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的安陵主道,同樣人聲鼎沸的醉翁居。


    阿美站在櫃台附近招呼著往來的客人,突然從門口跑進來一個嬌小的身影。


    那抹人影衝到阿美跟前,用手扶著腰大口喘氣,一張小臉紅撲撲的。


    阿美扭頭看到小蓮,眼睛頓時變得晶亮,“怎麽樣怎麽樣?問到了嗎?”


    小蓮臉上難掩笑意,又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裏難掩欣喜,“問到了問到了。那個五王爺就是睿王,聽說平日裏不怎麽喜歡與人打交道,尚未娶妻納妾,可惜一直不怎麽得寵,在所有王爺裏麵他是最遲被聖上賜予睿王封號的皇子。”


    阿美聽完,覺得幻想有些破滅了。


    多麽風華霽月的一個人,卻沒成想是這般際遇,母憑子貴,子又何嚐不是憑母貴?


    這麽一想,阿美倒是對睿王生母有些好奇了,究竟是多不受待見,才讓兒子都如此失勢?


    她之所以到安陵這裏來定居,當然是因為這裏有錢人多好賺錢,但是另一方麵,在古代,女子都是以夫君為天。


    她現在年輕貌美,自然有人願意在她這裏花冤枉錢,可幾年後幾十年後,等她年老色衰,境遇就會大不相同了。


    她同小蓮都是一介女流,沒有保命的本事,再怎麽著也得替自己留一手後路,找個皇城裏麵有權有勢,還不會幹涉她事業的人做夫君吧。


    可惜這睿王空有樣貌,沒權沒勢又不得寵,更何況皇家之人最是薄情,說不準哪天帝王一怒,惹禍上身,她真是躲都來不及躲。


    她微微歎一口氣,頗有些憂鬱,“唉,好了小蓮,去忙你的吧。”


    小蓮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明明剛才還笑的春風明媚,怎麽這麽快就變了臉色呢?


    她搞不明白,摸著腦袋皺起小眉頭老老實實地拿了抹布去收拾桌子。


    阿美這一鬱悶就是一天,畢竟心理落差太大。


    夜幕漸漸降臨,安陵街上的百姓不減反增,相當的熱鬧。


    據阿美的觀察,其實這古人的生活方式與現代人也不盡相同。


    白日裏各忙各的,做生意的做生意,上朝的上朝,打雜的打雜,互不幹涉。


    到了晚上,忙活了一天的百姓們也會忙裏偷閑出來走走,當然還會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商販,朝堂上的官員也會相約小聚,現代人稱之為應酬。


    唯一生活方式幾乎沒有改變的,就隻有那些世家紈絝子弟了,無論日夜,吃喝玩樂就好。


    說到應酬,最好的地點當然還是名滿安陵的醉翁居。


    阿美注意到這些問題之後,專程請了一位先生教小蓮樂器,偶爾有客人想要喝酒助興,彈上幾支小曲收入還是頗為豐富的,而小蓮從小孤苦,有人願意花錢讓她學點東西,她自然再樂意不過。


    此時,阿美撐著下巴站在櫃台前,望著門口的人來人往發愣,偶有常客經過,也會揮手招呼幾句。


    不遠處的看台上,小蓮正穿著得體羅裙,輕撫琴弦,琴聲悠悠,醉人心弦。


    阿美聽著,心裏感歎,這丫頭的琴技真是越來越好了,沒想到自己無意中又發掘了一個人才!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不一會兒,看台方向傳來酒盞被狠狠摔碎的聲音。


    接著,是一道很粗俗蠻橫的聲音,“少爺我花了錢,你就……就得聽我的!陪本少爺一……一晚,少不了你好……好處!帶走!”


    醉翁居的看台設置得與現代酒吧一致,一人在看台彈奏,來客若是覺得滿意,可自行打賞,在這繁華的都城,也算是別樹一幟的格調。


    阿美聽到響動,回了神,望了一眼,款款向那個方向走去。


    以往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小蓮雖算不上絕色,但是放在人堆裏,也是可以一眼辨出的俏麗美人兒。


    有些客人知曉阿美背後是逸王,不敢打她的主意,便對小蓮起了心思。


    好在對於這些事情,阿美已經可以獨自應付過來,小蓮似乎也已經習慣,麵對那人的無禮行為,隻是躲避,並無驚慌。


    阿美走過去,輕輕將小蓮拉到身後,掃一眼那幾個準備抓人的仆從,而後看著那個醉醺醺的滿身橫肉的少爺,眼眸含笑,“這位客官怕是喝多了吧,醉翁居的人向來隻賣藝,不若今兒個就先回府?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見諒。”


    那少爺晃悠著肥胖的身軀,盯了她半晌,一雙渾濁的小眼睛漸露精光,“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有這樣的美人!少爺我今……今兒有豔福了!”一邊說著一邊向著阿美走去,形容猥瑣。


    阿美不動聲色,避開了些,“客官難不成竟不知道這裏是誰的地方?”


    “管它誰……誰的地方!”那廝喝得稀裏糊塗,愣頭愣腦,忽地轉向幾個隨從,厲聲,“你們還……還愣著幹嘛!給本少爺帶……帶回去!”


