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內,駱龜蒙正背對著門檻,負著手,望向牆上的一副雪鬆圖兀自發愣,表情看去有幾分困惑。


    在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中,風斛陰沉狠辣,桑陽子長謀善斷,而駱龜蒙因其性情頗為粗豪,為人散漫而名聲不顯,但能在數十年間,於天下第一商號擔任要職,自有其過人之處。


    不久前,他和蘇邁分手之後,便很快回到天琅坊中,並迅速分派人手,守在那五味藥鋪之內,其目的自不是殺人,這萬仙樓同天琅坊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在眼下這節骨眼上,他定不會做出不利於天琅坊之事,不過這蘇邁的消息,無論真假,他是絕不容泄露的,故而提前部署,不給蘇邁再找其它人的機會。


    那派出去的五人,雖不算是門內的頂尖高手,但亦是他從乾元城中挑選出手的得力臂助,五人聯手,便是應對四大家族中某一長老,亦非難事,故以他的設想,拿下蘇邁應是綽綽有餘,隻是不知為何,派出去的人沒有回來,這被算計者卻自己找了門來了。


    聽到“送信息”三字,駱龜蒙本能地心下微驚,既然找上門來,那便說明先前他的安排業已失敗,隻不過既然事已敗露,為何這人還敢親自找上門來,他到底在萬仙樓中,又是何身份?


    一時間,他疑竇重重,隻好吩咐下去,將蘇邁引入後院,同時很快安排人去那藥鋪之中,查看動靜。


    他當初選在那藥鋪之中,便因其位置偏僻,很不起眼,那老掌櫃亦是俗世之中,很難引起外界的關注,也正因為此,蘇邁自那店中離去之後,天琅坊中竟未收到任何消息。


    此刻,他心中暗自揣測蘇邁的身份,有此修為之人,在萬仙樓中,定非等閑之輩,如此人物,想到九鼎山去,又何需找天琅坊幫忙,再說若真有蘇邁的消息,為何不第一時間,交給萬仙樓,而偏偏要舍近求遠,找他做交易,而且怎麽看,在這大街之上跟蹤於他,都像是極為隨意的舉動。


    蘇邁跟著那掌櫃在這內院之中繞了許久,庭院深深,空寂幽冷,雖說他對方位較為模糊,但走了一刻鍾,便也覺不對,看起來,這掌櫃的,卻像是帶著自己在繞道。


    “這是何意,莫非駱龜蒙不在此處?”


    蘇邁暗自揣摩,雖不明其意,但也未動聲色,隻是暗暗留意身側的動靜。


    那掌櫃自入院之後,便未再說話,一路上兜兜轉轉,穿庭過巷,隻是這院子雖大,總有轉完之時,當他再回到一處院落時,蘇邁望著遠處一株粗壯的銀杏,忍不住開了口。


    “掌櫃的,挺喜歡捉迷藏啊!”


    聽著蘇邁這冷不丁的問話,那人終於停了下來。


    微抬起頭,望了望天,稍細索片刻,隨後亦未轉身,隻冷冷回道:“莫急,快到了!”。


    二人至此,已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想來,那出去打探消息之人,亦應有回複。


    蘇邁聞言,亦未再回話,看樣子,駱龜蒙也該現身了。


    ……


    “你這人好生無趣啊,不是讓你在那


    五味藥鋪等候,待我安排好便送你上山麽,為何還找上門來,這地方,可不是什麽人都可來的!”


    駱龜蒙聞得身後動靜,很自然地轉過來,未待蘇邁開口,便來了個先發製人。


    “嗬嗬,若是駱供奉不歡迎在下,又何需遣人相迎,還如此大費周章地兜圈子!”蘇邁聞言,嗬嗬一笑,聽起來像是有恃無恐。


    駱龜蒙見狀,微頓了頓,複又沉聲道:“這九鼎山可不是說去便能去的,得要時間安排!”


    “駱供奉是聰明人,當知事有輕重緩急,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自然比我清楚,在下行事不喜遮遮掩掩,更不願見到些小動作,若是無把握的話,此事便罷了。”蘇邁應了聲,語氣中似乎有些失望。


    “放肆!”那掌櫃的見蘇邁這模樣,很是不悅,沉喝了一聲。


    不過很快,卻見駱龜蒙搖了搖手,臉色有幾分陰睛不定。


    蘇邁這語焉不詳的模樣,反倒讓他有些拿捏不定。


    就在不久前,有消息傳來,派去的五人竟然無故失蹤了,但那院子之內,並無甚打鬥的痕跡,自然那老掌櫃亦未聽到有何動靜,唯一有些異樣,便是那秋海棠不知為何,竟然葉落花殘,落了一地。


    對於這等怪事,駱龜蒙一時間也很是不解,若真被殺,除非對手能在刹那之間致人於死地,否則無論如何,也會留下些蛛絲馬跡,更何況,這五人便是死了,屍體又去了何處?


