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清風尚未表明態度,因此麵對咄咄相逼的薛胡子等人,武當弟子縱使怒火衝天亦不敢貿然出手。


    值此針尖對麥芒的關鍵時刻,先動手往往代表理虧。


    “放肆!”


    然而,就在萬千“看官”茫然無措,各大門派左右為難,場上的局勢幾乎一麵倒的情形下,一直克製情緒的清風陡然發出一聲如雷暴喝。


    但見他大手一揮,蕩出一道勁氣漣漪,直將猝不及防的薛胡子一眾震得連連後退。


    “老夫身為堂堂正正的中原武林盟主,豈能被爾等的鬼蜮伎倆要挾讓步?”清風麵沉似水,目寒如冰,氣勢逼人,字字鏗鏘,“顧念大家相識一場,老夫本打算給你們留些情麵。可你們非但不知反省,反而變本加厲。既然如此,休怪老夫翻臉無情!”


    “翻臉無情?”洵溱柳眉一挑,小心試探,“如何翻臉無情?”


    “不必擔心!他若想打,自有我奉陪到底。”蕭芷柔向前一步,內力外化溢於周身一丈,直令周圍的空氣泛起層層若有似無的波瀾。


    “打?”清風怒極而笑,“你們現在巴不得老夫惱羞成怒,與你們混戰廝殺。如此一來,豈非正中爾等下懷?”


    “這……”秦苦一臉錯愕,用最誠懇的態度提出最諷刺的質疑,“清風盟主莫不是……怯戰?”


    “秦苦,你少在那裏陰陽怪氣!”清風不苟言笑,憤懣的語氣中蘊含著一絲無奈與惋惜,“昔日,老夫見你粗中有細,不拘世俗,認為你是荊山之玉,可造之材,故而有心栽培你成就大器,也不枉武當與秦氏相交一場。卻不料,你非但苟且偷安,不求上進,而且善惡不分,自甘墮落。整日與柳尋衣這般奸賊浪子廝混在一起,一步步將河西秦氏拽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實乃有愧於開宗立派的秦家老祖,有愧於忠心耿耿的秦氏弟子,有愧於同氣連枝的江湖同仁。”


    明明勢如水火,清風卻用長輩對晚輩的語氣對秦苦耳提麵命,難免令他始料未及,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謝玄,既然你口口聲聲揭開真相,直言趙元招安未果,卻為何絕口不提趙元因何招安未果?天瑾又因何遭到刺殺?”訓完秦苦,清風又將鄙夷的目光投向麵色凝重的謝玄,“一位千裏迢迢跑到異國他鄉招安當地豪強的朝廷欽差,縱使招安未果也應該謀求全身而退,豈敢憑借區區數百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洛陽城對中原武林盟主痛下殺手?如此冒險行事,若無‘充分理由’豈非說不過去?至於‘招安未果’、‘氣急敗壞’雲雲爾爾,絕不是趙元鋌而走險的充分理由。”


    “嘶!”


    清風一語驚醒夢中人,令沉浸在“一波三折”中的江湖兒女幡然醒悟,漸漸察覺出一絲蹊蹺。


    “這……”


    “你是忘記說?還是不敢說?”見謝玄臉色微變,清風氣勢更盛,“柳尋衣究竟是不是洛天瑾與蕭芷柔的私生子……老夫不知道。但我知道,率天下英雄追殺柳尋衣絕不是出於私心,而是出於公義。因為柳尋衣從始至終都不是清白無辜……非但他不是,謝玄、蕭芷柔、騰三石、秦苦及與他們沆瀣一氣的所有人,皆不是清白無辜。甚至連慘遭不測的天瑾……也不算清白無辜。”


    “什麽?”


    清風此言一出,登時在人群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不可置否,老夫身為武林盟主既不公允亦不廉明。我……確實有錯,而且是大錯特錯。”清風一副悔不當初的懊惱模樣,“老夫錯不該顧念舊情,更不該心慈手軟,對他們這些城狐社鼠、害群之馬一再包庇縱容,令他們愈發有恃無恐,愈發肆無忌憚。今日被他們反咬一口,皆因老夫一時糊塗,怪不得任何人。其實,這些利欲熏心之徒,賣主求榮之輩,早已數典忘宗,投敵叛國。如今,他們竟敢冠冕堂皇地站在這裏妖言惑眾,豈止是厚顏無恥?簡直是喪盡天良!他們將我等中原義士視為愚夫蠢漢,離間於花言巧語,玩弄於股掌之間。今日,老夫若不能揭穿他們的醜惡嘴臉,還中原武林以清明,還天下蒼生以太平,老夫就不配做中原武林盟主!”


