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琪留給陸振中的印象很質樸。他不敢保證何琪說的就一定是真實的,權當為預桉做調研吧。</p>


    電話接通後,陸振中開門見山,稍稍解釋了金亞明的現狀後,直接詢問他想問的話題。</p>


    何琪在電話裏沉默了一下,語調低沉地開口。</p>


    當初她當碩士畢業,正值青春,有三位追求者。她選了其中學曆最低、為人最有能力且家境最為優越的老鄉。本以為是明智之選,結果證明,她還是太單純了。</p>


    有著黑白分明大眼睛的金亞明,用最無辜最誠摯的表情,說著最浮誇最飄渺的謊言。</p>


    不知道是大智若愚,還是怕穿幫,金亞明常年如一日撒一種謊:家住大連,房產5套,父母買賣海鮮為生,家裏有兩艘中小型捕魚船。</p>


    在這個框架之下,他不斷重複、補充相關細節,以至於他再說跟身世有關的謊言時,他自己一秒進入狀態,連最資深的拆謊專家也發現不了其中撒謊的痕跡。</p>


    她傻得厲害,婚前去婆家,揭穿了他關於家境的謊言後,居然相信他之所以騙她是因為他太愛她。他信誓旦旦地說,怕她是個世俗的姑娘,要是早知道她根本不是用物質就能籠絡住的姑娘的話,他絕對不撒謊。</p>


    “他家其實是幹什麽的?”陸振中追問。</p>


    “其實,他爸爸是海員,一年隻有一兩個月在家,有時甚至兩年不在家一個月,但確實掙蠻多。</p>


    他媽媽是一個普通的東北農村婦女。在他讀初中之前,他媽媽生活軌跡基本不出屯。靠著他爸爸當海員的收入,他家過得衣食無憂。</p>


    後來他到鎮上讀書,他媽媽也跟著到鎮上租房生活,一路陪他到高中畢業。</p>


    為了讓他少吃苦,他爸爸當了二十年海員。那時候他已經19歲,大學沒考上,不願意複讀,選了一所專科院校。畢業後,感覺整個東北都不夠他折騰的,於是一口氣跑到了上海。</p>


    來上海後,也曾被殘酷的現實教育過,也曾邊發奮圖強,邊工作邊熬夜進修過,最終,經過幾次不錯的跳槽之後,在安亭安定下來。”</p>


    現實既殘酷又無情。金亞明說出來的跟他自己有關的話,除了是東北人這一點,其餘,沒有一句是真的。</p>


    何琪還在講述。</p>


    不管陸振中願意聽還是不願意聽,最終他都知道了,金亞明掏光了他父母的積蓄,連帶他和何琪的婚前積蓄,窮盡所有,才在鬆江買了婚房。</p>


    何琪還沉浸在“在上海有了家”的狂喜中,不久就迎來金亞明小賭的棒擊。</p>


    一而再,再而三。他管不住自己,一次次傷害了她的信任和感情。</p>


    “他出爾反爾辜負我一次又一次,是不是吃準我軟弱可欺,懷著孩子,不會離婚?”</p>


    何琪的語氣裏有一種難以忽視的倔強。</p>


    “他是不是吃準我舍不得在孩子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讓孩子沒有爸爸?”</p>


    陸振中嚇得不敢貿然回答。</p>


    怎麽感覺何琪一怒之下要離婚?關鍵是,她本來好好上班沒想這事,都是被他一個電話攪和的。慌不擇言,陸振中找了個蹩腳借口掛斷了電話,心有餘季地離開了煙頭滿地的樓梯間。</p>


    樓梯間通向外麵的小陽台裏,冰步琳的麵孔從門上鑲嵌的玻璃小窗口處露出來。</p>


    </p>


    他愛在樓梯間打電話。</p>


    她愛在懸空的、能吹到風的小陽台裏恐嚇自己,讓自己保持冷靜。</p>


    當天下午,臨下班,老大突然出現,要開會。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發生過,多是要對接歐美市場的研發同行。像陸振中所在的小組,英語六級是門檻;冰步琳所在的小組,能夠流利說英語,德語的一抓一大把。</p>


    等陸振中開完會,已經晚上八點鍾了。</p>


    上海的人間四月天,夜裏還是很清冷的。</p>


    陸振中一出辦公樓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往泊車的地方跑,權當見縫插針做鍛煉。夜色中看見到車旁站了一個人,冷不丁以為是冰步琳,立刻收出腳步,下意識就用手去擼頭發,人也站得更直了些。</p>


    一氣嗬成做完這些,自己驚呆。他內心深處,竟然渴望給冰步琳留下更好的印象?</p>


    定睛再看站在他車旁的人,放鬆了。是金亞明。</p>


    “大哥!妥了!一切跟你設想得一樣。”</p>


    陸振中點點頭,朝金亞明笑了笑,拍了拍金亞明的肩膀:“你一直等我到現在?”</p>


    “我知道大哥在跟德國開會。”</p>


    “既然知道,怎麽不先走?”</p>


    “大哥不是說要送我到我家樓下的嗎?”</p>


    陸振中目光就不由得躲閃起來。很想勸金亞明避避風頭,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他要回家,那就送他回家吧。</p>


    一個半小時後,陸振中將金亞明送到了他家樓棟門口。金亞明做賊一樣,閃身進了樓內。一個本可以坦坦蕩蕩活在陽光下的人,活生生被不爭氣的自己弄成過街老鼠。</p>


    陸振中哀其不幸,怒其不爭。</p>


    上了一天的班,開了半天的會,又驅車這麽久,陸振中需要休息一會兒回回血。站在車旁,在夜色掩蓋下眺望小區,心中似有若無地想起桑白月,想起景莉,想起冰步琳。他沒敢往細裏想。正閑適地掐腰站著,樓上忽然傳來吵架聲。</p>


    聲響越來越大,哭聲,喊聲,咒罵聲。男的和女的各自在嚷嚷,間或有拖桌子動椅子的聲音。陸振中都不需要仔細聽,就聽出來是何琪和金亞明在爭吵。</p>


    詳細的地址他知道,但是並不有上門去勸和的打算。金亞明這樣一個自小被驕縱、自製力薄弱的成年男人,再多金玉良言也勸不動。隻有生活給予他痛擊,才有改觀的可能。</p>


    抬頭看一眼三樓的一個窗口,陸振中當機立斷鑽進車內,腳踩油門要離開。車剛發動起來,樓棟口離弦的箭一樣竄出一個人。那人一氣嗬成地衝過來。等陸振中看清楚,金亞明已經在拍打副駕駛位置的車門了。</p>


    等到晚上八點鍾,可不就是為了回家見老婆。夫妻吵架還不是床頭吵床尾好。</p>


    “你怎麽又跑出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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