我是想讓你逃婚,去助我將那幾卷《武經總要》奪回來。”


    胡振邦道:“若我不答應便如何?”


    沐寒衣笑道:“我自然不會將你如何,可你這漂亮可人的小新娘,可就一命嗚呼了哦。”


    胡振邦怒道:“你將她如何了?”


    沐寒衣“噓”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格格輕笑道:“如此漂亮的遼國郡主,我怎舍得取她性命。”


    胡振邦向她身後紗帳之中一張,紅燭之下,依稀可見靠牆位置的錦繡被中似睡有一人,料知便是耶律傲霜了。當下問道:“你究竟將她如何了?”


    沐寒衣道:“你這麽在乎她?那就乖乖聽我的話,我可沒有打她虐她,隻是用迷香迷暈了她,不過呢,我還給她喂了‘九九斷腸丸’,需得九天服一枚解藥,我留下八枚解藥在此,還有一顆呢,在我這裏,若是你助我奪回那一十二卷經書,我便將最後一枚解藥給她服下,不然的話,就別怪我心狠了,那可是你害死了她。”


    胡振邦暗叫不好,原來這“九九斷腸丸”為女真族人所用,他曾從義父索隆圖口中得知,這種毒藥乃是用鬆花江流域一帶特有的劇毒胡蔓藤,輔以大茶藥、野葛、毒根、山砒等輔以青稞麥粉製成,其中那胡蔓藤用量極微,乃是要讓微量劇毒在人體內慢慢積聚而發,一旦到了毒發臨界之時,如未能及時服食解藥,九九八十一日之後,必定腸斷而亡,故稱為”九九斷腸丸”。


    沐寒衣見胡振邦麵上冷峻,料定他是知道此藥的厲害,有所顧忌,當下正色道:“你若不想她死,便助我一臂之力,你看如何?”


    胡振邦道:“你先解開我的穴再說。”沐寒衣笑道:“那你便是答應了?”胡振邦哼了一聲道:“你這算是要挾我麽?”


    沐寒衣眼波一轉,微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如何想的,其實我解開你穴道,你也未必能將我拿下,就算你武功高我一籌,也休想逼我交出最後一枚解藥,因為那解藥是需要采集十多味不同草藥,慢慢熬製而成,並非現成就有。”


    胡振邦見她說破自己心事,心中暗暗佩服,心想這女子倒是古靈精怪得緊,看她對這種劇毒之藥如此熟悉,莫非她是女真族人?於是便道:“你們女真族人,為何如此看重這部《武經總要》?”


    沐寒衣見他如此一問,略顯詫異道:“果然有幾分眼力,不過我倒要問胡將軍,你們契丹人卻又為何要這部經書?”


    胡振邦見她承認了金人身份,又來反問自己,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她。便在楞神之際,身上氣血突然一暢,周身恢複了知覺,原來那沐寒衣已將自己穴道解開了。


    沐寒衣又笑道:“按說這書本是宋人的寶籍,輪不到異族染指,隻是現在江湖盛傳得此書者得天下,大家都想一睹寶物的風采,所以各憑本事,各顯身手,勝者為王敗則寇,沒什麽好說的。”


    胡振邦心道:”原來你也知道此書是宋人之物,你們女真人當年已奪走我父親撰的八卷《武經總要》,現在還盯著遼人手中的這十二卷,當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我倒是寧可這十二卷書現下已在寇雲手中。”


    正思忖間,忽又聽那沐寒衣道:“喂,你不看一眼你新娘子呀?”


    胡振邦聞言揭開帳子望去,隻見大紅鴛鴦錦繡緞被之中,耶律傲霜星眸緊閉,雙頰微紅,鼻息輕微,正在酣睡之中。


    沐寒衣笑道:“怎麽,怕我害死你新娘子呀?放心吧,我已給她服下解藥,桌上瓷瓶之中,我已放入六顆解藥,夠續她半年之命啦。”


    胡振邦果見屋中桌上放著一個小瓷瓶,走近一看,瓶底壓著一張紙,紙上寫著:若想保命,每逢晦日服食一枚不可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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