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老張又想跟陸振中談心了。</p>
初聽陸振中老爸罹患肺癌的時候，老張就曾貼心貼肺地向陸振中分享自己的經曆。有一段時間，老張見陸振中越來越憔悴、落魄，還擔心他會重蹈自己的覆轍。</p>
後來，陸振中爸爸猝不及防離世，陸振中的精神狀態迅速恢複。這本是好事，可這位小老弟偏偏動了生二胎的心，讓他這個有倆娃的老大哥如何不替他擔心。</p>
“振中，我懷疑你對孩子存在不切實際的幻想。”</p>
老張支使走大力和羅輝，邊跟陸振中在樹蔭下的人行道上漫步，邊開口。</p>
老張心裏有太多太多因為爭房產而走上法庭的兄弟姐妹相殘的故事。</p>
他經曆了上海城區頻繁拆遷的平民暴富時代，眼見很多人均兩、三平方米的貧困家庭分到了他們不敢想的巨額拆遷補償金，繼而又因為財產分配的問題鬧上法庭。</p>
往日和睦的手足彼此仇恨，年邁的父母因為被懷疑偏心而被子女冷落，孤苦伶仃度過淒慘的晚年。</p>
“如果隻有一個孩子，就不存在這些問題了！”老張總結陳詞。</p>
陸振中看著老張，死心不改道：“沒有拆遷，沒有暴富的人家，是不是就沒有你說的那些煩惱了？”</p>
老張看了兩眼陸振中，從欲言又止，變成豁出去。他決定再進一步，就講講他家的事。</p>
老張有一對雙胞胎兒女，早兩分鍾出生的是兒子，晚2分鍾出生的是女兒。他曾經期待過哥哥英武、妹妹可愛，哥哥照顧保護妹妹，妹妹結婚後夫家提攜哥哥的美好未來。</p>
現實是，哥哥是個慫包，隻會窩裏橫；妹妹倒是越長本事越大。</p>
哥哥還停留在妹妹是他出氣筒的舊印象上，妹妹已經暗自走上女權的道路。</p>
所以，每一次哥哥和妹妹的碰撞，都天崩地裂。偏偏哥哥記吃不記打，越挫越勇，越勇越挫。</p>
有時候老張忍不住懷疑，他周末回家在孩子們麵前裝恩愛的事，早就被孩子們識破，才引發孩子們的故意報複。</p>
不然，兄妹倆這樣相恨相殺，實在太恐怖了。</p>
陸振中確實沒想到一個家庭內的兩個孩子可以水火不容到這份上。他和他姐姐陸玫極少有矛盾。當然，這隻是他的記憶，可能不是事實。</p>
讓姐姐陸玫來追憶，也可能是在弟弟麵前被迫全線妥協的血淚史。更可能，姐姐陸玫的女權思想沒有覺醒，她可能壓根就沒有意識到她和他的地位本應是平等的。</p>
</p>
“嫂子怎麽看？”</p>
聽陸振中提到他老婆談秀，老張心裏頓時湧出千言萬語。</p>
他老張心裏苦啊。</p>
他的一雙雙胞胎兒女算是讓他老婆養殘了。這對冤家落在他老婆眼裏，竟然沒啥大毛病。他跟談秀提兒子的懦弱，談秀就說那是“斯文書生氣”；他跟談秀提女兒的暴躁，談秀就說那是“新時代女性的豪氣”。</p>
他老婆談秀中專畢業，攀上他這根高枝後，開過一陣子服裝店。開服裝店的錢被他拿走給他老娘治病花光了，服裝店關了門。</p>
沒了本錢，談秀就去做鍾點工。</p>
其實她可以去找個全職工作的。可她心裏放不下兒女，這才選擇時間更靈活可控的鍾點工。上海人做鍾點工的，並不多。</p>
他看在談秀為兒女著想的份上，沒有在意四鄰的目光，沒有嫌棄她。</p>
可，看看她把兒女帶成什麽樣了！</p>
老張絮絮叨叨，東拉西扯講他對談秀的怨氣。</p>
“嫂子是不是喜歡寫東西？”</p>
記得老張提過他老婆偶爾會在雜誌上發點文章，賺到過稿費。因為桑白月是兒童期刊編輯，所以他記得很清楚。</p>
老張撲哧笑出聲：“她能寫出什麽！熬禿頭也寫不出名堂。能人那麽多，憑什麽輪到她這個中專畢業的鍾點工？”</p>
陸振中沒有說話。他不懂寫作的事，偶然聽桑白月說起過，寫得好不好，跟學曆沒關係，跟閱曆有關係。</p>
“至少她一直獨立，而且在子女教育上盡了力。”</p>
“盡力有屁用。有效果才是王道。”老張憤憤然。</p>
陸振中沒法苟同。他姐姐陸玫也沒什麽學曆，在教育大宇和小玉上也沒什麽高明的地方，可她真的盡了力。能力有限。盡力就不應該再被挑剔。</p>
