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征戰的李元昊,總是在與宋軍交戰中吃大虧,這令他很是懊惱,就在這時,他打聽到了宋人有一部叫作《武經總要》的奇書,天下都在傳言:“得此書者得天下。”


    又聽說,這部奇書上部的大半分精要,一部分落入了契丹人手中,另一部分被女真人竊走了。現在,包括宋人在內的各路勢力,都在想方設法地要尋到這些遺落在外的書卷,一心想作西域霸主的他自然也不例外,隻是他一時間覺得無從下手。


    恰巧在一年前,吐蕃的王子旺欽德在出使西夏時,無意中見到了阿依慕,隻是遠遠地瞥到一眼,他便開始念念不忘了。回到吐蕃後,王子茶飯不思,臥床不起,犯起了相思之疾。幾經輾轉後,吐蕃王親自向李元昊寫了封信,信上先是提及遼、宋兩個強大的國家的威脅,繼而提出了為使吐蕃和西夏能夠抗衡兩大強國,願意彼此交好,建議互相結成親家,共同對付遼、宋之威脅的冠冕之詞。


    李元昊雖然粗獷,但心思極為機敏細膩,一看此信,焉能不知其意,知道吐蕃王說得好聽,什麽聯手共搞遼宋,這些統統都是借口,不過是想替王子旺欽德作媒而已。


    想著要將自己擄來的絕色女子送與他國,心下倒有幾分不舍。不過他思忖再三,稱霸西域的欲望便很快戰勝了他對美色占有之心,再說了,這個阿依慕簡直就是冰美人,無論自己怎麽討好於她,最終都隻會令自己碰一鼻子灰,李元昊相信,即使是他把太陽搬到她麵前,也烘不化她那顆冰凍的心。他也實在心灰意冷了。


    現在既然有這麽個機會,何不趁機提點要求呢。於是他便對吐蕃王提出,若要兩國聯姻也不難,隻需用那目前落在遼國人手中的十二卷《武經總要》作為聘禮,便可迎娶“西夏公主”。


    李元昊堅信,有了這部奇書的幫助,即使不能得到整個天下,至少西域這大半邊天下,將會成為他李家的王朝,他李元昊的大名也將永久載入史冊。


    阿依慕幽禁西夏宮中三年,始終不為李元昊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所動,那柄父親遺留的匕首日夜不離身,期待著有一天能手刃殺父仇人,但李元昊雖荒淫殘暴,但畢竟也算文有韜略、武有謀勇,身邊侍衛又多,這三年來竟無尋著半點機會報仇。


    其實她若要假裝順從,討好李元昊,便有機會接近李元昊,屆時再伺機下手報仇亦非沒有可能,但阿依慕生性剛烈,決計不肯做出討好屈從的獻媚之態,自然是尋不到半點下手機會了。


    這一日,宮中服侍她的宮女芝娜忽然來告訴她一個消息,說是她就快有出頭之日了,因為西夏王將她許配給了吐蕃王子旺欽德。再過三個月,西夏王便要舉辦盛大國宴,將她嫁往吐蕃了。


    阿依慕聽到這個消息,沒有絲毫喜悅之情,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父仇未報,自己便已被當作一件物品一般,被人出售了。這絕對不是她想看到的。反倒是幽禁在這西夏宮中,她終有一日,有機會得報殺父大仇。


    苦思冥想之後,她終於想出一計。於是從那天起,她開始好好吃飯,精心打扮自己,還時不時地挑些珠寶玉石瑪瑙,宣稱要好好地準備做吐蕃的太子妃。


    李元昊見她如此,以為她轉了心意,心中又喜又恨,喜的是這個女人看起來終於被虛榮打動了,為了做吐蕃的太子妃,到底還是被這些世俗的寶物所吸引去了。恨的是,為什麽當初自己這般待他,卻硬是對自己冷若冰霜,還時不時以死相逼呢。


    但國詔已頒,三月後“西夏公主”阿依慕就將成為吐蕃的太子妃,他自然也無法收回成命了。


    隻有專門伺候“西夏公主”的芝娜懂得阿依慕的心思,因為她也是被李元昊手下人擄進宮的苦命女子,因為手腳靈活而成了一名奴婢。巧的是,她也是回鶻部落的人,同病相憐再加上同族的情義,使得兩人很快就親如姐妹了。