    阿美看著幾人靠近,心裏也有些緊張,畢竟之前遇到的鬧事者,聽到逸王的名號,裝模作樣耍幾下威風也就罷了,可這人,顯然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


    台下的看客依舊做著自己的事,仿佛根本沒注意到上麵發生的事。


    雖然平日裏也是左口一個美人兒右口一個老板娘,可到了關鍵時刻,誰也不想自找麻煩。


    小蓮在身後輕輕扯了扯阿美的衣袖,“阿美姐,現在怎麽辦?”


    阿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靜,沉聲道,“少爺若是帶走我們,貴人知道了可是會遷怒於你。”


    周遭眾人都知道這位貴人指的是誰。


    可惜人少爺根本不理會,自顧自嚷嚷著,“帶走!少爺我……”


    “少爺你想怎樣?”一道溫潤的嗓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幾個隨從一愣,循著聲音望了過去,這少爺艱難地扭過脖子,看向來人。


    阿美也沒料到會有人管這閑事,心中微訝,也順著看過去。


    人來人往的大堂,一白衣男子長身玉立,緩步而行,唇角染著溫軟笑意,眼角眉梢盡是柔和,墨發輕挽腦後,垂至腰際,仿佛隔開了世間所有的喧囂,遺世獨立。


    阿美看得愣了,心裏暗自思忖著,莫不是又要遇到桃花了?


    少爺回過神,有些惱了,“哪裏來的沒……沒眼力見兒的人!趕走趕走!”


    幾個隨從得令,氣勢洶洶地走下看台,那模樣像極了狐假虎威裏麵的那隻狐狸。


    幾人伸手,眼看著就要觸到那人的肩膀,那人徑自淺笑,身後卻忽地閃現一道青色身影,甚至還來不及看清,那道身影已經站定。


    幾個隨從驚愕至極,想要退開卻已然來不及,青衣人出手如閃電,飛快從那幾人麵前晃過,那幾人便如脫了力一般,緩緩倒下,連聲音都還沒來得及發出。


    少爺愣了,貌似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些什麽。


    阿美笑,意有所指地望著白衣男子,“一下子倒了這麽多人,這可怎麽辦才好?”


    小蓮探出腦袋,“我這就去找人來處理。”


    阿美瞪她,小聲道,“這不是有現成的嗎!”


    小蓮弱弱的一聲“哦”,又縮了回去。


    白衣男子笑意擴大,“青衣,派人把這裏收拾一下吧。”


    他說著就抬腿走向阿美。


    阿美嘴角抽抽,這人貌似有點隨便,怎麽給手下取這麽個名字……


    她揚起笑臉,看向來人,“敢問公子貴姓?”


    男子輕笑,俯首低語,“在下,孟長寧。”


    “好名字,孟長寧,”阿美嘴上說著客套話,一字一句地念著他的名字,念完了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啊?孟姓?”


    阿美說著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男子含笑不語。


    阿美咽了口口水,姓孟的除了皇家子弟還能有誰?


    她奇怪,為什麽最近老是碰到一些王孫貴族,這到底是運氣太好呢還是運氣太好呢?


    對於這種貴人,她說話向來比較客氣,當然孟長閑除外,“今日勞煩公子解圍,小女子日後必會相報。”


    長寧莞爾,“舉手之勞而已,姑娘言重了,隻是一直聽聞舍弟與姑娘交好,今日恰巧路過,進來看看罷了。”


    阿美訕訕,“嗬嗬……我們隻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小女子怎敢高攀逸王爺。”


    長寧蕩開笑意,模樣溫文,“安陵第一美人,相識便是幸事。”


    阿美正待開口說些什麽,身後青衣已然向著他們二人走來,恭敬立在長寧身後,微微低頭。


    “王爺,都處理好了,是新任戶部侍郎獨子。”


    長寧輕輕點頭,抬眸看著阿美,“今日就先告辭了,日後再來拜訪。”


    說罷輕輕頷首,攜著青衣轉身走出醉翁居,行為舉止無不透露大家風範。


    阿美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沒回過神,心裏想著,難道皇家的人都這般好看嘛……


    耳畔傳來幽幽的聲音,“阿美姐,你不會又想讓我去打聽這位爺的消息吧……”


    小蓮記得很清楚,每次她阿美姐露出這般的表情,大概就會讓她去把人家公子的消息打聽個徹底。


    可惜打聽了這麽多,沒把阿美嫁出去,自己反倒落了個朝三暮四的惡名。


    有時候走在大街上都會聽到有大媽大嬸教育自家孩子,“你呀,以後可千萬不能學這個人……”


    可是小蓮真的是很委屈很委屈的。


    阿美回了神,瞪她一眼,“你這丫頭!”


    她轉著眸子,突然看到地上有個什麽東西,好像是一塊玉佩。


    她撿起來,拿在手裏仔細打量。


    這玉做得十分之精致,握在手裏觸感舒適,暖暖的,一般人絕不會隨身戴著這等上好玉佩。


    她想了想,那個位置好像就是孟長寧方才站的地方。


    她隨手將玉塞進懷裏,頗為得意地向著小蓮挑眉,“這次姐姐我自己去,你就留著看店!”


    小蓮稍稍放下心,生怕她反悔一樣,抱起琴,就準備開溜,“好啊好啊我看店,你就放心吧阿美姐!”


    阿美心情好,腳步輕飄飄的,一路飄回櫃台後站著,一掃先前些微煩悶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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