老張見陸振中既不能領會獨生孩子與父母更貼心，沒必要生二胎；也不能讚同他對他老婆的不認可，覺得沒勁，草草結束談心。</p>
要分開的時候，老張拍了拍陸振中的肩膀：“祝你好運！”</p>
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陸振中的臉上，他笑得很篤定，堅信自己的兩個孩子會和睦相處，而不是像老張家的那樣相恨相殺。雖然他還沒有找到勸說桑白月生二胎的有效方法。</p>
“叮——”手機響了。</p>
陸振中低頭查看，發現是條轉賬記錄。打開細看，是何琪轉給了他3000塊。</p>
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話，金亞明也將轉給他一筆錢。</p>
果然，銀行進賬的消息接連傳來。有他自己的工資收入，也有金亞明的轉賬。陸振中默默相加，將近3萬塊。</p>
它們帶給陸振中極大的安全感。</p>
看樣子，他在朝冰步琳預判的財迷款精進。</p>
一周後，陸媽媽不顧陸振中的勸阻，讓大宇送她來安亭。同樣放暑假的小玉不甘落後，非要跟著一起來。</p>
陸玫給陸振中打電話，聲音裏充滿了歉意：“攔不住。她說她跟舅舅有感情，舅舅會歡迎她的。”</p>
陸振中笑了。實誠的大宇和鬼靈精怪的小玉，他都很喜歡。這倆孩子也是他動了生二胎的心的原因。</p>
周六的午後，陸振中開車去安亭西接一老兩小，意外在火車站看到了冰步琳的車。</p>
陸媽媽、大宇和小玉出現了。他們拎了林林種種的袋子，鄉土氣息濃鬱地走出火車站。陸振中站在車前揮手，小玉機靈，眼神活泛，第一個看見了陸振中，歡天喜地地朝陸振中跑過來。</p>
陸振中的視線，卻被遠處熟悉的身影吸引。</p>
是冰步琳。</p>
初聽陸振中老爸罹患肺癌的時候，老張就曾貼心貼肺地向陸振中分享自己的經曆。有一段時間，老張見陸振中越來越憔悴、落魄，還擔心他會重蹈自己的覆轍。</p>
後來，陸振中爸爸猝不及防離世，陸振中的精神狀態迅速恢複。這本是好事，可這位小老弟偏偏動了生二胎的心，讓他這個有倆娃的老大哥如何不替他擔心。</p>
“振中，我懷疑你對孩子存在不切實際的幻想。”</p>
老張支使走大力和羅輝，邊跟陸振中在樹蔭下的人行道上漫步，邊開口。</p>
老張心裏有太多太多因為爭房產而走上法庭的兄弟姐妹相殘的故事。</p>
他經曆了上海城區頻繁拆遷的平民暴富時代，眼見很多人均兩、三平方米的貧困家庭分到了他們不敢想的巨額拆遷補償金，繼而又因為財產分配的問題鬧上法庭。</p>
往日和睦的手足彼此仇恨，年邁的父母因為被懷疑偏心而被子女冷落，孤苦伶仃度過淒慘的晚年。</p>
“如果隻有一個孩子，就不存在這些問題了！”老張總結陳詞。</p>
陸振中看著老張，死心不改道：“沒有拆遷，沒有暴富的人家，是不是就沒有你說的那些煩惱了？”</p>
老張看了兩眼陸振中，從欲言又止，變成豁出去。他決定再進一步，就講講他家的事。</p>
老張有一對雙胞胎兒女，早兩分鍾出生的是兒子，晚2分鍾出生的是女兒。他曾經期待過哥哥英武、妹妹可愛，哥哥照顧保護妹妹，妹妹結婚後夫家提攜哥哥的美好未來。</p>
現實是，哥哥是個慫包，隻會窩裏橫；妹妹倒是越長本事越大。</p>
哥哥還停留在妹妹是他出氣筒的舊印象上，妹妹已經暗自走上女權的道路。</p>
所以，每一次哥哥和妹妹的碰撞，都天崩地裂。偏偏哥哥記吃不記打，越挫越勇，越勇越挫。</p>
有時候老張忍不住懷疑，他周末回家在孩子們麵前裝恩愛的事，早就被孩子們識破，才引發孩子們的故意報複。</p>
不然，兄妹倆這樣相恨相殺，實在太恐怖了。</p>
陸振中確實沒想到一個家庭內的兩個孩子可以水火不容到這份上。他和他姐姐陸玫極少有矛盾。當然，這隻是他的記憶，可能不是事實。</p>
讓姐姐陸玫來追憶，也可能是在弟弟麵前被迫全線妥協的血淚史。更可能，姐姐陸玫的女權思想沒有覺醒，她可能壓根就沒有意識到她和他的地位本應是平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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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怎麽看？”</p>
