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形勢十萬火急, 容鈺珩貧瘠的小腦瓜飛速運轉了幾秒,隨後反握住溫擇琤的大手,情真意切,“根據博弈原理,我們一個往東飛一個往南飛, 小結晶得以留存的幾率最大。”


    溫擇琤絲毫沒有被容鈺珩眼中虛假的深情所迷惑, 他現在的頭腦異常清醒。


    溫擇琤目光沉沉, “不是說比翼雙飛嗎,怎麽變成了孔雀東南飛?”


    容鈺珩糾正他,“孔雀東南飛不是這個寓意……”


    溫擇琤不聽不聽,直擊人心, “你就是想要拋棄我!”


    容鈺珩滿腹的狡辯就此卡在喉嚨眼裏。半晌,他發出半妥協的疑問, “那你想怎麽辦?”


    現在他們都在劇組拍戲, 連買掛票跑路都不行。


    溫擇琤思索了片刻,隨即試探地說,“我們一起去跟曲右禾認個錯?”


    “……”


    容鈺珩就深深地看了溫擇琤一眼——他發現這人每次心虛犯錯就會秒切成小學生模式。


    容鈺珩教育他, “不是所有的錯誤隻要道了歉就能被原諒……但你說的也沒錯,至少我們要先擺正自己的態度。”


    溫擇琤看著容鈺珩一副正兒八經說教的樣子心裏直癢癢:他的小倉鼠真的是好正好乖。


    溫擇琤正在腦內飄忽著吸倉鼠, 容鈺珩忽然就拉住了他, 湊到他耳朵邊上。


    溫熱的吐息拂過耳畔, 溫擇琤頰邊被撩起一抹緋紅,他心跳突突的,還沒來得及轉頭去和容鈺珩意亂情迷地打啵, 就聽後者說,“來,我教你唱歌。”


    溫擇琤,“?”


    曲右禾鯊過來的時候,隻見溫擇琤和容鈺珩正並排站著,一副恭候多時的模樣把自己望著。


    曲右禾原本已經起了殺心,看到這一幕不由愣住,隨即發出疑問,“你們在幹什麽?”


    容鈺珩用手肘輕輕撞了撞身側的溫擇琤。


    緊接著,兩人就同時抬起手,兩手指節相扣,交握於小腹前,腳下窸窸窣窣動了動,站成個丁字步。


    曲右禾:……?


    容鈺珩一臉肅穆地報著幕,“冬去春來,萬物複蘇,溫擇琤和容鈺珩的大腦卻依舊處於僵凍,未能如約蘇醒。他們犯下了可以挽回的錯誤,並且希望能夠得到原諒——一首《認錯》,送給曲哥。”


    容鈺珩話音一落,就深吸了一口氣。


    隨即,一串嘹亮高亢的美聲從他喉頭流淌而出,在空曠的場地上回響:


    “全是我的~錯


    現在認錯有沒有用…”


    容鈺珩的歌聲出來後,溫擇琤延遲兩拍也發聲了,他的嗓音低沉悠揚,重疊在容鈺珩的歌聲後麵,如同大提琴在空氣中絲滑流淌:


    “……是我的錯~


    ……有沒有用…沒有用”


    一高一低的二重唱絲絲縷縷地縈繞在曲右禾耳旁,像是兩隻蜘蛛精在他腦海裏搭建盤絲洞。


    容鈺珩和溫擇琤的高低聲部還在繼續演唱,這兩位創作型演員甚至改編了歌詞:


    “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微博~


    就任性一次犯個小錯 oh~”


    ……


    待兩人的歌聲緩緩落下,曲右禾還有些神情恍惚,他心裏想著:


    這就是能把人帶飛升的天籟之聲嗎,怕了怕了……


    容鈺珩唱完,緩衝了幾秒又乖巧地探出個小腦袋,“曲哥,我和溫老師已經知道錯了,特意編此一曲,以表誠意。”


    溫擇琤附和地點點頭:沒錯,我們的態度是端正的。


    曲右禾從頭昏腦漲中逐漸蘇醒,他甩了甩腦袋,企圖把腦子裏的盤絲洞搖晃潰散,“你們……”他張開的嘴很快又閉上,顯然還沒從剛才那陣中緩過勁兒來。


    主寵二人也不急,隻乖順地把他望著。


    半晌,曲右禾的理智終於回籠,他撫了撫心率不太平穩的胸口,沉聲說,“琤哥,你可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溫擇琤低下頭,姿態謙謹,“人總是會進步的。”


    曲右禾,“……”


    容鈺珩,“……”他溫飼主好像聽不懂反諷。


    好在溫擇琤瞞著曲右禾讓自己的團隊偷偷下場,並沒有釀成什麽更大的風波。曲右禾對他兩人進行了一通長篇大論的批評教育後,便將此事翻篇了。


    曲右禾走後,容鈺珩蹭著他溫飼主抖毛毛,合理提出建議,“有的時候,誇獎的話並不一定真的代表誇獎。”


    溫擇琤不懂,“為什麽?”他說,“我每次誇你的時候,都是真心實意的。”


    容鈺珩大段的說辭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複雜、好罪惡——溫擇琤是這樣一個善良單純的人兒,為什麽一定要讓他看透這人世的虛偽與利刺呢?