    看著公主鬱鬱寡歡的神情,芝娜也為之心痛。三年來日日夜夜的陪伴,倆人有訴不完的同族情義,姐妹情深,這一次,她終於下定決心要為阿依慕做一件事,完成一個她自己不敢完成的冒險行動,她要幫助阿依慕逃出宮去。


    從那時起,阿依慕就表現得極為順從王命的樣子,每天都要梳洗妝容,精心打扮,按時用餐。這一切都讓李元昊放鬆了對她的警惕,使他相信這個擄來的女人,安心認命,打算做她的吐蕃王太妃了。


    西夏人信奉佛教,極為虔誠,西夏都城興慶府建有寺廟佛塔不下百餘座。適逢旱情,西夏境內百日無雨,阿依慕便提出要去宮外的戒壇寺、高台寺、承天寺、海寶寺、報慶寺等地為西夏和西夏的子民求雨祈福。


    剛開始時,李元昊還頗為防範,親自帶上大批侍衛人馬,陪同去各個寺廟拜佛祈禱,久而久之,便少了許多人陪同。最終又因為李元昊熱衷於他的雄圖霸業,大半時間在外征戰打仗,根本無暇顧及這些禮佛祈禱之事,便任由著阿依慕和身邊隨從單獨出宮了。


    經曆幾次之後,李元昊便習以為常了,他更願意相信,現在的阿依慕,就像一個在籠中關久了的鸚鵡,便是打開籠子,也不會想到飛走。


    機會終於來了。好心的侍女芝娜陪著阿依慕在寺廟之中祈福之時,悄悄將一筆豐厚的香火錢交給了廟中好心的僧人,托他買了一匹馬,又將藏在香火供品下偷偷夾帶出來的行李包袱,交給了他,教他等候在後院院牆之外。


    “公主,你好好地回到你的家鄉吧,再也不要踏上這片充滿鮮血和欲望土地。”,戒壇寺裏,芝娜流著淚向朝夕相處了三年的回鶻公主道別。


    “芝娜,你跟我一起走吧,如果你回到宮中,會沒命的。”回鶻公主的大眼睛裏也充盈著依依不舍的淚水。


    “公主,你放心去吧。我和你一起走,很快會被他們發現的,現在我回到宮中,還能拖延一點時間,你快走吧!晚了你就走不了了!記得千萬不要走河西走廊,那一帶全被李元昊控製了,一定要從藏地大草原繞道,迂回。”


    “可是芝娜,我的好妹妹,我,我總不能教你為了我而送了命。”阿依慕的淚珠終於承載不住離別的悲傷,如斷線的珍珠滾滾而下。


    芝娜用一塊柔軟的鵝黃絲帕將阿依慕的眼淚擦幹,輕輕將絲綢放入公主手中道:“公主陛下,再受奴婢一拜,這塊絲帕,請你帶在身上,若是想到奴婢了,就拿出來看看。”


    忽聽得“當當當”數聲鍾聲響起,戒壇寺的僧人齊聲誦佛,宣佛之聲伴隨鍾聲嫋嫋傳到後院。


    “時辰不早了,公主快走吧!”芝娜站起身來,推開寺廟後院小門,道:“從這裏出門,右拐數丈,便見有棵胡楊樹下係著一匹青驄馬,有個寺廟的僧人會將包袱交給你,一路之上,你便向西南而行,切記不要停歇,待到過了川西,再折向藏地而行。”


    這一路之上,阿依慕鞭策著馬兒不停地奔跑,奔跑,她隻想早點離開這片厭惡之地,掠奪之地,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著異族人的鮮血。


    風聲呼呼地從耳邊掠過,奔走了多少天,走過了幾裏路,她自己也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不停地在趕路,白天、黑夜,她已經快分不清了。所幸這一路之上,並沒有追兵追來,更沒有遇到什麽危險的流寇和凶猛的野獸。