聽陸振中提到他老婆談秀，老張心裏頓時湧出千言萬語。</p>
他老張心裏苦啊。</p>
他的一雙雙胞胎兒女算是讓他老婆養殘了。這對冤家落在他老婆眼裏，竟然沒啥大毛病。他跟談秀提兒子的懦弱，談秀就說那是“斯文書生氣”；他跟談秀提女兒的暴躁，談秀就說那是“新時代女性的豪氣”。</p>
他老婆談秀中專畢業，攀上他這根高枝後，開過一陣子服裝店。開服裝店的錢被他拿走給他老娘治病花光了，服裝店關了門。</p>
沒了本錢，談秀就去做鍾點工。</p>
其實她可以去找個全職工作的。可她心裏放不下兒女，這才選擇時間更靈活可控的鍾點工。上海人做鍾點工的，並不多。</p>
他看在談秀為兒女著想的份上，沒有在意四鄰的目光，沒有嫌棄她。</p>
可，看看她把兒女帶成什麽樣了！</p>
老張絮絮叨叨，東拉西扯講他對談秀的怨氣。</p>
“嫂子是不是喜歡寫東西？”</p>
記得老張提過他老婆偶爾會在雜誌上發點文章，賺到過稿費。因為桑白月是兒童期刊編輯，所以他記得很清楚。</p>
老張撲哧笑出聲：“她能寫出什麽！熬禿頭也寫不出名堂。能人那麽多，憑什麽輪到她這個中專畢業的鍾點工？”</p>
陸振中沒有說話。他不懂寫作的事，偶然聽桑白月說起過，寫得好不好，跟學曆沒關係，跟閱曆有關係。</p>
“至少她一直獨立，而且在子女教育上盡了力。”</p>
“盡力有屁用。有效果才是王道。”老張憤憤然。</p>
陸振中沒法苟同。他姐姐陸玫也沒什麽學曆，在教育大宇和小玉上也沒什麽高明的地方，可她真的盡了力。能力有限。盡力就不應該再被挑剔。</p>
老張見陸振中既不能領會獨生孩子與父母更貼心，沒必要生二胎；也不能讚同他對他老婆的不認可，覺得沒勁，草草結束談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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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陸振中的臉上，他笑得很篤定，堅信自己的兩個孩子會和睦相處，而不是像老張家的那樣相恨相殺。雖然他還沒有找到勸說桑白月生二胎的有效方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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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帶給陸振中極大的安全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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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陸媽媽不顧陸振中的勸阻，讓大宇送她來安亭。同樣放暑假的小玉不甘落後，非要跟著一起來。</p>
陸玫給陸振中打電話，聲音裏充滿了歉意：“攔不住。她說她跟舅舅有感情，舅舅會歡迎她的。”</p>
陸振中笑了。實誠的大宇和鬼靈精怪的小玉，他都很喜歡。這倆孩子也是他動了生二胎的心的原因。</p>
周六的午後，陸振中開車去安亭西接一老兩小，意外在火車站看到了冰步琳的車。</p>
陸媽媽、大宇和小玉出現了。他們拎了林林種種的袋子，鄉土氣息濃鬱地走出火車站。陸振中站在車前揮手，小玉機靈，眼神活泛，第一個看見了陸振中，歡天喜地地朝陸振中跑過來。</p>
陸振中的視線，卻被遠處熟悉的身影吸引。</p>
是冰步琳。</p>