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移賞都心中暗驚:“宮中久有傳聞,說是皇上與沒藏大師私通,孕有一子,我還道隻是宮人無聊亂傳。莫非當真有此事,隻是這個孩子,卻又在何處呢?”


    未等他發問,野乜浪羅道:“相國所言當真?若是皇上有子,為何他的遺詔之中不見有提及?”原來這幾位將軍之中,數他性子最急,是以搶先發問。


    沒藏訛龐道:“千真萬確,適才我已說過,皇上駕崩之前,血已流盡,難免思緒混亂糊塗,考慮不周,隻想到他的族弟,豈可盲從,壞了先帝典製。”


    諾移賞都冷笑道:“那麽,請問相國,皇上的血脈,現在何處呢?”


    沒藏訛龐笑道:“實不相瞞,皇上的血脈龍子,便是寄養在本相國住處,此乃皇上在世時親自托付,若是諸位不信的話,可以問皇上的貼身侍衛多吃己。”


    諾移賞都道:“並非我等不信,實是皇位繼續事大,不可輕易決斷。來人,快去外麵請多吃己進來。”傳訊的侍衛當即應聲而去。


    少頃,多吃己一頭奔入得皇帝寢室,哭著跪倒叩頭,口中道:“皇上怎地就駕鶴西去了呢,微臣護駕不周,實是罪該萬死,便讓臣陪著皇上一同去了罷。”說罷猛地站起身來,要去拔劍自刎。


    邊上埋移香熱、嵬名浪布眼明手快,一個搶上前去一把將他抱住,另一個出手去奪他手中的劍,口中喊道:“多吃大人萬萬不可。”


    沒藏訛龐在一旁道:“多吃大人,切不可自尋短見,若是你走了不歸路,本相國恐要吃了冤枉官司卻無處說明了。”


    多吃己奇道:“我自尋死,與相國何幹,相國大人又會有什麽罪需要我來為你開脫麽?”


    沒藏訛龐道:“多吃己,那太子寧令哥被廢除之後,心生怨恨,於大殿內突然行刺,事出意料之外,與你護駕周不周到絕無半點關係,你切不可自尋短見,此事上,本相國可替你作主,隻是,在下也要你替本相國主持一樁公道,如何?”


    多吃己見沒藏訛龐一力撐己,心中頗為感激,及至聽他說要自己替他主持一樁公道,卻實感意外,當下奇道:“相國大人請說,你要在下主持甚麽公道。”


    沒藏相國道:“諾移將軍,還有三位將軍,還是由你們來問吧。”


    胡振邦在一旁暗道:“這沒藏相國為要顯示自己公正無私,未有藏奸,故意自己不問,讓他們幾個心存懷疑的人來問,這樣做倒也算是老謀深算了。”


    果然那野乜浪羅沉不住氣,當先發問道:“多吃將軍,我且問你,你可知先帝生前是否留有血脈?”


    這一問可把多吃己問住了,他自然知道,當日李元昊多次赴戒壇寺與沒藏大師私會,誕下一子,因顧忌皇後及眾妃妾嫉妒爭紛,便秘密托付沒藏大師的兄弟沒藏訛龐撫養。因自己是皇上最為信任的貼身侍衛,皇上與沒藏大師自然將這一樁公差交到了自己手中,當日亦正是自己將這個初生未幾天的嬰兒,從戒壇寺送往了沒藏訛龐的相國府中。李元昊當日還再三吩咐,除了他幾人之外,不可對任何人透露,現下他見野乜浪羅發問,一時不明就裏,腦子一轉,故作糊塗,回道:“皇上血脈,那不是寧令哥麽,他不是因弑君謀逆被沒藏相國就地正法了麽。”


    諾移賞都哈哈大笑道:“相國,你還有什麽話可說,多吃己隻知道寧令哥是皇上血脈。”


    沒藏訛龐道:“諾移將軍,你急什麽,皇上既然沒有讓你們知道,自是極為隱密之事,除了當事人之外,怎能輕易對人透露?”


    諾移賞都道:“那你這豈不是廢話麽,既然又說多吃己知道,這裏又說不能輕易對人透露,豈非是相國在這裏故弄玄虛?”


    沒藏訛龐道:“諾移將軍,休要著急。”轉身又對多吃己又道:“多吃將軍,皇上遇刺那日,諫議大夫賞羽歸等老臣便擁本相國代理朝中事務,承蒙朝中文武百官信任,本相國自然要為社稷大事殫精竭慮,現下皇上駕崩,由誰即位便是天大的事,此事關係社稷安危,是以當日皇上是否另有龍脈之事,龍子又在何處之事,你不必顧忌,大膽地說出來,你告訴這裏的人,皇上的親生血脈,除了寧令哥,還有誰?”


    多吃己見沒藏訛龐如此一說,心下頓時明白,這沒藏訛龐擺明了用自己的權勢為自己撐腰,自己不說,定是過不得關,隻是若是今日說了,日後便得死心塌地跟著相國了。


    略一權衡,當下回道:“既然相國說事關社稷大事,那我便如實說罷,眾位將軍大人,皇上確實有一親生血脈,數月之前,由在下從戒壇寺送往沒藏相國府上寄養,因皇上吩咐,除當事人之外,不得與任何外人說起此事,故在下適才不敢隨便告訴諸位將軍。”


    野乜浪羅問道:“既然是皇上的龍脈,這個孩子可曾取名?”