    容鈺珩就啵啵他說,“沒什麽,我說錯了,那些誇獎你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你實至名歸。”


    溫擇琤微微低頭,甜蜜蜜地享受著他家小倉鼠的啵啵,“嗯,我知道了。”


    劇組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何晝也差不多快回來了。


    容鈺珩有些發愁,他上次電話掛得太生硬了,也不知道這次跟何晝搭戲會不會很尷尬。


    然而還沒等容鈺珩想好怎麽麵對何晝,容琮彥的一通電話就打破了他平靜無波的拍攝。


    容鈺珩接到電話時,正好是晚上拍攝結束。天色已經有些麻黑了,周圍的人相看不清晰,劇組收拾攝像設備的人員在四周來來回回,反光傘被“吱拉”一聲搬到旁邊,夾雜著劇組人員的交談。


    劇組這邊的信號不太好,容琮彥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還有些斷斷續續,氣息不勻。


    “小珩,回來一趟,爸送醫院了。”


    有一瞬間,容鈺珩隻覺得周圍的聲音都在離他遠去。


    他聽到容琮彥報了個地址、又說了幾句昏倒什麽的,等對麵掛了電話,他依舊有些神情恍惚。


    向施秋報備、跟千辛磊請假、訂最近一趟夜航的機票……容鈺珩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這些事辦完的,好像都是順從本能去做。他腦子裏全是容琮彥說的那句“爸送醫院了”。


    辦完這些,容鈺珩正要坐上出租車,手腕突然被一把扣住。


    他回過頭,就看見夜色中的溫擇琤緊緊抿著嘴唇,臉龐的輪廓顯得有些剛毅,眼神卻是柔軟的。


    “容容。”溫擇琤叫了他一聲,伸手將人拉到懷裏狠狠抱了一下,“你…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


    溫擇琤的胸膛溫熱緊實,容鈺珩埋在他懷裏,聽出了後者話中的意思。他鼻頭一酸,恍惚混亂的心緒瞬間安定了許多。


    溫擇琤沒說“你還有我”。他其實完全可以趁機彰顯自己的存在感,進駐容鈺珩的世界,但他覺得這樣說會顯得容鈺珩好像已經失去了什麽。


    所以溫擇琤隻說了句“你可以打電話給我”。他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容鈺珩回頭就可以看到的位置,安定地、靜默地守護著。


    容鈺珩回抱了他一下,“我知道了。”


    因為還要趕時間,兩人隻抱了半分鍾,溫擇琤就鬆開他,目送他上了出租車。


    “落地給我發個消息。”


    容鈺珩點點頭,車窗一升,紅色的汽車尾燈就在夜色中劃出兩道亮線,朝著遠方迅速駛離。


    航班是淩晨2:40起飛,落地是早上五點多。容鈺珩下了飛機,叫了輛車便直奔醫院。


    容琮彥在電話裏隻說了個大概,加上容鈺珩當時腦子裏一片混亂,所以他到現在也不清楚容天慎的具體情況。


    因為不清楚,所以畏懼。


    醫院的大廳鋪了白瓷磚地,踏在上麵會有“嗒、嗒”的腳步聲響。電梯的樓層數一個個往上跳,很快停在了5樓的位置。


    容鈺珩出了電梯,按照容琮彥給的房門號一路找過去,轉過一個拐角,就看見容琮彥坐在病房門口,臉色有些疲憊。


    “哥——”容鈺珩叫了他一聲,急匆匆地跑過去,“爸呢?”


    “情況穩定下來了。”容琮彥一手按在容鈺珩的肩上,安撫著他的情緒,“昏迷了一會兒,但不算太嚴重,現在在裏麵睡著。”


    容鈺珩問,“醫生怎麽說?”


    容琮彥說,“人上了年紀,身體機能就會下降。醫生說爸應該是腦供血不足,一下沒緩過勁兒來,還好發現得及時,這會兒已經沒問題了。”


    容鈺珩聞言稍稍鬆了口氣。


    他靠在冰冷的牆麵上。先前他的心情一直很焦灼,等這會兒平複下來,才發現自己的腿一直在打著輕顫。


    容鈺珩冷靜下來後,大腦也重新開始運轉了,“怎麽會腦供血不足?”


    容琮彥聞言,表情頓時有些小尷尬。


    容鈺珩,“?”


    容琮彥沉吟片刻,緩緩說道,“爸最近在讀史書……”


    容鈺珩擰眉,“我書讀得少,你別唬我。讀史書也能讀得腦供血不足?”


    容琮彥繼續展開闡述,“史書裏有個廉頗的故事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容鈺珩,“負荊請罪?”


    容琮彥,“不是,是那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典故。”


    容鈺珩就細細回想了一下……這典故似乎說的是廉頗被免職後,為了表示自己還能任用,就一頓飯吃一鬥米十斤肉。後來使者回報趙王說,廉頗一頓飯跑了好幾趟廁所,趙王便認為廉頗是老了。


    容鈺珩回想起來後,依舊找不出二者間的邏輯關聯。他甚至對自己的知識儲備產生了一絲絲懷疑——莫不是自己記錯典故了?


    思索無果後,他不懂就問,“這和爸暈倒有什麽關係?”


    容琮彥別開眼神,目光落向走廊盡頭不具名的地方,“……爸也想驗證自己老了沒有,就一頓吃了一海碗米飯和幾斤肉。”


    容鈺珩簡直匪夷所思,“他是被撐暈的!?”


    “沒有。”容琮彥盡量組織著措辭,讓整個故事聽上去不那麽荒謬,“他和廉頗一樣跑了很多趟廁所,最後因為蹲坑蹲得過久,起身太猛暈倒了。”


    “…………”


    容鈺珩感覺自己回來這趟,終究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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