    想到這些,駱龜蒙神情更加凝重,對蘇邁的身份也更是好奇。


    “還未請教,閣下在萬仙樓中是何身份,駱某孤陋寡聞,過往倒未曾聽過大名?”默然片刻,駱龜蒙突然問道。


    雖說他心知不可能問出真相,但亦想看看對手的反應。


    蘇邁聞言,微笑了笑,接口應道:“在下閑雲野鶴,在萬仙樓中身份低微,駱供奉位高權重,沒聽過在下之名,並不奇怪!”


    “先前在那五味藥鋪中,可見過甚人?”駱龜蒙隨口又問了一句。


    “這倒沒有!”蘇邁不動聲色,亦是淡然應道。


    “這便奇了!”駱龜蒙暗歎了一句,眼中神光一閃,望向蘇邁。


    蘇邁隻覺一陣威壓傳來,雖不好受,但神情卻未有甚變化,見狀亦望向駱龜蒙,接著道:“在下如約而去,被那老掌櫃請入後院之中,連茶都未見到一杯,更別說人了!”


    對於蘇邁的答案,駱龜蒙自然不信,想要在極短時間內,將那五人殺死且不留下任何痕跡,便是他自己,亦不可能做到,很明顯,這人之言,並非真話。


    “閣下要上九鼎山,倒也不是不可,隻是如今這山上戒備森嚴,為了不出意外,最好先告訴我們上山的目的,還有,這送一不知來路之人到六虛山院畢竟是風險極大之事,你既然來了這,總得有點誠意才是!”


    半晌,複聽駱龜蒙說道。


    “數日前,他曾回過不二酒館!”蘇邁頓了頓,稍一思索後,便應道。


    “有何為證?”駱龜蒙眼神一亮,急


    問道。


    “這個嘛,相信你們自有辦法查證!”蘇邁並未理會,反而將話丟了回去。


    駱龜蒙愣了愣,隨後複道:“那他去了何處?”


    “等你送我上山,自會告之!”蘇邁不急不緩地回道。


    這“蘇邁”的下落,是他眼下的唯一可恃之事,自不可能輕易告之,再說了,他若真將自己身份報出,那不等同於找死麽?


    “那你上山,所為何事?”


    “我有一朋友在山上,遇到點麻煩!”


    蘇邁對此,並未打算瞞他,駱龜蒙亦是老狐狸,若不說得像真的一般,他不會輕易上當。


    “好罷,且在此稍待!”


    駱龜蒙應了聲,隨後卻轉身,朝外而去,那掌櫃跟在身後,尾隨而去。


    蘇邁不疑有他,眼見二人離去,隻好靜立以待。


    隨著那掌櫃身形步出,身後的房門亦隨之關閉,蘇邁微愣了愣,終未有甚動作。


    他一心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如今那五人神秘消失,駱龜蒙自不會隨意了事,故在上山之前,他定會有所安排。


    不過,這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他兵行險招,但這天琅坊亦非等閑之地,待得他等了許久後,方才覺有些不對。


    那二人離去之後,這院中便再無動靜,起初蘇邁以為駱龜蒙安排行程定會稍做耽誤,但一晃近一個時辰過去,卻再未見人影,蘇邁心生疑惑,遂舉步而行,打算推門而出。


    而當他以手按門,用力一推時,卻發現手中之物竟紋絲不動,再一用力,依然如故。


    這一下,蘇邁悚然一驚,忙退後一步,隨後便是一腳,踢在那看似木製的小門之上。


    隻聽得一聲悶響,一陣痛感傳來,蘇邁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那門卻毫無反應。


    “莫非,這房間有古怪?”


    複又退了退,蘇邁仔細朝那四周望去。


    這是一間看去很是普通的廂房,除了當廳那幅雪鬆圖之外,還有一張木桌,幾個小幾,其餘並無甚特別之外。


    而片刻之後,當他一無所獲,準備再去推門試試時,卻發現,腳底有如地震一般,突然晃了晃。


    低頭一看,磚石依舊,卻是什麽也沒有。


    這一瞬間,蘇邁隻覺頭皮發麻,看起來,自己似乎中了駱龜蒙的陰謀。


    心念一動,便欲取劍而行,不過片刻,複又冷靜了下來。


    想當初,在那乾元城內的山神廟中,風雨交加,他無處可去,便躲入廟內,卻不想駱龜蒙追蹤而來,竟隱身於石牆之中,他一時不察,差點為其所擒。


    此刻,他若故伎重施,隱於暗處觀望,那蘇邁一拔劍,很可能便會暴露。


    駱龜蒙可非尋常修士,他的眼力亦非先前那五人可比,一不小心,便會被其認出,那這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正猶豫之時,腳底複又動了動,這一次,蘇邁感覺有些不對。


    這房間,似乎被設了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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