    終於在這一天,她穿過一個大峽穀,越過幾道盤旋的山路,又涉過一片溪水之後,突然見到了一片草原,欣喜之下,突然間覺得胸口氣悶不暢,暈倒在了溪邊。


    救她的人正是在藏地大草原一帶做著向導的桑多。桑多帶著一群旅行者隊伍,正在附近歇腳。他來到溪邊舀水,卻意外發現了阿依慕。


    從阿依慕腰間的那柄匕首上,他猜出了幾分阿依慕的身份,知她極有可能來自某個有聲望的權貴家族。


    桑多給阿依慕麵上潑了些水,喚醒了她,又給她吃了一些犛牛肉幹,待得她恢複了精神,便問了她的來曆。阿依慕見眼前老者不像壞人,但她還是留了個心眼,告訴他說:“好心的老伯,我是哈古麗,要去回鶻看望我的姑母,但是迷失了路途。”


    “美麗的姑娘,你要去的道路,要曆經各種艱險,若是你信得過我,便請隨我這個多年的向導,一同前往吐蕃的青唐城和回鶻的甘州。”桑多笑著對眼前的回鶻女子說道。


    阿依慕覺得自己幸運地遇上了一個善良的老人,微笑地點頭答應了:“感謝老伯相助,願神佛保佑你長命百歲。”


    “為了防止無恥的色徒與不懷好意的歹人,姑娘,請你用麵紗將你美的麵龐蒙上吧,這一路之上,我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


    就這樣,阿依慕便跟隨著桑多的旅行者隊伍,踏上前往吐蕃青唐城和回鶻的路途。


    一路之上,不斷有迷途的,或者走散的旅行者加入到桑多的隊伍中來,這些旅行者中,各種各樣的人都有。這一日夜間,桑多睡不著,忽地聽見西首帳篷兩名西夏喇嘛在說話。


    “幸虧我們是藏教佛寺,未被連累。聽說戒壇寺的那些僧人,全部被殺了。”先一人道。


    又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道:“這美若天仙的西夏公主這一逃走,竟讓李元昊如此震怒,連佛寺的僧人也下午去手,就不怕菩薩降罪麽?唉,足見這紅顏,實在可以傾城傾國呀。”


    “哎,師兄,你說這西夏公主真有這般美麽?讓這西夏王李元昊求之三年不得?”


    那沙啞聲音道:“小兔崽子,你可別動了凡俗之心啊,不過話說回來了,都說這西夏公主美到了極點,尤其是那雙眼睛,凡是看到的人,魂兒都被攝了去啦!”


    先一人“嘻嘻”笑了聲道:“師兄,那一雙美目,有這麽厲害麽。我看師兄你這話的時候,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呢!”接著便是二人嘻嘻哈哈的戲謔之語。


    桑多聽到這裏,猛地想到不久前加入隊伍中的哈古麗,此女不但美若天仙,而且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不正是長得攝魂奪魄麽。自己第一眼見到時,不也是心為之一動麽。


    繼而又想,她腰中所係的那柄匕首,明明就是一件王室才有的寶物,特別是這上麵的藍寶石紅寶石,絕非尋常可得。莫非,莫非哈古麗,便是他們口中所稱的“西夏公主”麽?


    聽那兩個喇嘛僧所言,應是那西夏公主是在寺廟僧人的幫助下逃了出去,導致李元昊盛怒之下,竟將整個寺廟中的僧人皆盡殺害了!


    一轉念:“李元昊如此殘暴,也由此可見這名西夏公主在西夏國君李元昊眼中,是多麽重要,若是能夠失而複得,不知道會高興得怎樣,想來應該會想要什麽賞賜,就有什麽賞賜罷。”


    次日,桑多不動聲色,白天帶領眾旅人行路,晚上住宿,一切照舊。所幸那兩個新加入的喇嘛並未留意到哈古麗,便是看到,也示決計想不到“西夏公主”竟會混在這個旅行隊伍之中。


    反倒是他自己暗暗留了心眼觀察哈古麗,卻見她獨來獨往,幾乎不與其他旅人交流。還有幾次,見她獨自一人麵對著一塊鵝黃絲帕定定出神,心中便越發疑心她便是那兩個喇嘛師兄弟口中所說的“西夏公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鐵馬寒衣江湖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煙塵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煙塵絕並收藏鐵馬寒衣江湖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