    多吃己向沒藏訛龐望得一望,欲言又止。沒藏訛龐道:“沒事,你說出來罷。”


    多吃己這才道:“皇上的這個孩子取名叫作李諒祚,乃是取兩岔河之‘兩岔’諧音。當日是出生在兩岔河後,被沒藏大師帶回戒壇寺的,皇上又命在下秘密帶入相國府,由相國大人撫養。”


    他這樣一說,在場幾位將軍登時明了,原來便在數月之前李元昊確實曾赴兩岔河打獵,未久便說要回到戒壇寺為大夏國祈禱,現下想來,原來便是因為沒藏大師誕下龍子這一回事。


    眾將一時無語,雖知他所說的必是事實,決不可能是二人提前串通,但終究是皇帝遺詔大事,若要違背,說什麽也有點心虛。


    沒藏訛龐見眾人低頭不語,顯見是心有不服,冷笑一聲道:“怎麽,先帝血脈,你們也敢不承認?”


    諾移賞都道:“相國所言屬實,我們無有不敢承認,隻是,這是這孩子雖是龍脈,但尚在繈褓之中,若要立之為王,隻恐有人不服。”


    沒藏訛龐怒道:“皇位典製規定,誰敢不服!”胡振邦見沒藏訛龐麵上黑雲一現,煞是可怕,眾將頓畏懼,趕緊附和道:“皇位繼承典製,無人不服,我等謹遵相國之命。”


    沒藏相國這才轉怒為喜道:“早該如此,這皇位自當由先帝血脈相承,豈可讓皇帝族兄弟來繼承。”


    諾移賞都道:“現下我等自當唯你馬首是瞻,隻是這皇上的遺詔,如何對外公布?”


    沒藏訛龐道:“這個你們盡管放心,今日皇上駕崩時在場之人,若是敢將皇上遺詔之事透露半句出去,哼哼。”他眼光向眾人麵上一一掃視而過,在胡振邦麵上忽地停留片刻,道:“這位是誰?在宮裏麵生得緊。”


    高景軒道:“相國大人,這位是駱禦醫的表侄,名叫木胡,在宮裏做侍衛,但他極喜醫術,此次駱禦醫帶他來做個幫手,我瞧著他在醫術果然有幾分天賦,在下年事已高,衣缽無人可傳,正打算收他為徒弟呢。”


    駱弘濟亦道:“是是是,相國大人,這位是在下表侄木胡,適才幫著高禦醫為皇上止血。”


    沒藏訛龐道:“既然是兩位禦醫帶來的人,便請二位管仔細了,若是他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怕是二位也要被累及的。”


    胡振邦上前道:“請相國大人放心,小的別的不會,守口如瓶最是拿手,今晚上的事,小的不曾看見,更不曾聽見。”


    沒藏訛龐笑道:“你倒懂事,你們且先下去吧。”揮手示意高、駱、胡三人先行退去。


    三人告辭了走出雍鸞殿,向禦醫館而去,那駱弘濟邊走邊搖頭歎氣,高景軒隻是低頭疾走,一聲不吭。


    駱弘濟實在忍不住,向高景軒道:“高大人,適才你也聽到了,沒藏訛龐如今權勢滔天,仗著自己妹妹與皇帝孕有龍脈,便如此作威作福,連皇上遺詔也敢不遵,執意要立一個繈褓中的幼子做皇帝,這成何體統。”


    高景軒道:“駱禦醫,此事非你我可以改變,在下明日便退請求告老還鄉,回我滄州老家,朝中由著這奸相當道,高某可是一日也呆不下去了。”


    胡振邦暗暗讚道:“高禦醫一身傲骨,不願在奸佞之臣手下任差,著實令人佩服,若我不是為了要為大宋奪回這《武經總要》,跟著高禦醫學一身醫術本領,去救助天下蒼生,倒也不枉成就我一番濟世壯誌。”


    駱弘濟驚道:“高禦醫,你想致仕,隻怕是沒藏相國會......”


    高景軒不待他說完,怒道:“怎地,我早過致仕之年,現下要告老還鄉,這沒藏訛龐還敢不允,這便要來誅我全族不成?”


    駱弘濟道:“高大人息怒,我看這倒未必。隻是沒藏訛龐這人膽大妄為,當權幹政,隻怕他不放你告老還鄉,將你軟禁在宮中,便又如何是好。”


    高景軒冷哼一聲道:“他無非就是怕我將他今日做的好事說出去,他若是不放我走,我便要將他做的事,傳遍宮中。”忽地想到甚麽,轉身對胡振邦道:“木胡,你有什麽打算,你是繼續跟著你這個不成器的表叔做個庸醫,還是跟我走出宮去,好好將我的醫術傳承下去,你若是答應跟我走,我定將畢生絕學傳授於你。”


    胡振邦見他又提及收徒話題,實是左右為難,隻得道:“高大人美意,木胡感激不盡,若能拜在高大人門下學醫,實是小人三生之幸,隻是,木胡身上還有一件極其重要之事需要完成,實難割舍,請高大人恕我不識抬舉了,他日若有機緣,小人定到滄州尋訪高大人,到時再求高大人將我收為學徒,不知高大人是否願意。”


    高景軒一楞,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多少人為求我傳授醫術,不惜對我卑躬屈膝,百般討好,我都拒絕了。木胡,你是第一個婉轉拒絕我的人,不過,老夫喜歡你為人坦率,不卑不亢,又在醫術上極有天賦,你既說有重要之事,那我不便強求,隻是,日後你若來到滄州,定要來找老朽,若是屆時你還願意做我徒弟,我一定不改初衷,收你為徒。”


    胡振邦本還擔心自己拒絕會令高景軒心生不快,見他這樣一說,知其並未責怪自己,心下不由大喜。


    當即向高景軒躬身施了一禮道:“高大人,木胡一定會去滄州向你拜師學醫。兩位大人,現下時辰不早,二位請回醫館歇息,我還要到東宮處當差,這便先行告退了。”


    高、駱二人亦向他道了別,自回禦醫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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