    “這……”


    見清風激昂慷慨,振振有詞,不似虛張聲勢。謝玄、蕭芷柔、騰三石、秦苦、薛胡子等人無不暗吃一驚。彼此相視,盡是一臉茫然。


    此刻,他們心裏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縷不祥之感,但一時又想不透清風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


    遠處,洵溱黛眉微蹙,一言不發,緊緊注視著侃侃而談的清風,一雙美目中湧現著一道若隱若現的憂慮之色。


    “數典忘宗,投敵叛國……清風盟主剛剛的一席話,著實有些駭人聽聞。”陸庭湘在金複羽的眼神授意下,若有所思地發問,“依清風盟主之意……柳尋衣、謝府主、騰族長、蕭穀主、雲聖主、秦府主、薛幫主這些人……甚至包括已經遇害的洛盟主,他們統統有問題?”


    “不錯!”


    “嘶!”


    清風不假思索地應答,再度引起一片嘩然。


    “哼!”騰三石惡狠狠地瞪著“大義凜然”的清風,慍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清風盟主,此事非同小可……萬望慎言。”金複羽“好心”提醒,“你現在不止將矛頭指向與你作對的人,更牽扯到中原武林上任盟主,如果你沒有真憑實據……”


    “金塢主不必多慮!老夫不是謝玄和蕭芷柔,不會學他們紅口白牙,信口開河。”清風信誓旦旦地打斷金複羽的狐疑,從而神情一稟,高聲喝令,“將他們帶上來!”


    “是!”


    伴隨著一道應答,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空空蕩蕩的賢王府大門。


    片刻之後,神鬱氣悴,步伐飄忽的一男一女在四名武當弟子的陪同下緩緩走出賢王府,先後出現在眾人麵前。


    見此二人,在場大多數人仍舊一臉迷茫。然而,洵溱、謝玄幾人卻眼神驟變,一股難以名狀的驚愕、頓悟、懊惱交織雜糅,迅速湧上他們的臉龐。


    男人,正是令洵溱昨夜心神不安的袁孝。


    女人,則是淩瀟瀟的貼身婢女,歡兒。


    “他二人……也許有人認識,也許有人陌生。”


    清風閑庭信步般迎上前來,左手拽住歡兒的胳膊,右手攥住袁孝的手腕,將惶惶不安的二人牽入青石廣場。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神情糾結的謝玄,提議道:“謝府主,不如由你告訴天下英雄,他二人姓甚名誰?”


    “什麽意思?”謝玄眉頭一皺,佯裝聽不懂清風的弦外之音,“他們一位是賢王府的丫鬟,名叫歡兒。另一位是武當的‘朋友’,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是來自關外的……袁老爺。”


    “上京四府之一,沈州袁家的家主,袁孝。”清風不可置否地輕輕點頭,轉而將詭譎的目光投向麵麵相覷的洪寺、嚴順、雷震,“謝府主對袁老爺一知半解情有可原,因為他們初識不久。但你們三位……對袁孝一定不陌生。畢竟,‘上京四府’雄踞關外多年,混的風生水起,四位相交莫逆,親如兄弟,幾十年的感情……可謂打斷骨頭連著筋。”


    “清風盟主,恕左某鬥膽直言,你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左弘軒一臉懵懂地望著各懷鬼胎的清風、謝玄等人,一語道破眾人心中的不解,“不知這位袁老爺與賢王府的丫鬟……有什麽特別之處?他們與柳尋衣又有什麽關係?”


    “諸位稍安勿躁,且聽老夫為大家道明緣由。”清風淡然一笑,不急不緩地解釋,“簡而言之,‘上京四府’並非單純的關外幫派,而是西域少秦王耗時多年,秘密培植的一股隱匿勢力。目的是盤踞東北,暗中擴張,必要時與遠在西域的遼國舊部遙相呼應。至於何為‘必要時’……相信天下英雄心照不宣,恕老夫不再贅言。”


    “這……”


    “如今,‘上京四府’已經名存實亡。袁孝、洪寺、嚴順、雷震分別率麾下精銳入關,在不同的地方依附不同的中原門派重振旗鼓。美其名曰‘關外蕭瑟,欲入繁華’,實則隻是他們的托辭。其真正目的與他們在關外建立‘上京四府’如出一轍,為少秦王招兵買馬,培植擁躉,以備……不時之需。”


    言至於此,清風驀然轉身,淩厲的目光宛若鋒刀利劍,直射被牢牢綁在柱子上的柳尋衣,一字一句地說道:“有趣的是,如今的‘上京四府’已改稱‘西律武宗’中原四大分舵,宗主由少秦王親自擔任。至於他們的副宗主,即執掌袁、嚴、洪、雷四大分舵,替少秦王在中原開疆擴土,壯大勢力的‘先鋒大將’,正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被謝玄、蕭芷柔一眾視為‘忠臣孝子’的……柳尋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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